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给他——这位少年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愿去给别人采药,也绝对不会跑到哥布林的洞穴里面来。

但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这是……”

他怎么都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些大个子,居然也是哥布林。

虽然同样都是绿色的皮肤,尖尖的下巴、鼻子和嘴巴,但这些哥布林的身高比普通哥布林高了一倍,近似于成年男性,一块块裸露在外的发达肌肉,让少年忍不住联想到小溪里的大块卵石。

个头比自己大,肌肉也比自己发达,这些怪物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

逃吧——在这个念头浮出脑海的一瞬间,少年把之前立下的豪言壮志抛到了脑后,转身就想原路撤退。

然而,当他扭头看向身后,事实无情地击碎了他最后的希望——他已经被这个洞穴里的哥布林包围了。

幼儿体型的绿色怪物们,似乎感受到了鲁莽冒犯者的恐惧。它们咧开嘴,露出沾满污渍并散发着恶臭的牙齿,发出得意而嚣张的嘈杂笑声。

少年瞪大的眼睛里,黑色的瞳孔在微微颤抖。

死定了。

“嘎啊——”

某个哥布林的叫声,让少年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而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端坐在骨头做的椅子——也就是“王座”上,用木杖指着自己的,萨满祭司打扮的哥布林。

然后,得到命令朝他冲过来的三只大哥布林,成为了他注意力的新集中点。

“呜啊——”

三只成人身高的哥布林,手中紧握着少年手臂一般粗细的木棒,口中呐喊着不知名的语言,朝少年发起了攻击。

无路可退,无路可逃。而与放弃抵抗任其宰割相比,果然还是尝试用手里的剑击杀对方比较好。

哥布林毕竟是哥布林,个子大点也改变不了什么——抱着这样的一丝侥幸,少年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第一只哥布林砸过来的木棒,迎面挥砍了上去。

然而,他失败了。

“当——”

“呜……”

毫不讲理的蛮力直接把少年手里的剑打飞,“咣当”一声掉在洞窟的一角,也让少年连连后退,几乎要摔倒在地,同时,失去知觉的双手也让他忍不住发出毫无骨气的呻吟。

跟在后面的第二只哥布林已经冲了过来,手中的木棒高举过头顶,似乎是想要打出一记斜横扫。

偷学到的剑术和体术根本不足以使他应对如此的对手,但多少经过磨练的反应速度还是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少年放弃调整平衡,转而选择顺势向后倒下,那根沾着早已凝固的黑色血迹的木棒,几乎擦着他的鼻尖横扫而过。

“扑通——”

成功躲过致命攻击的同时,少年也仰面倒下,脊背重重落地。

结束了吗?——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

最后一只大哥布林的攻击接踵而来,竖直举过头顶的木棒眼看就要砸碎额头,少立刻扭身朝一旁翻滚。于是,木棒与石头碰撞的沉重声音响彻于整个洞穴内——

“砰——”

活下来了。

至少可以证明,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不顾父母的阻拦与反对,多次逃学,从村子里的一位退役老兵那里,偷偷学来的剑术与体术,虽然火候还远远不够,但至少在刚才救了自己一命。

但也仅限于刚才。

“啊……”

倒在地上的少年眼睁睁地看着那三只大哥布林朝着自己走来,一片空白的大脑早已失去了对躯体发号施令的能力,颤动的唇舌只能抖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这次,真的死定了。

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委托啊,明明给自己办理手续的柜台小姐还努力劝说过自己。

说起来,这张委托没有人接取,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吗?那些老练的冒险者因为都知道大哥布林的存在,所以知难而退了?

自以为是地认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结果选项本身就是错的。

如果再给他——这位少年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愿接下那些看起来无聊透顶的采集委托,也绝对不会跑到哥布林的洞穴里面来,救助什么被掳走的村民。

是的,那些被哥布林抓走的人怎样都好。

不论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救我,救命啊!——”

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而不是威风的冒险者那样,他喊出了这样的话——他曾经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喊出口的话。

“来啦来啦——”

然后,就像突然出现一样,某个仿佛出自顽童之口,听起来滑头又调皮的声音,回应了他迫切的愿望。

“诶?”

听到声音的少年艰难地转头,看向自己背后的方向——也就是洞口。此时此刻,就在哥布林包围圈的外侧,某个素不相识的、看起来只有二十岁青年,出现在了这个洞窟之中。

这是个标准的帅哥——至少在少年眼中是如此。

仿佛水银凝固而成的银色短发,交织着夜一般的漆黑色,长在头顶的一双银色犄角向后弯曲,表面看起来很粗糙;黑亮的眼睛仿佛蕴含着夜晚的星空,瞳孔是蛇眼一般的缝隙。

简洁的黑色里衣、长裤以及露指手套,白色的短靴,最外面的白色外套只有衣袖好好套在胳膊上,给人很随意又有点邋遢的感觉。

腰带的两侧可以看到一对好像是某种魔导器的小盒子,而就在其两腿之间,少年还能看到一条长满粗糙鳞片的尾巴。

是蜥蜴类种族的亚人吗?还有,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哥布林盘踞着的洞穴里面?——虽然从打扮上看,这名青年也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其他的冒险者。

“救救我!求求你救我啊!”

