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耀眼的花海之下,花儿们掩着它们青色的叶和茎。这使它们与褐色的土地紧紧相连。蜜蜂从一朵花钻到另一朵花,从一片花朴到另一片花。

卡莉特平躺在这些花朵们之间,被暖烘烘的太阳唤醒了身体。

“这是哪儿?”

太阳的光线照在她银白的发丝上,折射出晃眼的闪光。

在花丛的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影,卡莉特定睛一看,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姐姐!”

这段时间压抑的心情再也压制不住了,亮晶晶的泪珠在她的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

少女脆弱的眼睑再也拦不住大坝溃堤般的泪水,她站起来,只想扑进姐姐那温柔的怀抱。

但是当她快要和姐姐抱在一起的那一瞬间,画风突变,花海的花朵纷纷枯萎,凋零,背景的颜色也从刚刚的明亮霎那间变成了瘆人的血红。

“姐姐……”

刚刚那个温柔的姐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双眼流着血泪,笑得令人害怕的,恶鬼一般朝她接近的姐姐。

“杰卡莉特,好久不见啊。”

“姐姐……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一股羞愧难当的思绪涌入心头,杰莉特双手抱着头,像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一样,不停的道歉着,身子止不住的在颤抖。

像是把一把利刃插在了胸口,几百年来,杰莉特一直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深深自责。

像冰的针刺着她的灵魂,使她永远苦于麻木的疼痛。多年过去,她知道生活的路还有很多,她也还没有忘却翅膀的扇动,但是一想到自己姐姐的死——因为自己的死,便立刻自责,忏悔了。

“姐姐……姐姐……姐姐!”

卡莉特一点一点地醒了过来。感觉,好温暖。

也感觉很舒服。

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却不愿深入追究。这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让自己的思考变得模糊。

意识到自己正逐渐醒来。

“呜……”

翻个身,口中发出小小声音来。

既然现实惨不忍睹,那还不如继续沉浸在睡眠中。

虽然睡眠中等待自己的将是忧郁的噩梦,但不管多么可怕的梦都比睁开眼睛后要直面的现实更温柔更舒心。

——现实?

睁开眼睛。

覆盖住视野的右半边的是白色被单。扭头看看。然后坐起身来,看看周围。睡得晕乎乎的脑袋瞬间被警戒心充满。这里,不是自己所知的场所。至少,不是自己为了争取时间而投宿的偏僻旅店。也不是那个粗糙得无法称之为床、仅仅是木板上铺块布的寝具。

察觉到自己正在渐渐沉浸在柔软的棉花中卡莉特忽然脸红了起来。太松懈了,刚才似乎还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微微捏一下自己发烫的脸,打起精神。

重新,确认状况。

首先,最低限度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伤口基本愈合,手脚也没有活动障碍。

能恢复到如此地步,应该是从那以后睡了整整一天了吧。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的夜晚的黑暗,证实了卡莉特的推测。

回头再想想发生了什么。

受了重伤,不得不败逃。

几乎耗尽了全身的魔素,甚至完全发动了弗尔卓德的魔法,才得以从敌人手中逃脱出来。之后,被幻影追杀……

这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呢。

“这里……”

慢慢下床来。这时发现自己已经过了包扎

肩膀和腹部被绷带绑的严严实实的,简直都要阻碍行动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自己毫无印象的睡衣。

“究竟,是……”

走到门前,试着转动门把。门没有上锁。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来,卡莉特走出房间来到走廊。

“搜索……”

想要施放调查周围环境的魔法,但途中都停了下来。对以前的卡莉特来说,这只不过是消耗微小,算不上疲劳的小魔法而已,但现在却难保会招来致命的结局。

行动时必须小心,因为现在这条命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重新回到房间。

小心的环顾四周,小小的房间里面,除了自己刚刚躺着的这张木床以外,还有一张小木桌,桌子上摆放着一座银制的烛台,一根燃烧过半的蜡烛站立在烛泪里面,跳跃着豆大点的火焰,散发着微弱的光与热。

仅仅靠着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光源,卡莉特很难看清楚周遭的环境,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已经安全了。

不用再小心翼翼的逃避着追捕。

不用再神经兮兮的处理自己的痕迹。

不用再睡在马厩的稻草里,废墟的墙角边,桥洞下的阴暗处……

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卡莉特并不觉得有自己有多么的悲惨。

但是究竟是谁救了自己呢?卡莉特并不清楚,昨天晚上自己身负重伤,神志不清,筋疲力尽的她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

“弗尔卓德?”

