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子的伤口恢复得很好。这得益于正确的治疗,以及安娜护士的悉心照顾。

说到安娜护士——安娜是从医科大学来实习的学生。她总会做一些手工的小玩意送给病人们,鼓励他们、安慰他们。病人们都很喜欢这个乐观的姑娘。

崩子自然也收到了来自安娜的礼物——那是一条漂亮的白色缎带,缎带末梢精巧地缝上一对红色小鸟。

安娜希望崩子终有一天能像这飞翔的小鸟一样自由自在。

「崩子妹妹准备好出院了?」

安娜护士站在病房门口,崩子正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我还没有。」崩子停了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指的是老板娘?」安娜问道。

离上一次老板娘来医院看崩子已是一周前——崩子打电话让她来看另外一个崩子的时候。

从那之后老板娘再也没有到过医院。

崩子脑子里有很多种猜测,例如因为餐厅缺少人手忙不过来,因为频繁发生的失踪案件不宜晚归;又或者因为崩子没事找事打电话很烦人,因为老板娘已经忘记崩子……

悲观侵入崩子心中,让她感到失落又无助。

「的确,老板娘有很久没来医院,」安娜拍拍崩子的肩膀,「但或许是因为餐厅太忙碌,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或者干脆现在就去餐厅看看?」

崩子摇头。

「不。还是不要打扰老板娘……」

向安娜护士及照顾过自己的医生道别后,崩子离开了医院。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崩子的头发也长得稍长了些。眼前的头发时不时撩动睫毛,弄得崩子不停眨眼。她拿出安娜给她的缎带,将墨色头发扎在脑袋一侧,视线这才清晰起来。

「崩子?你是崩子吧?」

崩子盯着地面的视线里,出现一双运动鞋。

「你不是还在店里吗——不会是后悔帮我代班了吧?」

崩子抬起头来,运动鞋的主人是餐厅的前辈——老板娘的侄女墨菲·温特。

「……温特前辈,我没懂你在说什么。」

「没懂我说什么?刚刚在餐厅你说为了报答我教会你做蛋糕,可以帮我代班嘛。」

「事实上我今天才出院。」崩子捏着自己发抖的手说道。

温特停止咀嚼嘴里的口香糖,她拉着崩子走到街边楼间的阴影处。

「你确定你是今天才出院?」

崩子坚定地点头,「下午才办好手续,我正准备回家……」

「那为什么往餐厅的方向走?」

「不知不觉就……」崩子的视线逃离着温特的逼问,「……我也不清楚。」

「姑且相信你的话好了。」

温特伸出头向外张望,确认没有人跟着她们。

「说实话,我都不相信『那个崩子』是你。差别太大了,我还以为事故严重到连你脑子都有问题了!」

「『那个崩子』……你是说另一个我在餐厅里?」

「对呀!差不多是一周前,『你』突然出现在餐厅,把大家都吓一跳。」温特一边说,手一边比划着,「出了那么严重的事故,『你』却说只是看着严重而已,现在医院治疗手段怎么怎么先进啊巴拉巴拉——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开始工作。」

「『我』一直在……餐厅?」

「如果说这种说辞都能被相信——其实我是一直都不相信——那『你』之后的表现就更难让人相信『你』和之前的崩子是同一个人。」温特从口袋中拿出纸巾,将口香糖包在里面,「『你』主动要求在大堂工作,和客人们谈得风生水起——甚至有几个帅哥偷偷向老板娘要『你』的联系方式。」

温特的话惊得崩子下巴都合不上了。

「不过我从一开始都没相信『那个崩子』是真的崩子。」温特抱着胸,自顾自地点头道,「不过正好,我们可以组成同一战线来对抗她!」

崩子迟疑道,「温特前辈知道那个『我』是什么吗?」

「那还用说?要过『你』联系方式的帅哥可没有再出现过,加上最近频发失踪案件——」

温特相当自信地说道。

「——她是邪恶的外星人!」

「……温特前辈这样说……那就是了吧。」崩子既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那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温特立即回答。

