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花园里就只剩下希文以及若拉了,希文与若拉之间的关系自然不比他与莎丽尔之间的关系那么要好,却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若拉不介意与希文稍微聊聊,她刚巧也没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情,希文的情况也差不多。

“她就是这样,闹起脾气来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口,你别见怪啊。”

刚被莎丽尔否定了闺蜜身份的若拉,开口第一句便是为莎丽尔说好话。

“我知道,她以前就是这样的,也只有蔚蓝制得了她。”

“天底下居然有人制得住她,蔚蓝还真了不起,真想跟她交个朋友。”

“只可惜,你错过了。”

每当提及蔚蓝,希文难免会稍微感伤,这次是他自己先提起的,希文最近也想试着别总是避免谈论蔚蓝了。

“我知道,莎丽尔有带我去见过她,在墓园里,愿她能够安息。”

“蔚蓝的墓碑底下,其实是空的。”

若拉睁大了眼睛,看来这件事她并不知情。

希文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那起事件发生之后,一直没能找到她的遗体,皇宫也派人搜寻了长达一年左右,都没找到她。后来莎丽尔正式当上公主时,消息传遍整个帝国,蔚蓝若是还在世上,理应也会知道,知道之后必然也会过来会见莎丽尔,或是写信过来之类的,毕竟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向来非常要好,即使是最后一次见面,也没有吵架翻脸之类的。”

希文当上希耶娜之子的消息亦然,她知道后也或许会来恭贺一声才对,而且即便她不知基于何种理由没听说希文以及莎丽尔的事情,那她也早已知道丽特希在皇城里当祭司,两人之间也向来有书信来往,却也在事件发生之后断了联系,这点希文早已向丽特希确认过了。

种种迹象显示,蔚蓝多半也凶多吉少,希文分析完情况后也不得不接受了,只是心中尚有的涟漪迫使他后来当上了希耶娜之子。莎丽尔则是在许久之后才终于也屈服于天意。

“可是都没有吗?”

“是的,完全没有音讯,蔚蓝的墓碑,是后来莎丽尔立的。”

“原来是这样啊,莎丽尔只是告诉我说,蔚蓝是她曾经很重视的一个人,在她绘声绘影的描述下,我大致架构出了属于这个人的形象,应该是个很美好的人吧,至少在莎丽尔心里。”

“我想是的,只是记忆难免会美化过去,尤其是一直拿出来回味时,新的印象总会不断的覆盖,原本的细节也难免会褪色,事实的正真面貌,早已随着时间的长河流逝而去了。”

想要求河水逆流,会不会太过份了点呢?即使是神之子也办不到吗?还是说即使是神之子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听莎丽尔说,蔚蓝是你的初恋吧?你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

此时从若拉口中说出埋藏心里很久的往事,希文表面十分镇定地凝视若拉的双眼。

要是以前,他必然迅速移开视线,随口敷衍一两句,设法打哈哈混过去,只是这一次,他却不想这么做。

关于蔚蓝的事情,对她的心情,一直也只有莎丽尔知道而已,他甚至没有告诉蔚蓝,或者说是没来得及告诉蔚蓝,其他像是修斯克等人,则只是粗略知道他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喜欢的人而已,并不知道其中任何细节。

这一刻看着眼前的若拉,他觉得或许可以试着向她坦白,告诉她一些他不曾告诉任何人的事情,或许是若拉给到他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吧,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不如就顺着话题,看看能说到多少吧。

想清楚之后,希文放缓呼吸,一呼一吸之间,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他把视线从若拉脸上移开。

“这个……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现在还喜欢?”

