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本來準備收拾收拾床鋪準備睡覺的我,突然放在床頭櫃手機開始劇烈響動,震得桌子嗡嗡的。

我放下手中的被褥,拿起手機想看看是哪的騷擾電話大晚上擾人清靜。

“天貓精靈提醒您,現在已經是凌晨零點十分,主人該休息了。”

天貓精靈還在屋子裡面播報,我看着手機上的號碼呆住了。

是緊急聯繫人的電話,在我的印象當中,把我的號碼設置成緊急聯繫人的只有一個。

彼時的我和她坐在沙發上嘻嘻哈哈地看着電視劇,正好播到了女主出事給男主打電話的時候。

她摟着我的腰,和我說,“我們也把彼此設成緊急聯繫人吧。你以後有什麼危險了第一時間打給我。”

心下大驚,顧不得回憶湧上心頭的酸澀感,我趕緊接通,對面的聲音有了明顯的醉意,嘴裡含糊不清說著話。

“阿苗,快來幫幫我。”

模糊不清說完這句話,電話便掛掉了。

我打開緊急聯繫人那欄,智能手機最保險的就是緊急聯繫人有位置互通,我仔細看了眼位置,確認了穿着拖鞋睡衣就跑出去。

二:

我催促着出租車司機快一點,出租車司機明顯地不耐煩。

“小姐,這是上海,是一個哪怕凌晨四點還是會堵車的城市。請你不要催了好嗎?”

我被懟得啞口無言,只能點開手機看着地址,距離所在地點還有兩千米。

“師傅,前面還有多少車?”

“大約還要賭個半小時。”

“謝謝你啊師傅,錢我掃你了,我先走了啊。”

關上車門,拖鞋還掉了一隻,我順着趕緊撿起來穿上,臨回頭還看到車內師傅譏諷的表情。

這大半夜穿成這樣,還是去的紅燈區,也許是被誤會了。

苦笑一聲,手機上距離位置在穿過這條街后左拐的紅燈區里的一間酒吧。

一個小女孩,大半夜在酒吧給緊急聯繫人打電話,內心開始愈發不安,拖鞋接觸地面的聲音伴着一條街車鳴笛的喇叭聲,撓的我心堵得慌。

看着距離位置越來越近,到最後只有二百米,衝刺跑的疲憊讓我心臟怦怦直跳,在告誡着主人身體的贏弱不堪,腳步稍微放緩一點,我也終於在紅燈區巷子里看到了地圖顯示的酒吧。

“金莎酒吧。”

三:

“阿苗,聽說最近有個同學因為偷跑去酒吧被勸退了。”

當年我和阿園在一所高中讀書,不同於其他高中,父母管教森嚴把我送進女校。而阿園,則是我同桌。

我放下還在寫詩詞理解的筆,側頭看着阿園在桌下偷偷刷着校園群,她學習成績一直不好,算是校內每一次的倒數前三。

我敷衍地應了一聲,準備繼續去寫詩詞理解,阿園把手機放回書桌里,挽着我的胳膊靠過來。

“喂,書獃子,你真沒意思。”

我拿起筆,看着靠過來的她輕輕敲了下她的頭,她吃痛的捂住,嘴巴撅的老高,課間時間,別的人都去樓下小賣部了,整個教室就我們兩個人。

她開始撓我痒痒,逼的我練練躲閃,陪阿園鬧,不讓着她一點讓她吃到點甜頭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一鬧不要緊,要緊的是坐在椅子上鬧,我就非常光榮的在打鬧的時候椅子翻過去,整個人頭朝下,咣宕帥暈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之後的事情了,在我從來沒見過的地方,我躺在一張床上頭上還包着紗布,阿園則在我身邊安靜地睡着。

月色透過窗戶照進屋子裡,打在阿園的臉上,恬靜而美好,她好像是做了什麼夢,嘴裡還一直說著迷糊的對不起。

斑駁的月色守護着這一時間的美好,而我則走到窗戶前把窗帘拉上,在輕手輕腳躺回床上。

許是動靜太大了,驚擾了阿園,她好像被驚擾的兔子,眼神透露着迷茫,緩了好幾秒看到我醒了,眼神中透露着歡喜。

這一眼,就扎進了我心裡。

四:

等我算是安靜修養幾天中,阿園一直和我住在這個出租屋裡,據她說是因為醫院沒有床位了,阿園父母也是當地特別有名的老闆,二話不說就租了間靠邊不吵鬧的出租屋。

我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和阿園說沒事了,阿園就把我按在沙發上,和小大人一樣指着我說你安靜養着,吃喝我來。

一個大小姐生活的人,自然是不會做飯的。在我清醒過來第二天,她就哭鬧着從廚房跑出來趕緊抱住我,眼淚婆娑的和我說。

“阿苗!廚房!廚房是不是着火了!咋辦!”

