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闷、纳闷、太纳闷。
恶心、恶心、太恶心。
纳闷为什么会感到恶心与恶心为什么会感到纳闷。
这样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恐怕已经是最明了的一部分了吧。
恶心的是什么?或者说用一个准确的说法,恶心的是谁。
纳闷的是谁?或者说用一个精准的说法,纳闷的是什么。
是自己,以及自己从一开始就没能劝阻某件事的发生这份失职。
——不,会这么想的自己又显得太过矫揉造作,有些自己嗤之以鼻的恶心的味道了。
说到底谁会喜欢上谁并缔结所谓爱的契约这件事本身,就不是她可以干预的。
她没有权力,更没有资格,无论是在身份上还是自我的定位上,她与她的希望、她的光、她的欲望有着天差地别。
她随处可见。
虽然很不情愿,但在某些事情上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光论长相——她并不是一个肤浅的女性,比起相貌她更在乎相处时的品性和流露出来的气质,但她也承认自己会喜欢上处在同校组织的队伍的前辈的开端也正是这原始的冲动——和这个让她感到恶心厌恶的女性之间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
所谓的鸿沟,在字典上的含义乃是事物间分明的界限,有上下才有不同,有不同才有差距,很不幸的,她处在这差距的下端。
就算只经凌乱的打理,绛紫色的长发自身的柔顺与轻飘也足以使其在运动的震颤中保持一种艺术性的舞动,垂落于眼上的发丝也让她瑰丽而又灿烂的青色眼瞳更加明艳——而明艳意味着夺目。
夺去了她向往的前辈的眼睛。
但这个女人就是很恶心,不带掩饰的滥情,不带掩饰的虚浮,以及最为让她厌恶的,不带掩饰的自负。
(把我...把前辈当什么人了...)
“你还挺可爱的嘛,要和我交往试试吗”。
这样的问题怎么想都不可能得到赞同性的回答吧?但是这个女人就这么询问她,稍有起伏的眼皮下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毫不顾忌地、毫不犹豫的、毫不避讳地在前辈也在场——时间是她她终于听到了无数次幻想过的事情发生却还未让现状扭转的缓冲带——的情况下向她,向只此一次,刚刚见面的女性草草地提出的交往的邀请。
真的很恶心。
“唉...唉!?阿眠还不可以花心”。
如果这个女人都算不上花心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钟情的人了。
她咀嚼着凪眠这个略带忧郁的文学色彩的名字,但看这个名字或许她会有一个良好的印象吧,不过自这个名字流露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在这所学校里都闻名遐迩。
或者说恶名远洋来得更贴切些。
所以她才会觉得纳闷。
前辈不可能没听过这个女人的名字,说实在的这个女人对于她们所处的这一边应该是没有兴趣的才对,至少在校级以上的体育类活动中从未看过她的身影,能够知道的也只有她平均两周牵上另一个女人的手和成绩优异且不爱惹事在教师团体中深受欢迎之外别无其他。
前辈会无可救药的爱上这样一个女人让她纳闷。
无数次,同样是无数次,她无数次地从前辈的口中——甚至更多是在她们确认关系之前——听到“眠”这个名字,带着怀春少女的眷恋和从未对她表露过的钦慕。
一个恶心的滥情女,一个恶心的偷心犯。
一个纳闷的笨蛋,一个纳闷的后辈。
“太——”太好了,原本想要吐露而出的话语到此转变为喑哑,这不是她的比赛,堵上的也是她渴求却求之不得的爱情,而且她也知道,现在的她除了忠实地为前辈担任计分的职务之外,只能思考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现在就是零比二了。”
形势大好,如果,她全心全意地为前辈祈祷的话,那可谓是如梦似幻的结局。
采用的是较为省时省力的追三制度,总数共三局,取三局两胜的规定,每一局都由一方发球,而现状就是这第一局里前辈已经顺利地拿下了两分,眠的自负给了她恶果,肮脏的出其不意被前辈完美地打回,而第二发的高远球也被前辈简单地后撤破解,而前辈则采用了反拍回球的手段抢下了这一分。
能赢,这毫无疑问。
事实上,以她的眼光来看,眠并不能说是毫无底力,第一球的高速度和第二球突然改变风格、采用精湛的高远发球的打法都可以看出来,她有自负的资本。
但对手是海之愿的主将,被誉为“球场的游鱼”的玉髓一般瑰丽的前辈,只是足以自负这种程度的能力会毫无疑问地被她击溃。
“第二球了啊...”
“阿眠?”
“小矮还挺厉害的啊。”
“笨蛋,为了和阿眠在一起我肯定会赢的。”
问题就在这里,前辈正是海浪,她将流遍眠这个女人的身心,而被塑形的好似山的眠会与浪缠绵——胜负从来就不只是简单的二元造词,绑在音节上的是名誉、个体价值与权力,身为前辈的爱人的名誉,能够为前辈付出的个体价值与骄傲地撒娇、要求眷恋的权力。
“抱歉啦,大概能赢的是我吧。”
拒绝的人,这个豪恣出言的女人,这个仅仅露出满是目中无人的表情就让前辈信息的女人真的很恶心。
当然,眠这个女人也得到了与恶略相符的结局,在身为计分者的她的催促下,很快就到了下一球的回合,这一次眠选择了和第一场完全相同的发球方式,不住地空挥以消弭人的专注,放松肌肉在某一个瞬间绷紧、击出,高速球被前辈的侧挥打回,落入眠的场地,她依旧没能击回。
(口出狂言...)
“零比三,第一局的胜者是多瑞朵斯前辈!”
毫无还手之力。
该高兴,还是悲伤?
前辈的胜利等同于她在与前辈的肩膀渐行渐远,而眠这个女人被毫不留情地击溃的样子让她感到无比得畅快。
以及,前辈不可能输。
这场比赛从制定规则的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胜负之数。
要说不感到悲伤,那是不可能的,只要前辈还对眠这个女人心存爱意,她就不可能会输,这是战前的底力差距和信念两度加固的胜局。
“那和小矮说的一样,什么时候发球都可以。”
当然,她不会因为自己的思绪而忘记了她该做些什么,短暂的休息之后,她已经亲自将球递到了前辈的手中,手与手并未相触。
“阿眠有这么好心吗?”
“谁知道呢。”
但前辈是善良的,她给了眠这个女人等待的时间——十字步站稳当,将球拍与腰部平齐,正手握拍。
正发球,没有掩饰的意思,她感觉得出来。
作为对这般动作的回应,眠采用了好似一无所知的松懈,轻飘飘的,目光不知道注视着何处。
牵引球拍,猛烈地撞击突破了瞬间交接能量的极限,羽球本身的洁白拉伸成绵长的慧尾,扫过翠绿色的橡胶场面,掠过拦网的高线,小弧度的轨道将会落在眠这一侧的后场——
同样是碰撞。
同样是击球。
同样是急而猛的、无数道细线总构而成的球轨。
这是眠这个女人第一次,用她不可思议的轨迹和速度,将球击回。
目光追着羽球直升高空的尾悬,晃过重新上漆的胶面,冲破拦网的中轴,大弧度的轨迹将找到它的虹坠之点。
“啊啊,没中吗~”
正如眠她没有惋惜的话语,这一分以出界而落入前辈的怀中。
“——还是一比零!”
“阿眠...”
“讨厌啦,小矮这幅样子我会想要努力认真起来的。”
“没关系的,为了阿眠,赢的还会是我。”
她们相视而笑,就好像这份喜悦里没有她存在。
前辈能赢,在这之后她们会继续这样的关系,也许会更近一步——
恶心,恶心,太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