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想問你。”
“……”
當不斷晃動的視線漸漸穩定下來,面前這個少年蒼白到病態的臉才漸漸變得輪廓清晰。
而在這少年的背後,一扇巨大的黑色門緊緊關閉。
帶着哭腔不斷顫抖的女性聲音於耳畔響起……不,更準確地說是……
這就是從自己的聲帶中發出的聲音。
“……”
她又念了一遍那個名字。
或許正是視野之中這個遍體鱗傷少年的名字。
“對不起。”
任憑眼淚如洪水般肆虐於清秀臉龐的少年如此說道。
“怎麼會……”
視線忽然顫動着,而後突然降低高度,落在了銀白的地面。
“對不起……不得已,才用了‘劫煞’。”
“那樣的話,那樣的話……姐姐她……”
“即使現在擁有在冥界中來去自如的力量,也沒辦法再見她一面。”
“所謂命運,理當如此。”
“命運……你用這種東西,騙了多少人?”
“包括我自己在內,已經數不清了吧?”
“還想繼續騙下去么?”
“誰知道呢?”
耳畔響起沙沙的腳步聲。
“再見了……”
——
當整片視野在白色光芒中扭曲到極點之時,歇爾猛地睜開眼睛。
啊,這有些掉渣的天花板,這軟得一塌糊塗的床,這質量不過關的石磚地板,還有……
這除靈??
將不知道何時實體化並就這麼斜着壓在了身上的除靈舉起變為靈體狀態,歇爾起身,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虛汗。
還好睡姿比較老實啊……
伸手從床頭柜上拿起通訊儀戴在右耳激活,歇爾換上外出的衣服,走到洗漱間稍作打點。
“嗯……”叼住清潔口腔用的半圓形克希爾礦晶片,在享受小型使魔們為自己清潔牙齒的同時歇爾點開通訊儀,翻閱今天第二戰區的早報。
“登姆山之戰,成功抵禦來犯敵軍;梵萊防守戰告捷;瑪塔爾攻堅戰勝利有望……”
“大捷、小勝、小勝……”
為了報喜不報憂甚至膽敢歪曲事實……這便是當今控制着冥族民眾輿論的那批人么……
“哦?”
這項抨擊萊特利斯貴族棄人民於危難之中的小型報道雖然沒能登上頭條的位置,卻絲毫不影響其對歇爾的巨大吸引。
畢竟,抨擊貴族的文章能刊登在貴族運營的報紙上這件事本就和在對女性服飾要求嚴格得像個粽子一樣的國家中看見露着肚皮的半裸妙齡女郎般不可思議。
“萊特利斯的貴族返回林德洛乞求冥王開恩……被拒絕了啊……”
將用完的晶片清洗放好,歇爾簡單地漱口洗臉,完成出行的準備。
由冥王親自指派的貴族因懼怕戰爭而逃回首都,不管是為了冥王的面子還是前線軍心的穩定都絕對會被駁回請求,甚至還會在戰事結束之後作為叛逃者進行懲罰……
能讓萊特利斯的貴族甘願冒這種風險去求冥王,看來這次聖族那邊給的壓力不小……
“嘛,隨他去吧。”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如果能在這等嚴峻的戰場中存活下來並取得功績,蒙德里那傢伙也會另眼相看的吧?
抱着這樣的想法,歇爾拉開房門。
“唔……”
突然而來的清新空氣令歇爾有些不適,頭部也傳來一陣陣微妙的痛感。
“有點奇怪……對了,昨天好像是……”
努力回憶着昨晚的經歷,貌似被卡蓮強行拉去平民賣貨的街道上買了很多東西,還有……
酒。
有紅艷如血的珍品在貴族們的聚會上被用於推杯換盞間的你來我往;亦有白若仙露的瓊漿於蒙德里對月獨酌之時映出滄海桑田間的天地蒼茫。
只是這下城區民眾的品味和境界似乎還達不到那種高度,那些僅僅是活着就要拼盡全力的人,在一天的辛勤勞作之後能痛快地灌上整扎啤酒便心滿意足。
關於卡蓮使用了何種手段騙自己飲酒歇爾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丟失的一部分記憶絕對和這種廉價又難喝的汽水有關。
“糟透了……”
走下樓梯來到一層的會客室,令歇爾無論如何都不敢去想象的是,坐在餐桌旁邊瀏覽着情報日誌邊享受早餐的人……
他媽的居然是卡蓮.jpg
“懶惰也該有個限度吧,小神官?”
