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房间中、

响起一阵吵闹的闹铃声。

我睁开眼。

苏醒了过来。

不知为何,莫名有种怀念的感觉。

桌上放着的咖啡。

苦涩的漩涡中腾升起几圈滚烫的白烟。

今天是几号?

这种事情时钟又怎么可能回答我。

下意识伸手到床下。

绒毛柔滑的触感令人心上发痒。

是和我一样的颜色呢。

枕头上沾染了些许污秽。虽然会被骂,但也实在没有心情去整理乱作一团的白被了。

几乎覆盖整个墙壁的窗户,不算耀眼的晨光从那照射进来。

将后背晒伤了。

继续抚摸那令人心安的毛发。

秒针行进的声音独占了这空间。

即使我停下了。

它也不会在那乖乖等着。

白色的桌上、白色的碟上。放着发霉的面包。

我带着躲在床下的毛犬走到旁边白色的椅子坐下。

名字、品种之类的一无所知。

只是喜欢着、像这样用手去抚摸它。

将咖啡一饮而尽的时候,她推门进来了。

被吓到的猎犬、咬下了我的左手。

艳丽的鲜红,溅在了白色绒毛上。

......

中午。桌上留下的是不太新鲜的食物。

刚吃过早饭的我、在阳台沐浴日光。

艾米丽替我包扎了右手的断口。

但其实并不觉得痛哦。

也不会去记恨你。

如此想着的我,依旧抚慰着它的体毛。

现在是什么季节呢?

懒洋洋地躺在地面。伸出想要遮挡阳光的右手、却发现只有长的过分的白色衣袖垂到了鼻梁上。

仅仅感受着难耐的酷暑。

连一滴汗水也无法留下的我。

回过头,她在那放下一杯绿茶。

正午的报时声,钟摆在空无一人的孤寂里敲响。

......

耳边尽是鸡鸣同鸭叫。

再也忍受不了的我。在花园中看到了干瘪的青蛙尸体。

黑蚁排成一列横跨过那天然的桥梁。

某个角落,我看不见的地方。却看见那吐露出的蛇信颤动。

后退。

干黄的泥土。我留下的脚印上,是被踩死的百足虫。

烈阳下,花露还在百合的眼眸中打转。

脚跟突然感到一阵剧痛。

是蝎子在那蛰下了紫色的伤口。

酥麻的感觉在全身传遍。

然而这初次体验的苦楚。却使我血脉喷张。

拨开群芳、践踏绿草。我向着花园的更深处走去。

听见了餐具碰撞的声音。

艾米丽就在那里。

白色亭阁的阴影下。

死去的白兔、鲜血淋漓的肉块。

桌上,它的头颅被割下。旁边放着的,是我被咬断的右手。

用白色手帕。艾米丽擦拭去了嘴边残留的污秽。

余光中。深红色的眼眸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不能在她享用下午茶的时候打扰她。

似乎曾被如此告诫。

但这句句话语也早被遗忘于脑海中。

陡然攀上脊背的恶寒。

使我连回首的勇气都丧失了。

即使没有任何人在追赶我。

回过神来时,我独处空无一人的小房间里。

现在如此、过去如此、今后也是如此。

将窗户、门扉。全部封锁。

我仍是蜷缩在小小的白床上。

凌乱的被褥。

甚至无法从上面找到一根我掉落的头发。

时钟的方向也迷乱了。

看不到外面世界的这个房间。

光阴与我完全隔绝。

但艾米丽会将晚饭送来。

这件事尚未发生。至少证明了我还活在那个下午。

左手的指甲,现在只想将它们全部拔除。

床底不断传来,窸窣的乱响。

几乎使我发狂。

但也仅此而已。

当我意识到那不过是老鼠作弄出的骚动时。

是我与角落里的它对上视线的时候。

宛如红宝石的眼珠,远比我拥有的要通透。

却也仍不及艾米丽的深邃。

回想起了刚才的事情。

晚饭的时候,一定会被她责备吧。

想到这些,心情却莫名其妙舒畅了起来。

拉开窗帘,沉积起来的霞光全都照耀进这狭隘的房间中。

像血一样。

烧尽了我所珍藏的黑暗。

从透明的玻璃中,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自己。

与走向远方的你。

连背影也逐渐融于茜色。

向日葵盛开的坡道上。是挥着手的艾米丽。

渡鸦鸣叫、为无法在我手上停歇而悲哀。

不能离开这里。

连打开窗户都不被允许。

艾米丽的话是绝对的。

但从明天开始,假期就结束了啊。

这也,似乎是她告诉我的。

日落、余光还未散尽。残缺的皓月便早已挂在半空。

那形状,很像这胸中跳动着的东西呢。

我在窗户上呵着白气、用手点缀下壁虎爬行的足迹。

铃铛碰撞。牛猪的叫声同时从喉间响起。

我很明白,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启明星终于出现在西边的天空。

......

