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痛苦的话，就放弃吧，木花会保护你，你只能属于木花。”
木花像风铃一样清脆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而现如今那个令人怜惜，绑着长发双马尾系着粉色发带的娇小少女仍保持着想要向我靠近的姿势，在蚀兽浪潮般的攻势下，无力的死在了愚人船的甲板上，殷红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又迅速化为以太消散。
为了保护我，她舍身把我从蚀兽群中推了出去，连同那些她神力凝聚的炙热火符也环绕在我的身边，为我打开了一条出路。
“啧。”这到底是第几次了呢？目睹木花死亡这件事因为经历过太多次，不知不觉间心已经由当初痛的撕心裂肺泣不成声，变得麻木不仁再无波澜，以至于现在目睹心爱之人在眼前死去换来的不过是我嫌弃似的一声不满的口啧。
借力在地上几个翻滚，卸掉多余的冲劲后，我在火符的庇佑下向愚人船最深处以破军之势飞驰而去。激荡的灵魂力缠绕在双脚上，掀起气浪。
该说是轻车路熟还是理所当然？我又一次站在了那个四只手的魔术帽子面前。
“虽然你肯定不记得了，但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区区一个跳梁小丑就别学魔术师带帽子了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令人不得不从滑稽的方面赞赏你愚蠢的程度啊。”
“欢迎来到混沌与无序的中心，这位客人你的火气好像不小呢。虽然接下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厮杀，但这狂妄自大的语气，我好中意，所以！我要给你打9分。”
黑色燕尾西装服的小丑，像个敬职敬业的管家倾下半身行了一个执事礼。伴随着他余下两只手响亮的掌声。
“客人，你不明白吗？愚人船对你们与蚀之间的争斗都不感兴趣。宇宙永恒，这漫长到无法被衡量的时间中你们人类的确闪耀出无比耀眼的光芒，但你们最终仍会走向灭亡，无论多么有生机的恒星也会失去光芒，失去生命。更何况区区人类一个种族？冷寂黑暗的宇宙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耀眼的存在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强调黑暗无边无际的垫脚石。”
“废话都说完了吗？算我好心提醒你，白夜学院马上就会强行迁跃到这里。要跑就趁现在哦？”
在我的记忆中，最多还有十分钟，这个时间线就会结束了。我会作为错乱时间线的存在进入莫名的时间死循环，被浮士德那家伙送回过去。无尽的衔尾蛇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试图挑战时间绝对性的存在，哪怕我多次回到过去，仅凭个人做出的努力进而改变的未来也只会被更大的因果扭曲，冥冥之中让事情的发展恢复到宇宙历法中最初刻下的记录。
这场时间死循环的尽头，是只剩下灵魂体的我被疯狂之蚀污染，人类最后的希望止步于此。所以，浮士德为了人类未来的大义，在我被污染前把我送回过去。
是眼前这个可笑的小丑无法战胜吗？非也。能够解析统御神格的我突破眼前的小小困境在无数次SL以后早已经变得轻而易举。可尽管如此，浮士德依旧会用时之弦送我回到一切开始的起点。
时之弦为他的使用者提供了时间维度上的视野，不必真正达到不如意的未来。打个比方来说，人在寿命到头的时候就会死去，而使人死去成立的条件是“这个人出生了”。时之弦也是类似的运转功能，当时下的条件满足了未来进入死局，我会死掉的情况以后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浮士德会一次又一次的启动时之弦。