卡莉特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着急的呼唤着熟悉的名字。

昨天晚上若不是弗尔卓德用最后的力气召唤出‘朦胧画卷’,自己肯定早已经成为暗影刀下的亡魂了。

这时,房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卡莉特立马调动了全身的神经,下意识警惕的望向房门的方向。

“小姐,您醒了啊?”

走进来的是一位修女打扮的少女,她端着银色的盘子,上面有水和食物。

望着水杯,卡莉特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有多么的干燥。

“您稍等,我马上去叫安丽雅修女。”

放下盘子,少女转身离开了房间。

卡莉特望着水杯里的清泉,多么想冲过去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但是习惯性的谨慎抑制住了身体的冲动,如果,如果她们想要谋害自己,在水里面下了毒,或者是施展了什么控制性的魔法,依靠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无异于是刀板上的羔羊,任人宰割罢了。

可是,如果他们早有谋害自己的想法,为何还要把自己救回来,处理伤口,让自己……

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如果这次真的落入他人之手,那可能就是命吧。

卡莉特从来没有认过命,可是她现在已经太累太累了。

抓住玻璃杯,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犹如一股沙漠里的甘泉,滋润着自己的喉咙。

“您醒了吗?”

此时,安丽雅修女走了进来,卡莉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穿着朴素的修女服,微笑着,看起来没有恶意。

“是……您救了我吗?”

“不,是德团长和休伯安骑士救了您。”

听见骑士这个词,卡莉特下意识的露出厌恶和警惕的表情。

“德团长她们在来的路上了,您就先在这里休息吧。”

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安丽雅总感觉非常的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这是在哪儿?”

“温德城的风神大教堂。”

“您是教会的人?”

安丽雅点了点头。

教会……教会……

卡莉特想起了圣羽教会,那个曾经将她赶入深渊的,哪怕现在回想起来都会感到后怕的圣羽教会。

“圣羽教会……”

卡莉特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捏紧了身下的床单,手心冒出冷汗,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词。

“您说什么?”

“啊,不,抱歉,没什么……”

卡莉特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安丽雅也没有在说什么。

很快,德团长便带着护风骑士团的人来到了风神大教堂。

鉴于少女的特殊身份,为了防止有追杀者潜入大教堂,德团长已经提前派遣了休伯安来保护大教堂的安全。

当德团长进入少女的房间的时候,安丽雅正在给少女说着什么,看见德团长走了进来,安丽雅立刻停下了嘴巴。

卡莉特望着眼前这位女性,身着轻便的铠甲,腰上别着佩剑,带着半面护面,一看就知道同安丽雅不一样,英姿飒爽如同以前的自己。

“护风骑士团团长,德。”

德团长将右手平放在胸前,敬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可以冒昧的问一下吗,您叫什么名字?”

“卡莉特……卡莉特奕桠·克劳威尔斯。”

“那么克劳威尔斯小姐……”

“叫我卡莉特就行了。”

卡莉特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团长,有些不太信任她。

“那么,卡莉特小姐,您知道那天晚上追杀您的人是谁吗?”

德团长顿了顿。

“我睡了多久了?”

“您已经睡了三天了。”

“这么久……”

“当时您看起来很累,而且受了很重的伤,我们便暂时将您安排在风神教会这里。”

“追杀我的人,是暗影。”

卡莉特叹了口气。

“他们是个组织。”

“为什么要追杀您?”

“因为,我是圣羽帝国最后的公主。”

卡莉特不愿意再提及圣羽帝国,这个让她悲伤又憎恨的名字。

安丽雅和德团长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圣羽帝国……是什么国家?”

