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馆之后,绿茵非常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尽可能不要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甚至还掂着脚尖走到音的床边。

蔚蓝虽然不太明白,还是跟着她一样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绿茵贴近地观察了音一遍之后,稍微松了口气。

可能因为这里的空气十分干燥阴凉,音的尸体尚未发出异味。

然后蔚蓝看着绿茵握起音的一只手掌,努力往那里呵气。

“……绿茵你在做什么?”

“嘘!小声一点,别吵醒她了。”

“……”

绿茵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边,示意她安静些,蔚蓝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手有点冷,我想替她暖和暖和。”

见蔚蓝沉默,绿茵主动解释她的动作的意义。

“绿茵……”

“怎么了?”

“她已经死了。”

“……”

绿茵沉默了,她脸上愉快的表情也消失了,换来了乌云密布的神态。

“你出去吧,这里不欢迎你,音不喜欢你。”

说完之后,绿茵把蔚蓝推了出去,把门重重关上。

“……”

房间里也没有听到哭声,蔚蓝闷闷地守在走廊外面,站累了就在走廊处坐下休息便是。

过了不知多久,门终于打开了,绿茵走了过来,看着蔚蓝却又不说话。

“又怎么了?”

“我想把音给埋了。”

“喔……”

即使不断地在内心告诉自己:

音已经死了。

音已经死了。

音已经死了。

音已经死了。

音已经死了。

却始终还是不断地玩着,假装她还活着的游戏。

绿茵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

当她看见音时,总是下意识觉得她还活着,只是睡着了而已。

是不是只要不发出较大的声响,就能假装她不是对声音没反应,只是睡得沉了点而听不见而已?

是不是只要能够呵暖她的手,就能假装那只手从未冰冷过?

绿茵不知道,这些问题她从来都想不通。

她决定埋葬的音的地方,是上一次蔚蓝随意传送时刚好到过的那个地方。

她觉得音会喜欢这里,这个地方很清静,小溪也很漂亮,比上次她跟音一起游玩时到过的那个地方还漂亮。

这里有一个小山坡,绿茵决定让音在这里沉眠。

把坑给挖好后,绿茵轻轻把音放了下去,却盯着音的脸,迟迟不肯把坑填了。

“不然你也跳下去,把你也一起埋了。”

“……”

绿茵看着蔚蓝,沉默了片刻。

“你该不会在认真思考要不要跳吧?”

“要是我跳下去,你又真的肯埋?”

“这……可能你要认真求求我,我考虑考虑。”

“……”

“算了算了,我帮你填,铲子拿来。”

从绿茵手中一把抢过铲子,蔚蓝立即把泥土倒进坑里,音的身上。

没几下之后,绿茵主动把铲子抢了过来,认真地把坑给填好了,在那之上堆了一些石头,便不发一语地坐在一旁。

蔚蓝也只是躺在草地上看看天空,没有打扰她。

就这样,时间过了两天,蔚蓝带来的食物也吃光了,绿茵才终于开口了。

“回去吧。”

“喔……对了,你要我告诉你,这里是哪里吗?”

“不用了。”

“可是,这样你以后就找不着这里了。”

“那也很好,我想,音大概不想任何人来打扰她吧,包括我。”

“……”

虽然很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不过蔚蓝还是忍住了。

“或许,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反而是我。我想,她应该会希望我把她给忘掉吧,彻彻底底地忘掉,就当她不曾存在过一样。”

“因为唯有这样,才能好好活下去,执着于一个死人,应该是她最不想要,加诸在我身上的负担吧。”

“可是你办得到吗?”

“我只能说,我会尽量不让她失望。”

“你确定现在就要离开?”

“……还是再多坐一会儿吧。”

“……”

片刻之后,绿茵给出同样的要求,蔚蓝报以同样的疑问,绿茵的回答却不一样了。

蔚蓝点点头,启动了瞬间挪移,景色很快就变换了,绿茵脸颊上仅仅滑过了一滴泪。

这次转移回去的地点是蔚蓝住的旅馆,蔚蓝正在床上休息之时,绿茵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发呆。

她确实是看着窗户发呆,窗外的事物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她在不断地提醒自己,音确实不在了。

这九年来,她太习惯了音一直在她身边,她几乎没有认识任何其他人,记忆中没有音的片段实在太少了。

这导致她只要开始回忆,不管回忆起任何事情,都会有音的身影,然后一旦音出现,她就无法在回忆里自拔了。

她以为,搭档就意味着,她们要么就一起在任务失败时丧命,要么就是她这个比较笨的不小心死掉,从来没想过音会先离她而去的可能性。

这也是其中一个,造成她很难接受如今局面的原因之一。

再来,就是以后要怎么办的这个问题。

在这个世界,她看不到出路。

或许出路是有的,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她没有任何认识的人,没有亲人,却有一堆人在追杀她。

说不定她的家人,此刻也正在派人追杀她。

面对这样的未来,能不彷徨吗?可以不感到惊恐吗?

反正绿茵办不到就是了。

“结果你还是没有跑掉啊……”

绿茵看着音的匕首发呆,没有听见蔚蓝的疑问。

“喂!”

“……”

绿茵看着蔚蓝沉默了一下。

“有什么事吗?”

“我说……那是音的匕首对吧?”

蔚蓝注意到了绿茵手中的匕首。

“没错。”

“那音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吗?一定都有的吧?告诉我地点,我替你取回来,内衣内裤也没问题,只要你开口就好了。”

“……你当我是变态吗?”

“我哪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复杂,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每晚都要嗅一下对方的内衣的味道才睡得着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奇怪关系啦!哪有可能是那样!”

可能觉得太无厘头了,绿茵否定时不自觉笑了一下。

“那个……绿茵。”

蔚蓝突然改变了语调,非常认真地看着她。

“怎么了?”

“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很好看吗?”

“……”

有的,曾经有一个人这么说过。

即使以后这个人的身影,在她的记忆里只会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也永远会记得,她曾经称赞过她的笑容。

她总是会先这么说:

“笑一个,我想看。”

然后当她笑了之后,她便会这么说:

“你笑起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