虽然心中的确对亚人青年的身份抱有疑问,但大脑却擅自发出了这样的呼喊。

你作为冒险者,作为男人的尊严呢?

尊严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我还不想死啊!

就连自尊心最后的一点挣扎,都被内心深处旺盛的求生欲覆盖掉了。

就在这样一瞬间,少年的内心浮现出了诸如“我为什么这么没骨气”之类的想法。

“知道啦知道啦,这就帮你脱险哦。”

亚人青年露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双手从两侧的腰间快速扫过。彩虹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并在其双手之中各自形成了一张纸牌大小的卡片。

微光散去,那的确是两张卡牌。

青年的手微微捻动,卡牌仿佛折扇一般打开——并不只有两张。

紧接着,卡牌被亚人青年徒手投掷了出去。

而就是这样看起来好像街头戏法一般的攻击方式,效果却令少年目瞪口呆——一张张卡牌呈扇形射出,精准地命中脖颈,击杀了包括两只大哥布林在内的数个目标。

“这……”

连纸牌都能当做武器吗?还是说这些纸牌都是特制的?另外,这个散射攻击的精准度,没有几十年的练习是绝对做不到的吧。

就在少年深陷于惊愕情绪中的时候,几只哥布林的尸体已经倒地。最先回过神来的哥布林萨满再次发出命令,手中的木杖指向那名亚人青年。

解决他——少年大概猜到了那一连串语言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果然有高级的上位种啊,是叫哥布林祭司来着?”

亚人青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而只是注视着那只端坐在宝座上的哥布林,嘴角挑起一丝饶有兴味的笑容。

然后,少年看到,就在那些哥布林的尸体上,青年投掷出的卡牌重新发出彩虹色的光芒,一道又一道的圆形印记——也就是〈魔印〉,如花朵一般,以卡牌为中心绽放开来。

“那是……”

骑士。

从魔印中缓缓升起的,是一位又一位身着银色铠甲,手持剑盾抑或长矛的骑士。

不,这些所谓的“骑士”,其实只是空壳铠甲而已——从面部的漏洞处看进去,能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召唤魔法……”

虽然村子里并没有人懂得这种深奥的知识,更无人会使用这种复杂的技能,但少年多少听说过魔法的存在。

所谓的召唤魔法,传说如果能修习到极致,就能达到以一人之力,瞬间组建出一整支军队的效果。

而主修召唤魔法的魔法师,似乎也被称为〈召唤师〉。

“想玩的话就去找它们吧,我有点急事。”

骑士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冲向四周的哥布林。而亚人青年则趁乱冲进包围圈,来到了少年的身边。

“你还好吧?”

“啊……谢……啊!——”

被亚人青年拉起身之后,少年刚要道谢,却又被其一把推开。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少年的脸与地面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啊呀,抱歉。”

“唔……”

少年按住血流不止的鼻子,用另一只手支撑身体,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亚人青年的方向。

“什……”

亚人青年站在原地,一边对少年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一边支撑着大哥布林手中的木棒——仅用一只手。

“不过鼻子流点血,总比被打碎脑袋要好得多吧。”

随口说完,亚人青年一把推开哥布林的木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卡牌,伴随着手臂的挥动,割断了对方的喉管。

“唔……唔……”

最后一只大哥布林的口中不断喷涌出鲜血,最终也倒地不起。

而那位端坐在“王座”上的“国王”,也早已死在了“骑士”们的剑与矛之下。

“这样就结束了。”

沾血的卡牌在指间起舞。青年猛然甩动手腕,卡牌上的血迹随之不见踪影。“骑士”们化为七彩的光芒,重新融入各自的卡牌里。而这些卡牌也仿佛具有生命一般,重新飞入青年的手中,并在魔术一般的指舞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事吧,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没……没有……”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并顺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

“谢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客气。”

亚人青年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无比轻松地回答。

“说起来,你应该是新人吧,今天刚刚注册的?”

“啊……是的……”

自己的确是在今天上午的时候注册了冒险者,现在才刚到下午。

“那个……你是……”

“我啊,我也是冒险者。”

青年把双手枕到后脑勺的位置。

“我叫阿弗洛,阿弗洛·克雷坦。你是新人,应该没有听说过我。”

应该是什么很有名的冒险者吧,毕竟一个人就能轻松消灭这么多哥布林——少年如此想。

“我……我叫艾普伦……艾普伦·佩勒伊尔……”

“话说回来,我刚才不会不小心抢了你的委托吧。”

“啊……委托……”

是的,委托。

附近的村庄遭遇哥布林的袭击,有几名年轻的女性被掳走,而委托的内容就是把她们都救出来——就算死掉也要带回尸体。

只有雄性的哥布林喜欢抢夺其他种族的雌性,当做繁殖工具,这是连三岁小孩都清楚的知识,所以那些女性存活的几率很大。

“对了……还要救人……”

“我说啊,在考虑其他事情之前,不如先看看你自己吧。”

“诶?”

“湿了哦。”

“湿……湿了?”

“对啊,你的裤子,全都湿了。”

说着,阿弗洛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

艾普伦低头看向自己的裤子,却发现,某些不明的温热液体,已经把自己的裆部全都打湿了。仔细闻的话,还能在洞穴酸臭的空气里,闻到一股骚味。

这就是某个鲁莽少年的,第一次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