「诶……」

「小心点总没错,首先得避免你和另外一个你接触。要是她知道冒充的人还活着,没准会杀了你!」温特捏着崩子的肩膀警告她。

「其实……我跟另一个我已经见过面了。」

「什么——那为什么她还要冒充你?!」

「大概是为了老板娘……我也不清楚。」崩子支支吾吾。她只记得另一个崩子提到过她对老板娘有好感。

「说到老板娘,她最近也是挺愁的。」温特托着脸颊。

「老板娘她怎么了?」

「因为那些诡异的失踪事件,客流减少得很严重。大家都不爱出门了,自然吃饭的人也少了——虽然我也因此能够翘班了。」

温特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新的口香糖,把一片扔进嘴里。

「花街着了大火,死了很多人。红城、还有灰星镇那边天天有失踪案。据说远一些的地方还出现了塌陷灾——就算世界明天毁灭我也不觉得奇怪。」

「温特前辈觉得世界毁灭也没关系吗?」崩子问道。

「那不是我能管得着的事,世界并不会围绕我转。」温特递给崩子一片口香糖。

「……我也是。」

崩子接下了它。

·

「——崩子!」

星间推了推崩子肩膀,叫醒她。

「……难道刚刚我又失去意识了。」崩子用力拍到自己的脸上好让自己清醒。

「要休息最好在室内,那怪物没有在封闭环境中出现过——目前为止是这样。」

星间领着崩子来到一间家庭餐厅,餐厅内的电视机灯光隔着玻璃窗,暗暗闪烁。推门而入,里面没有别的人在。

「我好像……来过这里?」崩子看着这家餐厅,有一股说不明的亲近感。

「也就来过几百次吧。」星间指着餐厅内的一面墙,「或许你之前的兴趣就是画那东西。」

那面墙被记号笔画满了计数用的短杠。

「这太神经质了……我有这样神经质吗?」

星间默默点着头。

「要是我一个人在这里过这么久,早就疯掉了……」崩子伸手去摸那些记录日期的短杠,「你说过我被替换了……那是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我们正常生活的世界,这个你能理解吧?」星间在吧台区找了张椅子坐了上去。

「显然易见……我可从没在正常生活中见过那种怪物。」

「我最后的记忆是在医院里,周围是一片雪白的。然后我就到这里了——或许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吧。」

星间转着眼珠回想着。

「我还记得的是——我的身体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能够用某种空间传送门一样的力量;以及这个世界外面有人在等我出去。」

「……所以你才着急出去。」崩子在餐厅里踱来踱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期间你也被替换过几次。」

「诶……」崩子发出惊讶的声音。

「不过很快就换回来了。」星间继续说道,「你曾经说过,那是其他世界的你被挤进这里来的结果,但这次替换的持续时间有点久就是了。」

「星间为什么就那么相信『我』说的话?」崩子发出质疑。

星间用手撑着下巴,「你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伸出援手,帮助我走出心理障碍。不惜冒着伤害自己的风险告诉我出去的方法——」

「你怎能够确定……这些东西不是『我』表演给你的?」崩子反问道,「你说的那些,没有一件事像是我会做的。」

「哼……那就是你会做的。」星间看着崩子,「你告诉过我,你内心中一直有恐惧症。害怕某种东西。但经过时间长到世界末日般生活后,你发现自己的害怕并不是来自他人,而是源于自身——害怕付出得不到收获,害怕予人以爱、却伤痕累累。」

崩子镇愣在原地。

「回想起来,你应该是看出我没有清晰的记忆。不管说什么我都会信,所以才愿真心待我的吧。」

「……『我』真狡猾啊,用这种卑鄙的方式去接近你,这样星间你才会把我当朋友。」

星间嗤嗤笑道。

「因为这正是你啊,崩子。我们是朋友——真诚的心是不会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