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也会在泪梦中醒来。

并不是想要怀念过往,而是往昔不停地追逐着我。

雨滴砸下的时刻。窗帘也被阻挡不住的阴风轻轻吹拂。

她就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温度的地板上。

笔尖沙沙划过纸页的声音盖过了雨声。

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沉默变为了我与她之间的玉璧。

“还是,不愿意让我看到吗?”

想要打破什么,并不是对隐藏起来的文字感兴趣。那其中无处不弥漫着死的气息。

“......”

那是我房间里的小圆木桌。

没有口头上的回答。她摇着头,更多的是用手去掩盖住那东西。

“唉。”

仍在不停的写下。

呼出轻声叹息。将视线转向帘布遮挡的窗外。

我如今也在那雨声中。

回想近来枯燥无味、往返反复的日常。同七羽共处的时间渐渐增多。

当然并不是我想要这种结果。

雨中的我和她,同站一把伞下。像归家路上常做的那样一般。

无意中已使她对我产生了一种类似依赖的感情。

自恐怕连她自身也忘却的时候起便孤身一人。七羽会萌生出如此病态的情感,也并非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但我又如何呢?

注视着眼前,专注于笔下某种神秘的七羽的我。

忆起总是跟在我身后的那个她。即使是在课上,也能偶尔注意到紧随自己的视线。

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促成的想法,在脑中浮现。

“繁星沙漠的,旅人。”

笔尖的动作停止了?

她将时间凝滞于此刻,悄然等待着下一句话语。

“那是,什么?”

“......”

仅仅是回答我的问题,也需要勇气吗?

低着头一言不发。伏案的双手支撑着身体。

她不愿回答。想要靠着沉默。一步步将难言的秘密封锁向窥视不见的心中深渊。

“是你现在在写的东西吧。看到过哦,不经意的时候。”

然而我又想做什么,想从她的回答中得到什么。

完全无法理解。只是突如其来的想法支配了头脑。想验证所有摆在眼前的事实的好奇心按耐不住。

思考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再去挽回一切。

继续吧,这也是愚蠢的回报。

“为什么。”

一片寂静,只有雨声。即使如此,她的声音也像要被吞噬般含糊不清。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

她还是没有看向我,只像是在自言自语。

话语飘零在雨中。

积雨云囤积的胸口,无法看清那之后的心脏。

“没什么关系的吧,只是看了一眼而已。而且也不是有意的。”

现在,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我。

只是,那眼中,充满了不信任。

“......”

面无表情的她,即使如此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吗。

“至少也用不着,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吧......”

脑中的想法愈发高涨。想要更多得去试验一下。将我与她相连起来的东西。

“再说了。”

以及她对我的。

“我们之间,难道还该有所隐瞒吗?”

话语的威力远远超乎我的想象,她表情中明显出现了动摇。

仅仅愉悦地细细品味着,她的困惑。

“只是看一眼也没什么吧。还是说,我与你之间的联系,是连与白纸上毫无意义的文字都无法相比拟的,单单停留于表面上的,利用而已呢?”

“不是。”

她的回答来得如此突如其然、以至于没有给到说完那一段长话的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总是在动摇与坚定间徘徊。

此刻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或许在试探不该触碰的东西。

“那......就给我看看啊。你一直以来隐藏的东西,只字未曾向我提起过的东西啊。”

我已经明白,事到如今也只是在硬撑着。

那话语中没有哪怕真实的分毫、却锋利到可以刺伤坚固的一切。

“不行。”

这一次也无比果断。

“啧。”

不曾想过这么做。

“那随你喜欢好了。”

也不想这么说的啊。

然而究竟是什么?不冷静的头脑直至现在也仍暴动着。

“但是,我也不想......”

暴雨摧毁了透明的墙壁,泪滴打在她脸上。还是没能放晴,可一直都不过是我的自作自受,又为何要使她痛彻心扉。

“总又一天,会展示给你看,我的一切。正是如此约定好的,不是吗?”

在狂风中她屹立着,又有什么资格被她百般依赖。

“我......”

道歉的话语也仿佛会成为过错。一直哽咽于闭塞的喉中。

“没了你,这诗篇的意义便不复存在。不要离开我......”

仅仅抬头望着不停歇的雨,遥远某处你仍存在。就连绿水也不能触碰。

“有朝一日,互相敞开心扉的时刻定会到来。在那之前......”

泪与心。

映照着我的一切不可磨灭。你也终究不可理解。

已经......

“在那之前......”

“前辈,走路时不好好看着眼前怎么行呢。”

一句话唤醒了我沉睡的意识。

豌豆般大小的雨点,直击在脸颊上。冰冷的触感于眼睑周围被勾起。

赶忙扶正了手中的雨伞,在那下方向上望去。硕大的水珠一颗颗爆裂于透明的屏壁上。

“真是的,这种事情就别让我这个后辈来提醒啦。”

磅礴的雨构成了雾霭,走在那之前的静。回望如梦初醒般伫立原地的我,黑色雨伞下。她伸出了手。

“我想不起来。我刚才说到哪了?”

握住那仅伸向我的手,伞下我与她。相互间慢慢缩短着距离。

“嗯?我想想。应该是前辈对我的印象和七羽前辈很相像这件事吧。”

“连这种事情都说了?”

