第一道菜是前欧洲风格的牛排配上一小碟果酱以及小根香料草，可以说是前欧洲很具代表性的菜式。
服务生向以莉娅微微一笑，并且显然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位客人的容貌上。
坐在我面前的这位女人向服务生轻点头以示感谢，用随身携带的发环将她银白色的中长发给扎成一束，之后顺势拿起了银质的餐刀与叉。
我也并不是那种会在别人用餐时插嘴提问的人，因此我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等待，时不时向前方偷瞟一眼，只见她动作非常标准地，将牛排一块块切小，然后送入口中。
那张无论何时都带着若有若无笑容的脸，此时居然摆出很一副严肃的表情，不带有明显的情感流露，还真看不出来她对味道是否满意。
其他大部分时间我都佯装望向窗外——位于三层的这间餐厅卖点之一就是能够以恰到好处的高度俯视着第一街区乃至整个第九区最繁忙的一条街道。
这里是连接着其他数个街区的枢纽，由程序运行的信号灯与指挥机器人会根据实时监控数据，根据计算完美地疏导交通，确保这片街区作为齿轮高效运转。
这里的顾客也可以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感受着这片区域的快节奏以便更快地将餐点吞咽入腹。
以我个人而言，这间餐厅的地理位置也比较理想，在侦察或者监视盯梢任务时，如果建筑内没有位于一层的咖啡厅之类的地方，我会选择这样的餐厅点上一杯咖啡并佯装看着窗外的风景。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以莉娅已经开始擦拭嘴唇，等待着下一盘餐点，并且另一只手从她皮衣口袋中掏出了一本没有封面的白皮书，熟练地单手打开，阅读了起来。
“那是什么书？”
出于同为纸质书籍热衷者而涌起的一点好感，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以莉娅对我的问题并没有意外，甚至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将小小的叶状书签塞入她翻开的位置，合上书本后便将它递给我，看样子她是觉得直接让我看比解释来得方便。
在我伸手接过书的同时，她露出了笑容，似乎期待着我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难不成想要我夸赞一句她的文学修养吗？看不明白，不过对于她到底喜欢读什么类型的书籍，说不好奇都是假话。
诗集？小说？散文？论文？
我甚至都没有多观察一下这自装订书本的做工，在好奇心催使下随意地从中间某页翻开。
引入眼帘的是看起来很舒适的字体，排版和背景颜色，看格式应该是小说，我迅速地默读上面的语句。
显然地，这是一本恋爱小说，并且我翻到的那一页的内容非常地不凑巧，男主与女主正在进行着些过激的肉体行为，书中的描写还相当地出色与具体。
我尽量不动声色地合上书本——尽管我自己都察觉到表情已经开始有所动摇，甚至都下意识地想望一眼背后——将小说递还给了她，以莉娅则是摆出一副看到了期待情景的模样。
“怎么？就算是成年人，突然看到这些内容，也会觉得有些难为情吗？”
“你又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我这一本几乎全是那种内容。”
我一时有些哑声，为刚才的嘴硬感到有点后悔。
不知道哪里涌现出了自豪感，她得意地将手上半开的书本扬了扬，冲我一笑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了起来。
“你很喜欢读这样的小说？”
“不算，其他也有读，当然爱情向的小说读的是最多的，主要是学习观察人的各种情感，”觉得我的追问有些多余一般，她轻轻一撅嘴，装出一副无辜又恼怒的表情，“你还真是不懂少女心啊，女孩子会渴望爱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就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那要不要试着追求我？现在你在我的心目中分数还挺高的，满分十分大概有七分吧。”
这还是免了吧——看着她轻眨左眼，那淡红色的双眼毫不抵触地试探着我，完全不害羞地说出这样的话，我只得在心中默念一句，然后干笑着将手中的速溶咖啡喝去大半，让烧焦般的苦涩占据口腔。
很快第二道菜也被服务生端了上来，是一碗前亚洲风格的汤面，看到它我多少涌起了一些熟悉感。
本以为她会用叉，可是她却出乎我意料地，熟练地拿起了筷子和勺，开始品尝起细细的面条，动作也是相当标准。
“比较常见的餐具，我都会用。”
轻吹了一会儿勺中的汤与面，不等我询问，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她倒是非常愿意主动地对我说。
“以手制料理来说，这里的餐点味道还是非常不错的，你真的不打算尝尝吗？”
