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是你?”

晃进眼中的,是失败者的身姿。

镶刻警徽的帽檐下,熟悉的面容呼之欲出。

“明。”

当空皓月,火光跃动着、像是为拥簇那不可及的光芒。

“为什么是你啊?回答我。”

枪口漆黑,用脚踩在我的胸脯上,试着挣扎却动弹不得。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似乎在梦中无数次见到的光景。

“为什么偏偏是你活了下来?”

月下的诘问,无言以对的沉默。

他最终还是没有扣下扳机,虚幻的身姿同无形的硝烟一般散去了。

只是因为活着所以才活下去。

仅仅如此单纯的话语要我编造多少次回答都是可以的哦,仰望苍蓝的满月,视野中心渐渐失去了焦点。

回过神来时。被明强硬拖拽着的静在挣扎,红如鲜血的残花在周间盘旋,犹如刚刚起舞的我与她。

“......前辈。”

那万千飞腾的花瓣间伸出了她的手。

“救救我!”

迟疑的话,一切就都晚了。

那掌心温暖,较之前更多的是被汗水浸湿。

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抓到。

心脏不过谎言的颤抖。

于是开始了史无前例的逃亡。

从山岭回到了祭典、又从祭典来到人迹罕至的公路上。

破碎的镜片遗忘在枯萎的花海中。

什么时候连言语也开始忘却,踩着铁路、炙热的轨迹去往不为人知世界的角落。

身后恶鬼穷追不舍,人类也与它们同流合污。

仍有不明白的事情,你只像是春日的雏樱。

无论去往何处,唯有身后足迹无法消除。

都已被逼迫至如此境地、人类迟早会将我们置之于死地。平静笼罩有雾霭的湖面泛起的波纹是你我行走的步伐。

明明盛夏早已逝去,却看见了逐渐衰老的莲荷。

此刻、我才恍然意识到你所犯下的罪行。花间翩翩起舞的身姿,轻盈足下逝去的群芳也是不灭的罪证。

事到如今只顾逃亡的我们已将一切舍弃,命运作弄般紧系起的红绳却迟迟无法割断。

灰白世界能给予我们的最后,便是这漫长旅途中无光的黑暗。

气息愈渐沉重、直至终焉都无法说出任何怨言的她,咬住了下嘴唇。

啊。上帝人类是多么愚蠢,却妄想予我们以审判。

梦中仅剩往昔的光景可以追念。

苏醒之时面对穷途末路的现实。

“静。我们走了有多久了呢?”

身后她恍惚了片刻,才终于松开留有齿印的下唇开口。

“我......不知道。”

相连脉搏的跳动早在不经意的何时便已再感受不到。

那眼中只有朦胧。

连这无光黑暗中出现的指引也视而不见。能感受到的,只剩怯懦而已。

我有些后悔,又做不到为她忏悔。

因为我不会相信,也不承认她的罪证。

但事实是世上尽是些荒谬的论述吧。仔细想来我们也就无法逃脱这牢笼。

思想上的放逐远比一纸裁决来得更为痛苦。

带着一言不发的你、又回到群芳盛开的山岭。长远旅途的目的地只有此处。

开始便知晓的事实、两人间的缄口不言将一切真相封锁。

我救不了你。并不是因为这一点,但你还是哭了。

在无数漆黑的枪管对准我们的时候。

“她到底犯了什么罪!”

质问着共犯者的明,我抓住他仪表堂堂的衣领。

“你不是再清楚不过的人吗?”

“你才是真正一切的法官,别忘了,判决她罪行的时候你也在场。”

现在,他们联合在一起。指认罪责的母亲。

宛如置身纷扰的车流之中,我与她。寸步难行。

然后嗅到了一丝凛冬的气息。

“七羽前辈她,应该是很温柔的人吧。”

空空如也的办公桌前,你坐在她本该坐着的位置上。

“但是为什么呢,突然间便没了音信。”

是我替那无法复归之人收拾好的。看了只会令人心生绝望,留下也绝不会再派上任何用场。

只是出于,如此自私想法的行为。

“到底为什么呢。”

而现在,静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布满尘埃的原木。

将纤细的喃喃自语说出口、她用余光瞥过站着的我一眼。

不过是生命中短短的一瞬间,这双眼恰巧捕捉到的,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期待着回答,然而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放弃回忆的过往,说成不愿面对也罢。我沉默着。

挽不回宁静的话语依旧只是在寒风中飘零。

“前辈,好歹要认真听人家说话嘛......真是的。”

她抿了抿嘴唇,从属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碎花镶嵌的裙摆摇晃着。

幽怨的眼神与不满的言语,只是在撒娇而已。

现在的她,截然不同。而一直沉默的我不变,往后也将永远如此。

不会再向任何人献上的私心。

在这肺腑中逐渐腐朽。

若是真能如此断言,如今也不会遭受此般痛楚了。

“这一次是静吗?”

“又打算从我身边夺走。”

令人眼花缭乱的尘影从视野中消失了。于不存在群花的山岭。意识到时连祭典都已谢幕。

要是人类从此永远消亡该有多好。

只是站在祭典喧闹后、无人清理的小道上。徒余残剩的火光照耀下,如此的我的空想而已。

“真是一幅破落的景象啊。”

喃喃自语而已。

全都是虚幻,向前迈进一步也宛若踏进深渊。

衬着月光的溪流中有一点鲜红沉浮。两岸之上失去颜色的风车无用地空转。

晚间风铃荡起音色、伴着微风与缥缈的星光。蓦然回首之处寻到了你的身影。

“一直,在等待着我吗?”