而我则会带着“拯救人类未来”的重要任务从头来过。毕竟事关人类存亡，途中丧命？那也由不得我。
“不如说，在拯救人类的过程中像模像样的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呢。我，至少想要死得其所。”虽说是几近病态的想法，但我发自内心的认为死亡是一种解脱。
拯救人类这种事情，听上去就非常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吧？敌人是毁灭了历代文明的存在，是使人类种从地球上消失的可怕力量。一个灭亡人类的存在，居然要让人类最后的幸存者去推到它，反抗它？别开玩笑了。
尽管我对打到九大蚀这件事充满了无力感，可我解析神格统御神灵的能力却是打败蚀的保障。无边无际的恶意笼罩着我的命运。什么拯救人类啊，在我看来我不过是被关进了一场不通关就无法见到这个世界上其他人类乃至其他种族的游戏，蚀将我视为眼中之钉，反抗蚀的势力？对他们而言我只是个必要的道具罢了。能够真正建立羁绊，拉近距离的神格又或是神灵们无疑会因为我的缘故陷于危机之中。重要的棋子不能提前出局，杀死我众多挚友，害死我珍视之人的恶意牢牢的把我如圈养之犬般拴在争端的中心。
“既然如此，还不如死在半路上呢。”
这样一来，我不曾放弃人类的尊严，哪怕是最微小的可能性也拼尽全力的去抓住，只不过是能力不足最终还是死在了半道上而已。如果今后这颗星球上有新的文明诞生，当他们考古发现的蛛丝马迹还原出当时这个末世的时候，或许还会为人类勇气的赞歌说一句“在我们之前，这个星球上曾有过一个令人敬畏的文明。”
“啊，一不留神想多了。让你久等了愚人船。绅士的等敌人做好准备，这一点上你可比那些无时无刻都催着我讨伐你的人强多了。”我苦笑着凝聚起灵魂力，操纵神格的力量将火符化作炙热的炎之箭射向小丑。
“这么弱不禁风的攻击连让我后退的资格都没有，太弱了，太弱了，哈哈哈哈—Joker！”随着小丑大喝一声。亮银色的金属扑克凭空挡在了炎箭之前。
“自负的嘴脸倒是和那帮人没什么两样。这份傲慢究竟从何而来呢？因为是小丑，是愚人？”
交锋只有短短一个回合，双方静止不动，小丑脸上的笑容伴随着笑声越发张狂。但凡他肯多看一眼那尚未熄灭的炎箭恐怕就会发现箭头在金属扑克前厘米之毫停着。可惜的是，他对自己太过高估了。轮回过无数次的我对他的自负了如指掌。
那张扑克是由内而外的防御概念化成的。只要不受到足以击穿愚人船的伤害这张卡是不会损坏的不破之盾。（你十七张牌能秒我了？！我当场...）
“你似乎还不肯放弃呢？燃烧灵魂苦苦维系那支火柴一样的箭簇是没用的哦？还是说，你有什么执念，就算这样不断的消耗灵魂力也要留住这只火箭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
“哦，不必了，这点仁慈哪怕是我也是会有的，这可是愚人船我当然都看到了，这是你珍重的那位少女留给你的护身符吧？真让人羡慕呢，死了还要化作力量保护你，你太弱了，太弱了，若不是你愚蠢的挑战愚人船，她肯定不会死这都是你的错啊！”
“...这箭穿过Joker时，那时候你脸上不可思议的惊恐又疑惑神情是我少有的消遣啊。”
庞大的灵魂力充斥在箭身之上，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收束的力量顺利的达到积蓄的顶峰。
“嘭！”
破空之声响震愚人船的内部，小丑视为不败之盾的Joker被轻易击碎连同金属扑克本身也被卷起的高温气浪烧了个干净。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小丑脸上浮现了令我满意的惊恐与疑惑，那不可思议的表情，在过去几次轮回的时候我都会不自觉的嘴角上扬轻笑出声。那种击溃别人自信心予以践踏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爽啊。明明在最初的那段时间，我只会绷紧神经敌视着周围的一切，哪怕尘埃落定都不敢掉以轻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为人类的心已经扭曲了。人类高洁的灵魂似乎会闪耀出无比耀眼的光芒，我想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种令人振奋人心的光芒了。