风平浪静的海面,映有一轮红月。

我从那里逃了出来。

晚饭的时候。

艾米丽什么都没说。

那眼神却分明将一切都看穿了。

深红的瞳眸、凝视着。

我吞下蛇蝎时的一举一动。

因为只能用左手,所以看起来很不自然吧。

苦涩、腥臭。蛇骨与蝎壳甚至划伤了口腔。

但必须吃下去。

因为是艾米丽为我准备的。

对了。那眼中的颜色,很像之后看到的海水呢。

将苦痛、甘美、爱恨一同。

连我的脑浆也。

在那高脚杯之中。

绯红月光用手捧起。透过指缝看见了残缺的心脏。

我一口又一口吞下脏咸的海水。

就像那时的你一样。

可是越喝下、喉咙深处便越是渴求。

只是这样的话,完全无法满足啊。

贪婪地跳进了海中。

使它淹没我的口鼻。

已经分辨不清了。

究竟是我饮着鲜红的酒、还是仅仅溺亡于海水之中呢?

唯一确信的,只有弥漫眼前的月光。

就这样连理性也吞噬殆尽......

“那时候。你想要找回你的右手吗?”

刀叉陷进手背。

左手被钉死在了桌面上。

和我用那东西插进毒蝎身体时的光景如出一辙。

区别只在于血的颜色。

所以月光才会从我手中逃走啊......

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明白的我。

因你的提问而哑口无言。

海草束缚住双脚。

拽往更深的黑暗。

从那抬头望见的红月、简直就像是你的眼睛......

初次注意到。你那倾城的美貌、却使我腹中一阵翻腾。

蛇头、蝎尾、午饭、发霉的面包。

全都从它们进来的地方一涌而出。

混杂着胃酸与鲜血的味道,餐桌因我而变得面目全非了。

然而你却微笑着、用邪魅的血瞳看着我。

将叉子拔出、舔舐去残留在上面的污秽。

左手留下的破口、透过它我看见了逐渐与我远去的红月。

......

感到呼吸困难的我,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苏醒了过来。

钟摆正好在这时敲响了午夜的钟声。

汗水在额头淋漓。心跳和气息都变得紊乱。

我战战赫赫地、抬起右边的手臂......

它完好地存在于那里。如同全新一般伸张自如。

月光透过翡翠的玻璃折射进来。是皎洁的白月光。

但实在是现在的她不应拥有的耀眼。

我眯起眼睛,在恍惚与月色朦胧中。

看到了端坐床前的艾米丽。

“今天晚上,你去海边了吧。”

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我的苏醒。

从很久以前开始。

“嗯。”

向沐浴月光下,阴森笼罩的她。

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的。这话我应该对你说过吧。”

寂静的房间中,时间仿佛停止。

尘埃与她的黑发、反射着灼灼月光。

它掺杂在几缕红丝里。

悄然地站起身来。

连沉默不语的我都未能发觉,回过神来时已被她抓住了手臂。

“对不听话的孩子,必须施予惩罚呢。”

逼近心灵的深红眼眸。

在黑暗中绽放着光芒。

与那时看到的红月一模一样......

然后我才突然领悟。

是她在天穹之上洞悉着我的一举一动。

黑鼠不见了。

艾米丽把我带到了地下室。

被推下的瞬间,恶臭差点使我没喘过气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听见了类似这样的声音。

她没有与我一同进来。

站在黑暗中仅有的出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背后不算刺眼的烛光,加重了她脸上的阴影。

“求求你......艾米丽。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啊。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擅自跑出去了。所以......”

那是我还未见过的表情。笼罩在她脸上的,阴沉的黑暗。使那笑容变得更为渗人了。

一瞬消失的火光,是她丢进来的蜡烛。

那短暂的光明,却使我看见了无数漆黑中注视着我的眼眸。

“等等!求求你......”

发狂的理性。

惊慌失措爬上楼梯的我。

突然出现的铁门却将我死死困住。

“不要、不要把我留在这里。艾米丽!”

抓住铁门的左手,被什么东西撕咬。

铁栏的对面。艾米丽伸出手。

久违的疼痛。对神经的冲击异乎寻常。

我哀求着。

她却亲手将我推往了深渊。

然后、一直。发自内心的欢笑着。

看不见,也认不出是什么的。

接住了坠落的我。

它们拥簇。分享仅有一个肉体的我。

利齿陷进皮肉。

脆弱的身体被无情撕碎,变得四分五裂。

残肢断臂也在争夺中连骨头都没被剩下。

名为我的存在。

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意识却格外清醒。

艾米丽看着这一切。

远隔着冰冷的铁门。

无言欢笑着。

却不露声色。

她拿出什么,伸着鲜红的舌尖舔舐。

凝结的血块在她的温度下融化。

那是我早上失去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