還帶着紗布的我義不容辭踏入廚房,她油放的太多,還直接下帶水的食材,炸鍋了。

火苗竄的老高,她躲在我身後手不住顫抖,我看着案台旁邊的鍋盔,一把蓋了上去。

過了一會火滅了,傳出水和油溶解噼里啪啦的聲音,我長呼一口氣,這才算是解決了一場廚房災難。

她崇拜地看着我,又把我趕回屋子裡面,嘴上說著之後的交給我吧。

那天,她端給我一盤炒糊的炒大蔥。

滿臉期待端給我的時候,我覺得我這輩子命就搭在她手裡了。

之後幾天,也不斷重複着炸鍋,廚房傳出奇怪聲音,燒糊了的不知名產物,還有她帶着油煙灰期待的小眼神。

等到我完全病好后,我又拉着她去了醫院看腸胃科。

五:

這之後,我和阿園就搬到了她家租的房子去住,據了解是阿園的父母希望培養一下阿園的生存能力,跟着我這幾天感覺還不錯,就刻意囑咐了班主任把我倆支開了。

暗嘆着金錢的力量真偉大的同時,我也開始了和阿園的同居生活。

她總是笨手笨腳的,燒個水能讓電暖壺嗡嗡報錯,洗個衣服白的黑的扔一起最後變成五彩斑斕的黑,更甚者掛在陽台的內衣褲也不掛牢,有一次還被風吹走不知道吹到哪裡去了。

說是同居,我更像是做起了她的保姆。而她,則成了我唯一的開心果。

她總是刷着手機,屁顛屁顛就跑到才收拾屋子累的半死我的身邊,指着哪條哪條新聞,看真有意思。

亦或者是,在我做好的飯菜上,用筷子劃出個心形遞給我,和我說你看好不好看。

更甚者,在她聽到父母離異后傷心難過之時和我說,我們在一起吧。

我非常喜歡她,喜歡到和她同居三年都高中畢業了,還願意一直陪在她身邊照顧她,而更因如此,我從未告訴過她我的心意,我怕嚇到她,我怕她慌張地和我說,大家都是女生怎麼可以這樣。

也因為這樣,看到她如同當初淚眼婆娑的模樣,我失了神,鬼迷神差的便答應了。

六:

兩個女孩在一起自然是登不上檯面的,我們一起逛街還是會手拉着手,不過都是懷着於當初不同的心思,看着在大街上摟抱的情侶,我是打心眼裡羨慕,我低頭看着她,她也只是眼睛盯着商場裡面哪件衣服好看,全然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

我有一種錯覺,好像我們沒變過,她並沒有和我表白,我們的生活沒發生一點變化。

當懷疑升起,那麼置疑也是遲早的事情,我愈發覺得她並不是把我當做愛人,而是當作和以往一樣的頂樑柱。

事情終於是綳不住,紙終究包不住火。

那是在我大二的時候,我考上了本地的一本大學,而她則父母離異后判給父親和父親跑商務開始學習怎麼打理事業。

本來那天,我在家裡寫着學術論文,馬上學期末了,之前為了陪她曠了太多節教授的課,為了不掛科我更是加班加點開始趕。

而她最近回家越來越晚,時鐘已經指向晚上十一點她還沒回來,心中煩悶的感覺放大,我準備去陽台透透氣,這時候門開了。

她渾身都是酒味,醉醺醺地靠在鞋櫃旁邊,看到我不管不顧地就撲過來,我順手接住她,她眼神朦朧,好似看不清楚我究竟是誰。

“馬經理,這個項目還可以談,我們晚一點,私下聊聊。”

不知是已經喝暈了說的胡話,還是朦朧當中的心裡話,我一把推開她,她摔在沙發上,撞到了頭,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阿苗!你幹什麼!”

“你才是幹什麼!馬經理這麼好!你去找馬經理啊!反正我不過是你的一個保姆罷了!”

“每天管着你的吃穿住行!你願意看一眼就看一眼,不願意看就丟掉!”

“你真的有把我當做愛人嗎!”

一連串吼完,胸口中的煩悶卻並沒有發泄出去,反而是越積越大,阿園看着我,眼珠子瞪得越來越大,最後愣是無聲地哭了起來。

我離開了出租屋,她沒有攔我,也沒有再和我說什麼。

我搬回了大學宿舍,隔天就收到了她快遞給我的日常用品。

七:

“阿園!阿園!”