收到希文不带敌意的回应,若拉知道她并没有冒犯到希文,而希文则还是愿意谈论此事的,于是便顺势再问一句。

若是对方的回答有一丝的反感迹象,若拉决定立即道歉并停止谈论这个话题。

而对于希文而言,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即使他每天不断询问自己,也不一定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既然连自己都没有答案,要他正面回答也是相当困难的,于是希文也只好避重就轻,不给予正面回应。

“现在还喜不喜欢,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每个人的初恋,都会在那人的心里占有一个特殊的位置,不管今后对这个初恋对象的情感以及看法,产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她被作为初恋放在心里的那个位置,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也是没有人能够取代的。”

虽然答案有点含糊,好像没什么诚意似的,但希文自知句句真心,而他也无需向任何人交代自己的私事,更不奢望会有人能够理解。

若拉则好像能听懂似的,没有对他提出任何质疑,倒是仿佛为了确认般,问了一个问题。

“因为是初恋?”

“因为是初恋。”

希则以平淡的语气复述若拉的问题,只是他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若拉想了想,移开视线,笑了笑。

“也对,问了个蠢问题,很抱歉。”

“我也经常问自己很多蠢问题,没什么好抱歉的。”

这句亦是真心,他毕竟是那种会没事想很多的人,自然也难免要庸人自扰一番。

不会出现不存在的问题,也要想想该怎么应对,却把现实摆在眼前的问题随意搁置。

“我能明白那种心情,我也有我的初恋,只是我与他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可能性了,即使我跟伊维斯之间没有婚约也一样。”

希文随着若拉的视线飘向远方,他不知若拉所言是否属实,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

“就跟我与蔚蓝的情况一样。”

到底是真的如此,还是希冀如此,希文不太想探究。

“要是蔚蓝复活了呢?”

“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毕竟最初那份心情,终究还是不一样了,即使我可以回到过去,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

也唯有过去在过去照着他的愿望重来,才会有意义。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尝试呢?”

若拉所指的是希文对于时间魔法的执着,既然当初事与愿违,即使如今过去被改变,蔚蓝活过来也无法弥补的话,为什么还要尝试呢?

希文透过莎丽尔认识若拉之后,一次意外发现,原来若拉的父亲竟是一名航海家,经常会到位于东方大陆的基尔曼帝国,带来当地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东方大陆基于特殊的环境条件,在当地无法使用魔法,自数百年前的大战以来,该国在取得独立之后,便断绝了与外界的来往,与莉斐尔帝国没有任何商务往来,对他国的人民也向来保有敌意,所以后来也就没有人尝试去那里行商了。

若拉的父亲,可以说是罕见的例外吧,也不知他是怎么让那里的人接受他的,只是他不时给若拉寄来的奇怪东西,证明他确实办到了。

若拉在得到父亲寄来的东西,自然不会只是收藏起来,而是会拿出来跟她最好的朋友莎丽尔研究把玩,偶尔希文也会在场,一起见识像是可以用来清楚看见千里之外事物的千里镜等东方独有的科技产物。

只是近来若拉的父亲总是寄些那里的书本过来,使若拉觉得莫名奇妙,尤其是她根本看不懂的时候,希文好奇地领了几本有关数理的书回去看,惊觉东方大陆对于环境以及自然现象居然有如此深刻的理解,他们有属于他们的一套理解事物的方式,对许多事物都有突破性的看法,而且却总是能通过事实论据而自圆其说,使希文甚是佩服。

当他读到世界围绕星辰运转的那套理论时,深深觉得,解开时间魔法之谜,恐怕还是需要那里的知识才行,于是便与若拉约定,有类似的书记得一定要借给他。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向若拉坦白背后的原因了,让她知道他当上希耶娜之子的真正原因,并提及时间魔法,而关于蔚蓝的事情,则是今天才初次坦露。

至于为什么还是要尝试貌似没有意义的事情,希文也曾经抚心自问,而找到了他所认可的答案。

“毕竟只有我才有可能办得到的事情,总觉得我有这个义务去尝试看看。”

这当然只是原因之一,他的行动背后还有更为重要的动力。

“况且,即使知道了与初恋对象之间已经绝无可能了,你也希望那个人能够好好活着的对吧?只要能知道她还活得好好的,不管她在哪里,做些什么,跟谁在一起都好,都是些无管紧要的事情了,那样就足够了。”