“哎……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卡莉特无奈的发出小小的叹息。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王国,至少在你们所谓的风神诞生之前……”

“……最后,小公主在最忠诚的仆人的帮助下,诈死,才得以带着残损的魔法书逃脱,那些堕落的骑士们为了得到最终的力量,到处寻找魔法书的残页,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小公主没有死,他们也一直在寻找小公主……”

过了很久,卡莉特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而我,就是这个故事里的小公主,那个支离破碎的王国就是圣羽帝国。”

德团长和安丽雅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清晨的微风吹佛着整个温德城,像是风神大人的馈赠,滋润着每个人的心灵。

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残月已经淡出了夜空,星星们也害羞的躲了起来。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教会的大塔楼里,年轻的主教莫里斯正望着泛白的地平线,轻轻的波浪般的有些自然卷的栗色短发整齐的被压在绿色的帽子里,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深情的映射出朝阳的微红色光晕。

“残月,星微,反风,混荡……不祥之兆啊。”

无可奈何的叹息,他知道这可能是风神的暗示,可惜他无能为力。

“要是父亲还活着,该有多好。”

回想起三年前的那场意外,大雁节的祷告引发的一场血案。

人是一种容易被感情左右的生物,一旦认定了一个死理,便会无可救药的去追随。

极端的种族主义分子,刺杀了威名赫然的风神教大主教,亲眼看着敬重的父亲倒在血泊中,年幼的自己却无能为力。

无奈,悲愤,怒火中烧。

可怜,无助,悲从中来。

对护风骑士团的失望,对整个十四自由城邦的失望,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自己却无所作为。

莫里斯知道而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主教大人,那个闯入者,是罪恶的源泉,上古的恶魔,她擅自闯入了风神神圣的禁地,您看……”

莫里斯主教的背后,站着一个神秘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斗篷,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庞。

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求见,莫里斯的心情非常糟糕。

“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所说的属实,我不会放过她的。”

“主教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我向风神发誓。”

“知道了,我心中自有称量,你走吧。”

“那小人便先告辞了。”

哒哒哒,神秘人踩着石头的地板,脚步声渐渐的远离了莫里斯大主教。

“上古的恶魔吗?”

莫里斯自言自语,他不是很相信这个男人,他所谓的闯入者,刚好是德和安丽雅三天前带回来的,身负重伤的少女。

莫里斯不相信她是上古的恶魔,但是风神却一直在频频的预示着自己,无论是前几天到来的失忆的旅行者,还是这次的上古的恶魔,风神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惜自己无法分辨,像是迷途的羔羊,找不到回家的道路。

“父亲大人要是您在,该有多好啊。”

教会的后花园,乃第一任主教所修砌的唯美产物。

花园里有大陆各处的名贵花卉,千年老树,经过历代主教的扩建,俨然成为了温德城最值得一赏的绝世风景。

休伯安自从被德团长安排到风神大教堂负责教会的安全之后,便经常来到花园欣赏这些娇贵的花朵,在花园的偏角有一处空地,休伯安常常在那里练习剑法。

只见他双脚跨立,右手摁在剑柄上,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气沉丹田,一瞬间,眨眼的功夫拔出了还在剑鞘的利刃,带出的剑风将四周的落叶都挂了起来。

“休伯安,你这样在花园里随便舞剑,要是被思普克小姐看见了,绝对会被骂的。”

“就是,休伯安别再这里乱比划了,你看看,刚刚扫好的叶子又被你弄起来了。”

薇尔蒂特和阿莉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们一边数落着休伯安,一边将他刚刚舞起来的叶子重新扫在了一起。

休伯安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言不发的将剑刃收了起来。

“话说,德团长今天回来了呢。”

“团长姐姐回来了吗?”

“嗯,听说,那天晚上我们遇到的那个女孩子苏醒了。”

薇尔蒂特和阿莉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德团长叫我负责教会的防务,结果三天过去了,连只苍蝇都不敢飞过来,这么多人浪费在这儿,还不如让我去城外清剿魔物……”

坐在石墩上的休伯安十分不满的嘟囔到,薇尔蒂特和阿莉雅也坐到了他的旁边。

在教会的众人和莉莉娅小姐的帮助下,薇尔蒂特连续三天泡在了图书馆里,她明白了自己的体质有多么的特殊,她虽然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有怎么强的魔法适应力,但是如同她自己所想的那样,既然回忆不起来,那就重新开始就好了。

于是现在莉莉娅小姐每天都会教授薇尔蒂特一些和魔法相关的常识,而安丽雅小姐也会教她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现在薇尔蒂特已经开始逐渐适应这个世界了,也逐渐的开朗了起来。

“休伯安的剑法很厉害吗?”

