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事的序章总是天气晴朗

 

 

 

这就是新年开始的方式。

并非一阵呜咽,而是一声巨响。

咣!!!

“唔啊啊!我的脸……好痛!”

半睡半醒状态下的我直勾勾地撞上了卧室的门。怪事,昨晚没关门吧……

“一大清早就这么吵,想死吗?”

“我撞到脸了。”

“不关我事。”

我那个如焚化炉般温暖的老姐保持着中年父亲看电视的坐姿,脚下蹬着茶几,双臂搭在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电视里播放的是某种新年特别节目,瞳似乎也没有在认真看。

鼻腔里突然流出了液体,鼻涕?啊,是鼻血。

“撞出血了。真是……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开启新年的方式吗……”

“撞到门两次。”

“去死。”

我仰着脸去清洗,顺便刷牙洗脸。

诶,洗面奶用完了,怎么挤也挤不出来……偷,不对,借瞳的用一下,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好高级的质感,有股淡淡的花香。比我用的那款男士洗面奶柔和……哇啊……进到眼睛里是一样痛的!

洗漱完毕,鼻血也止住了。希望今年就从这一刻开始转运。

吃过早饭,我返回卧室,从床垫下面取出藏在那里的纸袋,里面是老爸托我转交的压岁钱。

——“别说是我给的,不然她就不收了。”

老爸是这么嘱咐的。

瞳这份比我那份厚一点呢……不过她比我年龄大,也说得过去。按照一堂家的传统,压岁钱是和年龄挂钩的。

客厅里瞳仍然在看电视,我轻咳两声吸引她的注意。

“咳咳,新年快乐,瞳。”

“哦,你也是。”

“喏,压岁钱。”

“噢?来自小护的压岁钱?角色颠倒了吧。”

“嘿……嘿……”

瞳毫不客气,直接拆开了纸袋,熟练地数起钞票。喂,至少找个理由去卫生间里数啊!

“很多喔。”

“啊……最近收到了稿费……”

“替我谢谢他。”

“嗯,明白。”

果然瞒不过她,这种数额压根不是我能负担起的。

“对了,我也给小护准备压岁钱了。”

“诶?真的吗?!”

“当然。再怎么说,我也是长辈。除了用长辈的头衔欺压你以外,也得尽到长辈的责任吧。”

“啊呜……瞳……”

新的一年就是不一样,瞳说出这番话,我差点就扑过去拥抱她了……如果不是怕疼的话。

瞳走到悬挂包包的架子旁,拿出了一个小袋子。

“最近硬币攒了太多花不完,放在包里又太沉。给你吧。”

“你这家伙……”

“大概有一两千吧,你不是最喜欢在自动售货机买饮料了吗?”

“不要随口捏造关于我的事实啊。”

不过……相比起和便利店收银员发生不必要的眼神交流,自动售货机的确更方便。

说起便利店和饮料……

提问!身为便利店最热销的商品,饮料为什么总是被放在便利店的最深处呢?

叮咚!是因为诡计多端的便利店希望顾客在买饮料的过程中能路过大部分货架,以增加顾客的消费欲望。

恭喜一堂护!他不愧是冷知识大师,在此授予他冷知识国王的称号——

“我说,小护到底要不要?”

“啊,谢谢。”

瞳抓了一大把硬币给我,面值一百以下的占了大多数,但至少聊胜于无。而且说不定很快就能用上了。

“过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天黑才回来。”

“哦,又和你的女朋友们约会?”

瞳回到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吐槽道。

“哈哈,真幽默啊……但你错了。这次,是和男孩子哦!”

说不上原因,我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自豪感。

瞳带着浅浅的微笑,愉快地吐了口气。

“唉,看来一堂家的血脉到此为止了。我未来的义弟叫什么?”

“呵呵……工藤悠人,你见过他的,在绘里的派对上。”

“喔,那个男生啊。他有女朋友吧。”

“我们又不是真的去约会啦!”

“就算他没有女朋友……”

说到一半,瞳停下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露出了嫌弃且无奈的表情。

“小护也追不到他吧。”

“哈?凭、凭什么啊!不对,被你带偏了。我根本就没想追他!再说,是他提议要一起出去玩,真要算起来也是他追我。”

“小护那副得意的表情真的让人很担心啊……”

 × × ×

 

我和工藤约定上午十点在增上寺见面。

他反复强调了要准时抵达,因为他要在十点十二分的时候在殿外对着相反的方向参拜。

至于原因……据工藤所说,他第一次参加正式足球比赛的时候非常紧张,开赛前临时抱佛脚跑到附近的这座增上寺祈求好运。由于时间不充裕,他慌里慌张地在神社院内拼命鞠了几躬就跑回球场,连鞠躬的方向都搞错了。

结果他在比赛十分十二秒的时候成功破门,打入生涯第一球。后来,他每年元旦都来增上寺参拜,鞠躬的方向不变,十分十二秒变成了十点十二分。或许真的管用,总之他在球场上始终表现得如有神助。