眸中是晴空的苍蓝。陪伴它的却是真夜的繁华。

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

白狐面具不变地眺望着缥缈的远方,轻轻叩动下颚,予我以回答。

“我该去往何处,我不知道啊。”

之后也不再期望她口中的回音。

我向着道路、最暗淡的深渊尽头茫然地行进。

“等等。”

驻足倾听、思考不了任何事情的脑中,似乎看见了你欲将伸手而出的景象。

然却只是渐渐低垂。握不住眼前,同样在颤抖的,还有什么?

“我其实,是很无力的存在吧。”

曾经的话语仿佛置之耳畔,再回首时已不见你被众生淹没的残影。

“是啊。”

仅将此刻情绪谓之落寞未免太过轻浮。

“但总还是会有的吧。像这样守望我的生活一般,能做到的哪怕一两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活下去什么的,之类的事情。

“这么说对你实在太过苛刻。其实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人啊。就像你所拥有的名字一样。”

徒然走着,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

“可我能做到的事情,一件也不曾拥有过啊。”

空洞的眼中,只觉两角生涩。

想得到一个答案。

“前辈。”

会社中正襟危坐,常如幽灵般彷徨的我。

而唤醒这样的我的人。

一直是用着如此亲切称呼的静。

圆木桌上杯中咖啡的温度也令我畏惧。

“为什么,总是在发呆呢。”

这么说着的静,又从寸步之内的空洞双眼中看到了什么。

“在想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很久之前?是什么样的事情?”

总是直言不讳,说出这样话语的,不惑之声。

目光转向相邻的隔座、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那深褐枯涸的长发,如今也刻印这眸中。

但终究不过一晃的事情。

“怎么了吗?”

她早已看穿我内心的忧伤,什么都不知道,却也总恰到好处地保持着缄默。

正因如此。我时常无法明确的拒否她。

说不出是好是坏,昏沉的脑海又开始隐隐作痛。

“没什么......比起我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多关心一下工作上的事吧。”

边用手揉搓左侧的太阳穴,边回答了她。

“工作什么的、又怎么可能比起人的感情更为重要......”

没有听清的呢喃,无法回答的哽咽。

她低垂着视线,目视在空无一物的地板。

随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睁大了眼睛。

“啊,对了。那个,前辈之前说要修改的地方......”

被牵起的手。

只是想寻出一个答案。

可一切却又像这缪然无光的行路一般。

连踏足前进也只会感到寸步难行。

品尝着回忆,世界的颜色却总是灰白。

为什么呢。

“静究竟做错了什么?”

恍惚中瞧见的,又是虚幻。

路灯晦暗,惨白的光照射在地面的黑影上。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不知不觉间再次回到一无所有的居所。事到如今连做出妥协都变得熟练。

隔壁的房间,闲置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现在正渐渐趋于饱和。

若是梦境便只能去期待惊醒的那一天。那样的话一切也能够简单地忘却。

墙壁与墙壁之间又在发出似乎是矮人交谈的声音。

那声音细微,只像是阴暗房间内,毫无灯火的漆黑、窥视的双眼散发出唯一的微光。

那样的窃窃私语。

他们在议论着我们。

我侧过身体躺下,声音也如影随形从我身后发出。

不久孤寂的黑充盈,还是会被吞没。

而接下去又该怎么办?本能使我无法放弃思考。

事实上我总是在思索。

天真诱导我成为美梦的缔造者。

理性又怎能允许我如此愚昧。

星空绚烂,夏夜宁静。

风铃悦耳与紫阳花和服一切都是如此历历在目。仅仅看见故人的忧愁也会使内心饱满。

那时她眼中、镜中绽开的花火,不可能是虚妄。

我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存在。

但是,即便如此。

我能做到的事情。

“别忘了,你才是真正一切的法官。”

于是又回到原地,深陷无力的循环。

夜不能寐也好,理想与美梦的天真占据着这副头脑。身体往往被温暖掩盖。

我终于明白。

这一晚,你成为了夏夜的幽灵。

在永不复劫的秋日。何处都寻觅不到,形单影只的幽灵。

仅此而已。

“别来管我。”

她别过脸,以书掩面,趴在桌上。

“让我一个人......就好。”

又在说这样的话。明明之前,才对我说......现在却还是任性地耍着脾气。

无可奈何地望着她。想要让她得以接受人类,看来还尚需假以时日的累计。

“好吧。我知道了。”

被说成不作为也好、光是聚集身边的尘流也会使她痛苦。喧扰中,回想起遍布手腕的黑线。

在此之上继续伤害她什么的,我做不到。

“等等。”

“......”

掌心中温热的触感将我牢牢束缚。

不会让我离开的。

“别离开我啊,笨蛋。”

瞥见因窥视我而略微显露出的半颊,一抹绯红渲染。

“有想要...让你看的东西。”

她现在终于坐直了身体。面朝向我。

但视线却总是游离、不愿直接与我目光交汇。

我有些疑惑、也猜不透。只是莫名想起那写满“死”的纸张。

扭捏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过于沉溺于脑海中某一过往的光景,这时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自己的回答对她来说也是必要的。

“嗯,可以啊。是什么?”

那绯红中难以掩盖地想要显露出一丝喜悦的感情。

打算从课桌上拿起什么,但动作却于中途停止,就此凝滞于半空。

那时候,七羽还没有放下对所谓人的生物与生俱来的戒备心。

所以对于她此刻骤变的神情,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只是隐约感觉,那似乎是更为猛烈的敌意。

顺着她的视线,我也向正走来的某人望去。

“×。”

并将脱口而出的话语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