是的,说到底,他不过是想再看看蔚蓝那使他醉心的微笑而已,其他的都无所谓,即使他的酒量也早已远胜从前……

“也是。”

若拉附和着说,黯然的眼神,显得她的心思早已远游九霄,或许希文的话勾起了她珍藏于心的一些美好回忆吧。

片刻后,若拉总算找回了心思,再度专注于眼前的希文。

“对了,父亲上次航海归来,莫名奇妙地寄了一套源自于东方大陆,名为《相对论》的书籍,我看了半天反正也看不懂,里面好像有提到一些关于时间与空间的概论,说不定对你研究时间魔法能有帮助,我这几天安排让人送去神殿给你吧。”

“谢谢。”

希文微笑着道谢,十分感激若拉的好心。

“在这之前他还寄了《资本论》给我,也不知所谓何意,该不会只是在向他的女儿炫耀自己到东方大陆得到的战利品而已吧?那本更是需要了解东方大陆的社会架构才有办法看得懂。”

这次若拉的话则只是纯属抱怨,她还是比较想收到有趣的玩意儿,而不是无聊沉闷的厚重书本。至少要寄书也寄些小说来啊,若拉可是非常喜欢那里的科幻小说,阅读时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似的。若拉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下次写信给父亲时一定要详细说明这一点,她不想再收到无聊的书了啦。

“你父亲想必也是个十分风趣之人。”

说真的,若有机会,希文真的很想认识若拉的父亲。

如果可以,他更想亲自到东方大陆走一趟。

“哈哈!别人总是这么说,我觉得身为她的女儿,在外人眼里还是挺幸运的,只是他们可能很难想像,我也有我的不幸吧。”

“像是他总是不在你身边陪你之类的?”

“就是,有时我会想,要是我有一个平凡的父亲,而他又可以经常伴随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

“不过我知道,有些事情还是想想就好,真的让我换个父亲,我也是不愿意的,毕竟我的父亲才是我的父亲嘛!人长大了就应该有成熟的思想,总不能一直任性妄为一辈子吧。”

“莎丽尔未必认同你呢。”

“她有一天还是会理解的,不过若是有幸不必理解,也挺好的。”

“你是因为这样才答应跟伊维斯之间的婚约?”

“一半吧,想说可以为国家,为皇族做点事,也是应该的,三年前那场叛变之后,皇族人已经很少了,伊维斯身为一国之君,也有义务延续皇族的血脉,这门婚事影响的不止我们两人,更是整个帝国的未来。”

“后来认识之后也发现,伊维斯原来也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呢,能够嫁给他也不是一件坏事。”

希文也认同,伊维斯是个温柔的人,有时未免还会显得有点软弱,不知到底这样的他能否当好一国的皇帝。

“不过要是以前的我,必定会像莎丽尔那样哭闹着,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呢。”

“所以你才能够理解她,不会责怪她的任性。”

“可以说是这样吧。”

“如此一来,不管是伊维斯还是莎丽尔,都还挺幸运的呢。”

“过奖了,说不定哪天我还是会忍不住泼莎丽尔红漆。”

“要是她真敢晚上扮鬼吓你的话。”

“是啊。”

若拉笑着回应,希文也伴随着而微笑,此时或许又有云朵飘过太阳,花园四周也暗了下来,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聊到这里,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吧,伊维斯说安排了马车在皇宫门外等我,不知都等了多久。”

希文准备离席,若拉也跟着站起。

“那他还挺可怜的,就说你被公主绑架了吧。”

“厉鬼缠身没办法。”

这句使得若拉掩面偷笑,双肩微微颤抖。

“你真的不想去庆典?”

“不了,我在这里陪着伊维斯就好,他最近很多事情在忙,没心思去玩。”

“那好吧,再见。”

希文向若拉道别,欠身之后,便在若拉的目送下,离开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