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我的周末计划几乎都是白纸,除了躺在客厅沙发上无所事事之外,就是陪中野去找她的小学朋友玩。
不过说到底我也是个健全的高中生,要是被同学见到我在公园沙地玩沙,想必会对他们的观念造成不小冲击吧——实际上已经被同校学生目击过几次了,只是当别人问起的时候,我懂得逃避话题罢了。
坐在客厅打电动或者看看书,这才像是这个年龄该干的事情……
妈的,我是多惨才会这么想,正值青春年华的我应该在外面和女孩子唧唧我我才对,而不是像个家里蹲一样,除了去吃饭以外连门都不出。
我突然就有了想法,这个时候去热闹的地段,说不定能碰上可爱的女孩子,然后和她确认关系,接着两人牵手走在街上,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再后面去喝个烂醉,我不胜酒力而倒在桌子上,觊觎已久的中年男人上前将她带走,她的第一次献给我以外的男人……故事的最后,我面容憔悴地走在街上,看着她和其他男人相伴而行……
好吧,这是看本子看多了的后遗症,分不清现实和虚构的前兆,但其实家里蹲也没什么不好的。
因为纯爱战士都是孤独而又自卑的。
我望着院子里的花草,倒也觉得让那家伙帮忙打理是件好事,至少看起来是挺赏心悦目的,虽然不知道种类就是了。
她打着伞将栅栏门打开走了进去,除了日常的浇花和修剪枝叶以外,这回还带了一个画板。
我稍微有点兴趣,推开门走了出去。
“哟。”
“噢,是抢劫犯……”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名字了吗?你再这么叫我可真的生气了啊。”
“乔峯是吧,好的帮主,以后就叫你抢劫犯吧。”
“选什么不好,偏偏要选最难听那个吗?”
“有什么事吗?乔峯。”
“我看你拿着画板,是想画画吗?”
“是去滑雪。”
“你是把我当瞎子,还是把我当傻子了?”
“既然你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那应该不用问我要干什么吧。”
知道现在,我还搞不懂她究竟对我是否怀有敌意,难道还记恨着之前将她丢回家的事情?我觉得吧,人应该不会那么小气的。
“没想到你还有绘画这项技能啊。”看着她打的草稿,就连我也能从中找出点门道。
“当然,毕竟是吃饭的伙计。”
“诶?你是……”我刚想着问,突然想起她刚才的回应,目前就默认她是画家好了。
“我是作家。”
“什么啊,作家需要画画的吗?”
“有的时候还是要的,比如插画封面之类。”
“哦?难道是轻……是儿童文学方面的作家吗?”
“你要是不改口的话,我还会觉得你挺聪明的。”
“轻小说啊,那确实市场还是挺大的。”
“对这个国家来说是的。”
“那你应该挺有钱的吧。”
“我也没去算过,只要每天有饭吃,有得睡觉,就行了吧。”
我苦笑一声,说:“这倒也没错。”
“还有什么事吗?”她低下头在颜料板上开始调色。
“话说我要怎么称呼你好?”
“你是想拿到我的个人信息吗?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是啊是啊,你要是觉得我拿个名字就能去犯罪的话,那世界上的诈骗犯今晚还真该请我吃上一顿。”
“蒋立夏,性别女,二十一岁,东南市人,未婚,身高一米六七,三围……”
“够了够了!剩下的你跟骗子说吧。”我伸手叫停道,“那就叫你蒋小姐吧。”
“真巧,我讨厌‘小姐’这个称呼。”
“那就大姐……”我刚说完,她的画笔便点在我脖子上,毛茸茸的触感令我有些浑身不舒服。
“随你喜欢吧。”
“那还是称呼名字好了。”
她没理我,而是专心地观察着眼前红色的花朵,花丛中还能看见绿色的球状果实。
“话说,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这片的话是罂粟。”
“噢噢,原来是罂粟啊。”我装作惊讶抬头应答道,没过几秒,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你是在开玩笑吗?”
“你要是想拿来煲汤的话,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吧,种这玩意不违法吗?”
“多了好像会吧。”她一心盯着画板,若不是有重力扯住,我怕是要蹦上天。
“那是多少?”
“我也不清楚呐,这里也就几十株吧,放心,我有在严格控制数量。”
我跑到她面前,指着身后红色的罂粟花,向她发出了命令:“你要是不自己拿回去,我就一把火给它烧了!”
“别那么激动嘛,话说你真的要用火烧?”
“这玩意留着就是祸害啊,你这是要搁我这建制毒工厂呢!”
“你不觉得很美吗?哪怕不像其他花一样花香四溢,但只要了解罂粟背后的毒性,就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衰弱直至死亡的气息。”她终于停下手中的画笔,和我辩论道。
“我只闻到刑法典的味道。”
“好吧,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这不是罂粟啦。”她扶着台阶站了起来,随手把画架往我家客厅一放。
“那是什么?”
“虞美人喔,只是这个品种看起来比较像罂粟花而已,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上网搜下区别。”
她抛下这句话便走掉了,留下我呆呆地盯着她画架上的画。
即使还未完成,但光从已经上色的部分来看,的确是能够放上台面的作品。
不过……忘记问了,这玩意的颜料有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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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再怎么说,我的生活也太过于平淡了吧……”
每到周二,都会有一种负面情绪缠绕在我身上,例如为什么还不放假,为什么周末只有两天,距离下个周末还有三天之类……尤其早晨可以说是最郁闷的时候。
若是有什么喜事发生在周二,可以冲冲这股晦气的话,那想必就是在今天的体育课和电脑课没有被霸占吧,体育老师,电脑老师,音乐老师,美术老师,这四位常年体弱多病、杂务缠身的大人,我是愿意在全校学生中众筹十年寿命为他们幸福安康祈祷的。
“要是能够发生点什么事情,该多好。”
“你之前不是还说家里院子被邻居种罂粟了吗?”