薇尔蒂特突然想到。

“我听德团长说,休伯安的剑法在整个护风骑士团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呢。”

突然被夸的休伯安有些不太适应,他害羞的挠了挠后脑勺,红着脸,有些害羞的回答了薇尔蒂特的提问。

“和德团长的剑法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

“那当然,德团长可是温德城最厉害的人了。”

仿佛是在夸奖自己一样,阿莉雅自豪的回答道。

“那休伯安,可以教我一些剑法吗?”

借此机会,薇尔蒂特期盼的望着休伯安,像一个渴望知识的孩子一样,金闪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渴求的光芒。

休伯安自然无法拒绝薇尔蒂特的请求,第一次被人拜为师傅,休伯安自己那颗小小的自尊心也有些轻微的膨胀了起来。

“如果薇尔蒂特小姐想要学习剑法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的传授一些骑士团的基础剑法给你吧!哈哈哈……”

为了掩饰自己的兴奋,又不想被看出轻飘飘的感觉,休伯安故意的发出干笑的声音来掩饰着自己的本心。

“切,休伯安真不要脸!”

阿莉雅不屑的看着洋洋得意的休伯安。

“要你管啊!”

被说中的他有些恼羞成怒,居然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了起来。

“好了好了,快教我吧,休伯安。”

一边的薇尔蒂特笑着站在了他们俩的中间。

剑法,乃是骑士团成员的必修课之一,大陆的每个国家,乃至每个地区,每个组织,都有一套自创的剑法,骑士团也不例外,护风骑士团剑术,在整个大陆,都是闻名遐迩的存在。

首先骑士团的剑,是一种质地均匀的中长剑,为了方便成员在奔跑的时候携带,骑士团的剑都不会很长。

太长了会影响个人的机动能力,在护风骑士团这样的注重个人实力的组织里面,长剑只会影响到成员们的反应能力。

太短的剑虽然更容易掌控和使上力,但是也更容易被敌人攻击受伤,毕竟短剑的攻击距离不如长剑,一旦开始短兵相接,交战中短剑处于一个绝对的劣势。

骑士团的剑经过历代的改进,已经成为了一种结合长剑与短剑的优点于一身的中长剑,质地均匀,重量自然也更加的均匀,使用者在挥剑的时候,更容易找准重心,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可以更好的去操作。

“骑士团的剑法,分为双手剑术和单手剑术,鉴于你是初学者的情况,先试试双手持剑吧。”

休伯安站在薇尔蒂特的身后,和她贴在一起,双手抓着薇尔蒂特小小的手掌,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扑面而来。

休伯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和异性站在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是德团长,也没有那么亲近过。

薇尔蒂特的手在休伯安的手心中散发出轻柔的触感,侧颜的薇尔蒂特更加的美丽动人,金色的短发像金箔一般,闪烁,迷人,娇嫩的脸庞,樱红色的嘴角显得十分诱人。

“休伯安?”

发现站在背后的休伯安没了反应,薇尔蒂特扭头望了过去,正好和害羞的休伯安对上了眼神。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压在两人的心上让他们无法呼吸,他们都羞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嗯嗯——两位,在做什么呢?”

这时,阿莉雅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思普克小姐带了过来,思普克小姐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盯着不知所措的两人,发出了微微的笑声。

薇尔蒂特的脸色变成青白,又渐渐转作排红,孩子似的眼睛不住的躲闪,但是夹着惊疑的光,虽然力避着休伯安和思普克小姐的的视线,张惶地心似乎要打破胸膛似的飞出去。

“我……我在拜托休伯安教我剑法……”

薇尔蒂特低着头,小声的做着无力的辩解。

“对……我还要……去看看防务,我就先走一步了。”

像是偷情被父母发现的孩子,休伯安尽力的躲避着思普克小姐的视线,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

不过这一切,都逃不出思普克小姐的眼睛。

“好了,不做弄你们了,德团长那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正打算叫你们一起过去呢,请吧。”

出于无奈,他们俩只能跟着普斯克小姐走进了教会的会议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