“怎么了？我可是故意只烧掉了你一条胳膊，想看看你那铺满白色粉底的可笑面目会不会因为痛楚变得狰狞不堪，又或是像一条丧家之犬般狂吠个不停喊着好痛好痛呢？要感谢我哦？不止是暂时饶你一命这件事，更要感谢我来的路上保持速度的同时还随手清理了那些恶心的因果生成物，这样一来诺大的愚人船都没人能看到你出丑的这一幕，啊，不过你毕竟是小丑嘛，不能出丑，没有观众，那不就失业了吗？其实我也算观众，不必担心哦？”
哎呀呀，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呢？我竟然产生了一丝丝罪恶感，就像是欺负手里拿着糖果沾沾自喜的孩子，一把夺过来糖果还要扇他几巴掌什么的。我的性格还真坏啊，嘻嘻嘻。
“啰嗦死了，你这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虫子！！！胳膊这种东西无论多少次都可以再生，你的炎之箭已经不存在了，等我杀了你一定要把甲板上那具该死的尸体肢解成碎肉块，竟敢，竟敢，让我如此出丑—妄想分身！”小丑狰狞愤怒的捂住已经被高温烧焦的胳膊召唤出数十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在分身的遮掩下消失在了愚人船的深处。
“不，不可能！我可从没听说过你拥有无限再生的能力啊？！怎么可能....之类的，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骗你的啦。只是一发炎之箭根本连热身都算不上，到现在都无法认清现实，所以才说疯狂之蚀真是愚蠢呢。”
面对分身的重重包围，我放松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下一秒—
灵魂力宛如风暴般以我为中心向四周猛地扩散出去，无数的火焰符咒散布在周身，在激荡的灵魂力中如同蝴蝶一样翩翩起舞，又像是被灵魂的海浪冲击翻涌一叠一叠的打转。
“全歼灭输出型——咒瀑。”
轰鸣的巨响，融化一切的高温，以及毫无还手之力就被烧的灰飞烟灭的分身。如高天垂落的瀑布般的气势，密集的符纸肆意毁灭者视野中一切碍眼的存在——也就是所谓的无差别攻击。
“我说，你能明白解神的含义么？”
一边提出问题，一边自顾自的回答。
“所谓的解神，以灵魂链接神格，是洞悉神明的力量，解析力量的运转方式，加以理解控制他们，给予他们力量，使其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
肆虐的符咒此时茫然的寻找着可以攻击的目标。我亦漫无目的的漫步在愚人船中。寂静的空气里，一步一步，回响着我的脚步声。
“但是随着我对神格理解的加深，我发现只要达成某个特定条件后我变得可以像现在这样，独立的存在并且使用我所有解析过的神格的力量。你猜，迄今为止一路走来的我身上加持着多少神格的力量呢？”
胜负并没有意义，迄今为止我已经重复了这类似的场景百次有余。有时操纵的是天书之力，有时化身无物不斩的妖刀，又有时不顾灵魂力消耗随心所欲的使用所有已经解析过的神格的力量。就结果而言，在长时间的磨练下，我对神格力量的理解越发加深，灵魂的存在也越发牢固。从一开始的洞悉，简单的还原其能力一点点变成了现如今一念之间可以使用复数的神格能力并且融会贯通，甚至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新能力。能力展现的形态随自己所思所想随心所欲的变幻无穷。
“让我猜猜，你躲在哪里？可怜的小丑。”