挤出车站,向着红色铁塔的方向步行几分钟便抵达了增上寺。前来新年参拜的人潮迅速淹没了我,要处理这么多人的愿望,神明的工作也很辛苦啊。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外语,不知道神明们能否听懂。

(注:增上寺和东京塔是邻居。)

“哟!新年快乐啊,一堂。”

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过头去,穿着黑夹克的工藤悠人正对着我微笑。

“啊啊,新年快乐。”

我尽力摆出一个自然微笑,然后有些难为情地把视线转向神殿所在的院子。

“走吧,快到时间了。”

“哦哦。”

我跟在工藤身后,不禁打量起两边的摊位。烤年糕、苹果糖、抹茶糕,以及酒水摊,吸引了好多大叔和假扮大学生的高中生呢……

那家伙在场的话,见到这场面绝对会走不动路吧。

新年的香炉总是格外茂盛,有不少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往头上撩烟气。这样真的能变聪明吗?

工藤加快了脚步,小跑到神殿的斜侧,郑重其事地整理了衣领和发型。

“啊,对了,一堂想加入的话也可以。我的神明还挺厉害的哦。”

“不必了。”

像我这种只在有求于神明之时才信奉祂们的人,就算许了愿望,也一定会被无视吧。

没准还要被挂在神明办公室里,附上“禁止此人愿望成真”的告示。不过,如果以这个标准评判,想必远不只我会被神明抛弃。

行善时渴望神明的注视,作恶时又否定神明的存在,到头来还祈求神明保佑,反复无常才是人们最大的信仰危机。

话虽如此,工藤看起来倒是非常虔诚。鞠躬过后拍手两次,接着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巧妙地避开了投钱的部分呢……开玩笑的。

“好!今年也能走大运了!话说一堂不参拜吗?”

“我选择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哈哈,一堂真有趣啊!那我们去抽个签如何?”

“抽签吗……”

我已经非常非常非常久没有抽过不是凶的签了。然而工藤的那句夸奖让我有点头晕,于是我傻笑着点了点头。

怎、怎么回事啊!

排队抽签的人很多,终于轮到我们。

“来看看是什么……哇喔!好运这就开始了耶!大吉!一堂你呢?”

“凶。”

没打开就能透过纸张看到那个字了……但是也不意外。我相信如果真的有运气一说,那它一定是零和游戏。好运气和坏运气相抵,最终等于零。

只是希望这个零和游戏不是以全人类为整体来计算……

“一堂抽到了凶啊……没事,绑到树上就好了。而且我一直觉得凶签从功能上来说更好一点。”

“诶,为什么?”

“你想啊,抽到了吉的人,没几天就忘记吉上写了什么,但抽到凶的人,时时刻刻都会提防着签上的警示内容。发生意外的几率不就变小了吗?”

“我觉得我大概率也不会记得凶签上都写了什么……”

“嘿嘿……也是。”

搞什么嘛,这么轻易就改变态度了,原来是在安慰我吗?

不过,怎么说也是亲手抽到的签,还是看一下吧。

学习要格外用功,旅行要小心丢东西,家人间会吵架……平平无奇啊,这算得上是凶吗?再往下看……可能会生病,与人来往会被误解……恋爱,中意之人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

“咦,一堂?你怎么表情怪怪的?”

“啊!没事!”

“咦……”

应该是比喻的“眼前”吧!咳咳,够了,一张凶签何必太在意呢?

我把签叠成长条,绑在了最近的一棵树上。也许是因为离抽签的地方最近,这棵树的树枝几乎被绑满了签。

抱歉哦,树,让你承载了如此多的凶气。

“接下来干什么呢?”

“嗯……我想想。”

前几天工藤找我的时候,只提到了一起去新年参拜,剩下的活动“到时候再说”,结果现在到时候了,我却完全想不到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做什么。

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何工藤会突然来找我,就像电视剧里即将死掉所以增加戏份以赚取观众眼泪的次要角色一样。

工藤应该很健康,预计寿命至少比我这个黑白颠倒的创作者要长吧。

那么,答案就仅剩一个了。

在他眼里,我是朋友。

哈……感觉好微妙。假如是朋友的话,那就好办多了。我有好多想和男性朋友一起做的事,长久以来都因为没有人选而搁置。嘿,遗憾弥补了一半,下一步就是找个姐姐了。

“工藤,你想不想去……游戏厅?”

“喔!好主意啊,我也挺久没去玩过了,正好去打发时间。”

“嗯嗯……嗯?打发时间?你还有其他事吗?”

“啊啊,只是一种表达方式啦,你想去哪家?”

“这附近——”

“涩谷那边怎么样!”

“诶?”

工藤立刻提出了想法。涩谷距离我们所在的地点可算不上近,走路搭电车要将近一小时才能到。不过看工藤的表情,似乎对于涩谷非常执着。

最近泡泡袜又流行起来了,涩谷辣妹装不会也重回舞台吧……小时候我被那种夸张的美黑效果吓哭过,以至于现在想起还有些犯怵。

“那就去涩谷吧。”

“好,嘻嘻嘻……”

只是去游戏厅而已,工藤他会不会稍微开心过头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