“連屠宰場里的雞都比你起得早了哦?”
“還不都是你買的那東西……”
走到離卡蓮最遠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歇爾翻轉倒置在桌上托盤中的杯具。
“不懂酒的話只能說明你還太年輕。”將杯中的清茶一飲而盡,卡蓮對着正準備往杯中倒水的歇爾提示道:
“那可是羅斯的杯子,你要喝水的話自己去拿個一次性的。”
“羅斯……是你手下的那個用花槍的羅斯?”
“嗯哼。”
歇爾眉頭一皺。
“等等,這裡不會是三隊宿舍吧?”
“在我的床上躺了一整晚,睡糊塗了么?”
“別開玩笑!你你你……”
下意識地捂住嘴巴,歇爾此時滿腦子都是自己剛剛洗臉刷牙時的情景。
這反應可真處男啊……
卡蓮看着蒸汽機一樣在椅子上扭來扭去的歇爾,原本與地面呈平行關係的嘴角開始瘋狂上揚。
武神官的兒子,在林德洛的教會學院中成長起來的“棟樑之材”,居然連男女之事的經驗都沒有???
雖說我也沒有。
但那都不重要,蒙德里上任至今對妻子的忠貞不移縱使是剛過第一個生日便被派往戰場的卡蓮都有所耳聞,可說到歇爾的話……
神官的子嗣,儘管性格實在說不上好但卻有着一張算是漂亮的臉蛋,在林德洛絕對稱得上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被貴族小姐們團團圍住的日常中居然能做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其白痴程度和閃身避過天上掉下來的三萬洛礦雨有得一拼。
要知道,不管再怎麼痛斥其在政治民事中犯下的惡行,貴族們都掌握着這個國家中最為優良的基因庫,因此那些貴族小姐的相貌肯定是沒得挑。
既然如此春色滿園都不為所動,那麼入這小神官法眼的女人究竟在何方呢?
“昨晚你才喝一杯酒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又沒有一隊宿舍的鑰匙,就把你帶到這來了,有什麼問題嗎?”
“那我怎麼會在你床上?”
“那四個傢伙背着我出去喝酒,而我只能開自己的房門,就這樣。”
“就這樣?”歇爾的眼神中寫滿質疑。
“就這樣。”
“我不信,除非你向女神發個誓。”
“喂喂,你這個來莫拉德第一天就敢褻瀆女神的人還信這種東西啊?”
“那就是有了……”
“才沒有!”
按捺住想把手中的茶杯扔到歇爾頭上降溫衝動的卡蓮嘆了口氣。
“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問羅斯,我這一整晚可都是窩在會客室的沙發上睡的。”
“等等。”打斷談話后從椅子上站起身,歇爾一路小跑到二樓,返回卡蓮的房間。
“這下真的糟透了……”
將自己剛剛用過的晶片折斷塞進口袋,再從通訊儀中拿出備用的放回原位……
這事如果讓卡蓮知道的話,可能會死啊……
儘管理論上將晶片中的小型使魔會自行處理從牙齒上剝離的殘渣,只需要等待一段時間后晶片便會恢復如初,但共用晶片這種事情確實會給人帶來生理上的不適,即使對面是第二戰區的一枝花也……
事已至此,唔……還是覺得好噁心……
簡單地平復心情后,歇爾儘力裝作沒事人的樣子返回一樓。
重新在卡蓮面前坐下,稍稍壓低腦袋,歇爾試探性地問道:
“真的?”
“你很煩啊……為啥你一個男人在這種事情上就和性轉了一樣啊??”
!!
猛然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歇爾用手捂住了臉。
“可惡……以後在這個性格惡劣的女人面前抬不起頭了啊……”
“不要把自己的特點強加到別人身上還加的那麼自然!!!”
“呼,總而言之,”將茶杯放回托盤,卡蓮雙手抱在胸前,一臉無奈地看着歇爾。
說到底,還是個孩子,還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罷了。
但就是這樣的孩子即將前往戰場,和那些訓練有素的戰士進行真正意義上的廝殺……
天真。
如此腹誹着,卡蓮也放棄了深入挑逗歇爾的想法。
既然貴為神官之子,還是要對自己的位置有明確的認識才好。
“沒其他事的話就給我滾回你的宿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