“手制料理？换句话说，你觉得打印机做的更好吃吗？”
“当然了，由近乎完美的标准设定做出来的料理，当然味道方面会更好不是吗，毕竟机器不是人类，只要设定程序不出错的话，就不会出现失误。”
“那可不好说...你难道忘了，我们现在不就正忙着处理这方面的事吗。”
“哈哈，那是例外情况。”
花了一点时间听懂了我话里的讽刺，以莉娅也不恼，反而很爽快地用笑接受了我的话语。
很意外地对于这些琐事，我的同伴居然能很高兴与我稍稍聊上几句，不过话又说回来，对机器人这独特的看法还真是有她的风格，该说不愧是阿西莫夫协会的人吗。
可是，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间餐厅吃午餐，这个问题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我——轻抿了一口咖啡，我思考着如何委婉地从我的同伴口中套话。
带我去这里最繁忙的街道逛逛吧，顺带吃个午餐——作为我的搭档，在正式开始合作任务之前，她这样向我提议着，甚至可以说是命令。
我可以理解一路奔波到漫游者总部没有来得及吃早餐的忙碌，但现在任务甚至都还没有起步，以莉娅就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果只是要吃早午餐的话不说总部餐厅就有很丰盛的餐食，总部所在的第四街区周边也不乏很有特色的餐馆，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要来最繁华的第一街区呢。
我望向远处，信号灯交替闪烁的一个大型米字路口，如同蜘蛛般的枢纽地段，它平稳而高效的运转是保证第一街区繁华的重要保障，由人工智能全时段操纵红绿灯时长，根据全区各路段的情报共享分析路况，从而高效地指挥路口运转。
目前的车流是朝我远处的方向，以黑色为主的车辆有序地始向远处，左方右侧道的道路刚刚被清空，此时只有一辆大型的罐车向路口处行驶，上面装的可能是化工用料。
突然，某种感觉刺痛了我的神经，战栗感瞬间爬满了全身，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弹起，将咖啡杯随意地往桌上一放也不管是否有飞溅出来的液体，脸几乎贴在玻璃上地朝刚才的路口看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大型车辆在正午这个时间段是绝对不可以行驶到街区中的，尤其是枢纽这样的位置更是不允许，应当将货物在环区公路边缘的站点分装在中小型运输车才能入街区。
可那辆足足有二十个轮子的罐车显然违反了这条禁令，它此时甚至旁若无人地快速向前拼命加速，离那个路口已经没有多少距离。
“艾萨克。”
以莉娅叫了我的名字，我也后知后觉地侧过头去，目光刚好和那双红色的眼瞳交汇，它的主人此时收起了笑容，平静又严肃地对我说：“周围的人在看着你。”
我怔怔地向旁边扫视了一圈，的确有几桌顾客被刚才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向我们投以好奇的视线，不过在我扫视一圈后，他们由于我的着装明显地表露了漫游者刑事干员身份，都配合地低下头，并收起了目光。
我没有听她的话，依旧站在原地，回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
正是那个瞬间，那辆大型罐车如同猛兽一般一口咬断了钢铁长蛇的身体，巨大的躯体冲入了车群之中，硬生生将车流阻断，后方反应不过来的车辆也随之撞上，引发了连环的事故。
明明那个路口处每个方向都已经自动升起了全息投影的巨型警告标志，却并没有阻止这场意外，现在那些投影能做到的只有提醒后来的车辆及时停止。
爆炸产生的震动，隐隐约约在这里都能感受得到。
可是冷静下来的我，居然并没有感觉多么意外，甚至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向以莉娅投以视线，发现她的目光也放在远处发生意外的道路口，不过那双淡红色的眼如湖面般平静，也不知道是早有预料，还是已经消磨了自身的情感。
她带我来到这里，看了一场闹剧。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对吗。另外，这个问题就不用回答我了，我会亲手把所有东西都挖出来。”
甩下一句话后，我抓起靠座上的外套准备离开餐厅。
“那里会有漫游者交通部的人去管理吧，身处刑事部的你，不觉得各司其职才更好吗？也许他们并不会感谢你多管闲事，这是常有的事情。”
细细品尝着面汤，以莉娅没有抬头，用近乎警告的话语提醒我。
她到底是在嘲讽我还是担心我呢？还是留个悬念，趁她还没把话说下去就离开吧。
咧出一个苦笑，我穿上制服外套快步走向餐厅出口处。
以莉娅并没有跟上我，因为她还在等第三道料理，虽然都是小份，但是以一个年轻女人的食量来说还是挺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