符咒随意的攻击着每一处可能躲藏的区域，这副大肆破坏的情景看上去我才是坏人。在寻找无果十分钟后，我粗略估计了一下时间，放弃了消遣。
“算了，我玩够捉迷藏了。找不到，我就全部毁掉好了。还有什么保命的底牌都使出来吧。不然就只能去另一个世界后悔了哦。”我驱使着灵魂力凝聚成弹丸状，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短暂蓄力后射出。高频跳动的灵魂力夹杂着轰烈燃烧的火焰卷起尘埃的风暴，这小小弹丸之中凝聚的力量可以轻松击穿整个愚人船。
如雷霆闪烁，弹丸划出将空气烧的扭曲的轨道。
“King！”
在弹丸射击的轨道上，一张和Joker一模一样的金色扑克应声出现，与方才一碰即碎的Joker不同，King结结实实的挡住了绯色的弹丸。King是由外而内的防御概念。也就是说，要从愚人船外部攻击才会奏效。
“哎，概念系的防御，还真是麻烦啊。早从一开始用King不就好了？”我轻轻叹息一声，看着尘埃中现身的小丑脸上那惊魂未定的表情，不由得又笑了出来。而且对我而言，概念这一存在越是难以干涉，我便越是开心。当然，至于开心的原因，那是后话了。现在无需提及。
“你看上去很害怕？是觉得，万一King都防不住我就无计可施了吗？但是我自己也觉得很遗憾，想要凭神格和灵魂的能力撼动概念这种万物存在的根基就如同蜉蝣撼树一样。”我耸了耸肩摊手摇头。
“我不明白，既然有这样的力量，只要你愿意，刚才那个少女根本就不会死。”小丑似乎从King上获得了些许安全感，仍然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哦？能注意到这点可不像小丑啊，不过你应该没有余裕来考虑这些事吧？毕竟King挡住的只有我而已。我刚才已经提醒过你某件事，你不记得了吗？”
话音刚落，巨大的响声从愚人船的外部传来，庞然大物相撞的余震像肺癌晚期的病患咳嗽的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那样激烈。白夜学院的强制迁跃，蛮不讲理的从外部破坏了愚人船。
“很遗憾，看样子时间到了。”至此为止，这次轮回又接近了尾声。在剧烈的船体摇晃中，几个人影从远处的入口飞快的赶到我的身边。
“魂球报告你现在的状况，时之弦观测到你的灵魂处于异常时空中。”最先冲过来的是那个万年扑克脸的院长浮士德，无论何时都保持着过度的冷静一点都不懂得放松，也不会开玩笑，冷冰冰的家伙。
随后而来的是我莫名反感的涂山神格以及唯独能力令我满意的天书。这就是所谓的相性差吧。只不过不久后他们就会燃尽自身化作启动时之弦的力量将我送回过去，一直以来我内心的厌恶感在他们无数次的牺牲下才逐渐淡化。但正因如此，我内心中另一种名为憎恶的感情也越发滋生，毕竟每见到他们一次就意味着我又要回到最初的起点，他们就如同附骨之蛆一遍一遍的提醒着我，我永远都活在拯救人类的这个游戏里，不通关这狗屎一样的游戏，我永远也见不到除我以外的人类。人的一生，是与他人相知相遇不断交织出美妙或丑陋故事的一生。拜蚀所赐，我的人生至今尚未开始。
仅仅是活着而已。
人类追求着美好，希望的东西。渐渐的我开始明白人类灵魂温暖的光芒原来就是那些灵魂深处对美好的憧憬和追求。或许是平稳度过一生，或许是无忧无虑的儿时夏日时光，或许是年长者回忆里笑魇如花的初恋，又或者是春夏秋冬四季更迭，星河璀璨日升月落的诗情画意，纯粹的不怀恶意的追求等等一切，这让人类的灵魂闪耀着与之相称的光芒。
如今的我，徒留灵魂，为了虚无缥缈的人类的未来一遍一遍的轮回。按法律来说，我一定是被判了无期徒刑。
人的精神是有极限的，所以在太多次失败后，我改变了目的。哪怕在一次次轮回后我变得越来越强大，心却疲惫不堪渴望宁静。于是我放弃了拯救人类，开始考虑越狱，不断考虑着从恶意编织的牢笼中逃走，不用拯救人类，也不用面对令人绝望的蚀之世，只有我自己幸福就足够了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