我有些慌神。

“诶?没事啦,我不会介意的。”

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但又仍总有几个身影在视野的界限中窜动着。

大概也是因为这白雨的缘故吧。世界远比以往更加模糊不清。

大脑此刻也昏昏沉沉,仿佛随时会成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不继续讲下去吗?”

实际也并非她介不介意的问题。

七羽直至如今也仍居住在这空洞的内心之中。不想,也没有必要向任何人透露她的事情。

被痛苦所折磨的人,只有我一个就好。

“忘记了。”

手心炙热。是被夺去温度的白昼唯一剩下的东西。

“想说的事。”

雨水使一切的界限都模糊了。手与手,简直就像紧紧相连起来了一样。

“是吗。那就算了......”

我只能觊觎她的背影。而嘈杂的争吵声打断了话语。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啊!”

静似乎被这穿越过白雨的吼声震住了。我向自己的右侧望去。

“回答我啊。告诉我一个答案啊。为什么全都默不作声啊?!”

那是个熟悉的男人身影。

想来我与他一时断开的命运红线从那时起便重新结系在一起了。

“你们这些家伙连开口说话的方法都忘记了吗?”

明浑身湿透了。他站在雨中,不可理喻地责问每一个过路的人。

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曾熟知吧。那只是不详的雨中,踌躇不安立于伞下的,平凡的人影而已。

很快明便被推倒在一旁。溅起的积水也是这阴雨的馈赠。

“可恶......”

冰冷的天空之泪无法在他手中化为任何有形的东西。流散下来的是欠缺的一切。

远远看着,静与我都忘却了再去行走。

只有他是在雨中彷徨着。

明看起来也注意到了我。此刻他四处奔走的目线,正停留在我心中的空洞上。

那是寻找猎物的眼神,恶狠狠地咬紧着牙齿。现在,他慢慢向我走来了。

想要逃跑。

但我是逃不掉的。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命运到来时又何尝不是傻站在原地等待呢?

与她相连的手,此刻也不得不分开了。

“你是知道的吧。”

银发因雨水的缘故而反射着怪异的光芒。他走近时我看得更清楚了。记忆中他仿佛也是如此。

“我所背负的东西、真正的罪责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会是我啊?”

抓着我的两条手臂,使劲摇晃起来。雨伞的骨架摔在地上折断了。

浸泡于朦胧的白雨中,他身体的轮廓愈发清晰。

我回答不了。

“前辈......”

静想要阻止什么。但直到最后她也仅仅是站在那里。

倾瀑而下的雨像是将一切切割出了一条线。视野中静逐渐离我远去。

“这样也好。”

“啧。你也一样......无可救药。”

破灭之空,将茫然的我与他都融化了。他的悲伤、他的愤怒、他的绝望。模糊的界线中我全都知悉,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数百年来一直存在着。

但我还是不明白啊。

我推开了他,他放开了我。

“够了。这样下去又能拯救的了谁呢?大家都得在火海中被活活烤死。”

“你还会去考虑这种事情吗?”

“为什么还不去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落雨的雾气不断升腾,如今就连世界也与我们遥不可及了。

天空像空洞的心。

黑鸦在云上死去。

“真正的罪责究竟在哪?在谁的身上,我必须要弄清楚这些。”

他拾起弯折的雨伞,撑着。交到了我手上。

“你知道吗?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雨滴不停从那嗤笑的面容上趟落。

眼中欢愉倒映出静的身影。

天空之泪止不住,他转身离去。消失在白色的边界。

长久、静谧与宵暗。

此后也会一直如此吧。明想要做什么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与他的疯癫恰恰相反,我静静走在街路的边道上。

“前辈。”

静从后面追了上来。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切没有任何变化,一如既往的存在着。

只是。

我再没有去握住她的手。

......

我抬起头,看见高架上,排列众书的正中,那里放着分为上下两册的万叶集。

此刻此心,通彻如明镜之石。

回却过往,了无挂念。

身负罪责之人,除我以外又能是谁呢?

人类是无法活在真实中的。

看着还算锋利的匕首,挂满整面墙壁。就在那书架下方。

随手拿起一把揣进衣服的里侧。

边望着天花板虚假的星空,一边走向商场的出口。

既然神无法赐以惩罚,弄脏自己的双手又有何妨。

审判的钟声迟迟未敲响,石像鬼在哭泣。

我不会手下留情。救赎能解救谁人?

“等等,客人......”

他面无表情,想要挡在我面前。

雨终于倾盘下了起来。那声音与他的话语停留在半空。

我抽出藏在衣服里的那匕首。

刺向素不相识、未曾犯下任何罪过的碍事之人。

你在水中吐出气泡、远未赶赴的海之底。鲜血却从那喷涌而出。

“你这混蛋!想做什么?”

他双手抓着匕首,只刺穿了他的掌心。现在,再想要取回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但也已全然没有那种心思了。

是的。那一瞬间并非是我的错。

只因这朦胧眼中,视野被白茫茫的一片覆盖。随后又自上而下缓缓落幕。

留在尽染鲜血的掌中。凋零的白色羽毛。

“莲太......郎。”

那声音是从身后发出的。她就坐在那里,书架的上方。

头顶是深邃虚伪的星空。

光芒从那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