我穿着睡衣拖鞋走在酒吧裡面,燈紅酒綠之下沒有人會注意到我,我撥開一個個搖着頭撒着紙花的人,嘴裡說著對不起,DJ的聲音遠遠蓋過我的聲音,我就這麼無助的喊着阿園。

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我去往稍微安靜的洗漱區,拿起手機看着她距離我只有五米,抬起頭就是女廁所的標誌。

我順着門挨個敲,都沒有什麼反應,直到敲到最後一個,裡面貌似有人,催吐的聲音聽着讓人不舒適,我輕聲問了一句。

“阿園?你在裡面嗎?”

門開了,阿園正在用手擦着嘴巴,好像剛才在裡面催吐的人不是她。

好像最後一絲力氣也用完,她整個人撲到我身上,我以為她會哭的梨花帶雨,但是她只是輕聲和我說了一句,帶我回家。

我二話不說帶她離開酒吧,門外的車流涌動,她也已經暈的說不出話,我攔住一輛車,卻不知道要去哪裡。

師傅催促我,小姐你到底要去哪裡,情急之下我報了我們以前一起住的出租屋。

回去的途中,阿園躺在我的膝蓋上,手一直敲打着自己的頭妄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我把她手拿開,不想讓她這麼做。

“交給我,沒事的。”

阿園聽我這麼說完,摸了兩下自己的口袋,是一個鑰匙鏈,上面綁着一把我在熟悉不過的鑰匙。

鑰匙柄上面還貼着我們以前一起去照的大頭貼,大頭貼已經翻皮破破爛爛了,被人一次又一次重新粘上去。

我摸着她的頭,她終於算是放下心來,安靜地睡著了。

八:

她躺在床上,衣服上還有着沒幹透的催吐的口水,我把她髒亂的衣服脫掉蓋上被子,守在她床邊。

她睡得極其不安穩,睡夢中還皺着眉頭,心疼她,我去熱敷一條毛巾蓋在她頭上。

“阿苗,阿苗。”

迷糊當中,她嘴裡冒出我的名字,給她蓋毛巾的我頓了一下,她的手開始在空中亂揮,想要抓住些什麼。

我握住她的手,安靜的睡吧。

天色剛蒙蒙亮,我被廚房做菜的聲音吵醒,屋子還是和以前的裝飾一樣,甚至衣櫃還是兩個,貼着兩人之前買的貼紙。

不同的是,在路過客廳的時候,茶几上放着一包女士香煙。

廚房裡,她乾淨利落地吵着菜,手法嫻熟,聽到背後來人也只是說了一句稍等一會就好了。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

她炒菜的手明顯停頓,不過也只是一剎那,我聽到她的苦笑聲,說不出來的難受。

“我爸和我媽離婚後,我被判給我爸,公司財產早就被我媽轉移走,不過是一副空殼子而已。”

“他差點要尋短見跳樓,我和他說,還有你女兒我呢。”

她淡淡說著這幾年的事情,是如何陪伴抑鬱的父親,又是如何獨自一個人撐起他們一個家。

語氣平淡,就好似講述的是別人的故事。

“那你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她說到一半,我實在是聽不下去,打斷她的話。

“你當時不正上大學呢么,這些和你說了也不好。”

我忍不住心中的悸動,背貼在她身上,手繞過腰摸着她的。

“都說了,這道菜這個地方要燜鍋。”

“阿苗,昨天馬經理的兒子約我去酒吧。”

我的手停住,等着她繼續說完。

“馬經理一直想撮合我和他兒子,算是相親吧。不過馬經理兒子挺愛玩的。”

“昨天給我下了點東西,我緊急聯繫人只有你一個,麻煩你挺不好意思的。”

感受到她的身體已經止不住開始顫抖,我輕輕抱着她,不知說什麼好。

過了一會,菜做好了,電飯煲也冒出滋滋的熱氣。她掰開我的手,偷摸擦了下眼睛。

九:

她做的飯菜很好吃,可是吃到我口中卻又酸苦連連。

我們坐在彼此對面,桌子上還刻着當時用木刀劃得愛心。

我看着埋頭吃飯什麼話也不說的她,滿腦子想的是我可真是個混蛋。

“阿園。”

試探性叫了一聲,她抬起頭眸子盯着我。眼中被矇著一層霧,不如往日清澈純粹。

“我們重新在一起吧。”

說完這句,我不再敢去直視她的眼睛,過了好一會,低聲啜泣傳來。

阿園哭了,盯着我哭了。

眼中的那層霧好似被眼淚沖刷,她的眼神中透着光。

“你認真的嗎?”

“嗯。”

“可以再說一次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