“那不是罂粟,而且那种事情只会让我更烦躁。”
“生活不就是一部分好事和一部分坏事,以及大部分平淡所组成的嘛,这句话我记得是你说的。”
正直和我一样倒挂在做引体向上的杆子上,望着从跑道上经过其他班的女生。
“那我来算算比例吧,平淡大概占百分九十,坏事占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是好事。”
“这还有剩吗?”
“有啊,我想想……负百分之八十九?”
“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算的。”
“这是经验总结啦,你不觉得吗?都说平淡才是最好,但平淡久了,都会想有点小惊喜的吧。”
“你这话是人说的?当你说想要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叫醒,当天就遇到了小空,过几周又找到个金发混血女朋友,上周还去了漂亮邻居家做客,要我形容,你的生活简直就像是某个死宅幻想出来的一样。”
“所以我也被设定成了死宅?”
“你是披着现充皮的死宅,不应该是看了点动画漫画就自认为是死宅的现充。”他腹部弯曲,用手摸到膝盖之后,又继续倒过来。
“也许是吧,不然怎么可能碰上那么多女孩子,那个莉莉丝,我到现在都还没搞懂她想干什么。”
“话说你们已经解除关系了吧。”
“当然,在我被公开处刑那天,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我倒是还时不时能听见有人在走廊上议论你。”
“不会吧!那罪恶契约的诅咒还有残留在我的身上吗!”我一使劲,也做了一个和他相同的动作。
“这就是她的目的吧,让你转移其他追求者的视线,然后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这么看来,最近好像确实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室内鞋被人放钉子,上厕所有人突然敲门,食堂吃的菜里面有虫子之类……”
“最后一个我想应该和这件事没关系……”
“为什么要这么干?他们就不能乖乖当败犬吗?”
我想了想,虽然我在学校名声本来就不算好,也没特别多朋友会被影响到,但对比一下,她只是累了一周,而我接下来将要带着抽烟那件事以及她追求者的整蛊过完剩下的高中生活,好像是亏了。
“他们没有那种从容,关键是压根没加入游戏的人,根本没有失败可言,只要有那么一点希望,他们便会去尝试,反正也没人会帮你说话。”
我停顿了两秒,明白他意思之后又沮丧地说:“真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你口中说出来。”
“放心吧,只是玩笑而已,出什么事我还是会帮你的。”
又一群女同学从跑道上经过,我俩睁大了眼睛,享受着只有高中生活能体验到的男人的乐趣。
“你枪没压住。”
他倒是真的低头看了看胯下,然后一掌拍在我胸口大喊:“想了想,还是不帮你了!”
平淡,倒是也没什么问题,偶尔来这么点小惊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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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自家客厅沙发上,望着坐在桌前埋头写作业的中野,自从我和她好好辩论过后,她终于还是选择帮我减轻一点肩上的重担……说起来,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作业,帮她做显然是好奇小学生所需要掌握的知识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程度,说到底就是在向自己那压根不值一提的自尊心炫耀,而当我认识到做小学生的作业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时,便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动手了。
“你可不要怪我喔,要怪就怪上帝给了人类新鲜感这一设定。”
“我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了,因为我也是这样的。”
“哦?”
“太简单了不是吗?”
“是,是啊。”听到她也这么说,感觉就好像我和她处在同一个水平上,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别处了,“加上小学的考试也就是走个流程。”
“那你呢,已经想好要考哪个大学了吗?”
“不知道呢,原本小学的时候,我不受欢迎,但我觉得升上初中,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多了,应该就能变好吧,可其实不然,初中之后我反而变得更加孤独了,或许高中之后,大家心理成熟了,应该就能理解我了吧……然而现在就这个鬼样子,每天和我说话最多的除了正直俩兄妹就是一个五年级小学生,饶了我吧,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所以你是先直接就业吗?”
“或许吧,毕竟社会上的团体意识没有校园班级那么强烈,当大家都是独立个体的时候,也不会在乎我长期一个人了吧。”
“悲哀。”
“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人来说,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没救了吧。”她随手拿起我的手机。
“话说你家里人不给你买手机吗?现在已经有挺多小学生有自己的手机了吧。”
“挺多就说明不是全部啦,而且那种东西我是不可能有的。”
这时候我还没明白她所说的“那种东西”究竟是什么。
“作业做完了吗?”
“当然做……”
玄关那边传来响亮的敲门声,我才注意到从外边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我去开门的时候并未开灯,这是一个人住久了的习惯,不用透过猫眼,我都能看到门缝透入红蓝交替的灯光。
“警察!”
“出来!双手抱头贴着墙壁!”
为什么出门的瞬间会被警察控制住呢?
“就是他把我女儿拐走的!”
男人的声音从侧面响起,他一脸胡茬,黑眼圈也非常重,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颓废。
不过……女儿?
我什么时候拐卖过别人的女儿了?即使我是有点变态,但也只停留在嘴上说说的程度而已。
“啊,中野……”
我看到从门口被警察护送出的中野,她朝我看过来,但率先看到的却不是我,而是在我这个方向上的男人。
她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跟着进了警车。
那是什么眼神?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要是现实中有人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看,恐怕我会感到世间无地自容,好似尊严被非洲草原上迁徙的动物所踩踏过一般。
就算是看垃圾,也不会那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