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被烧至滚烫的铁板上,几只虽然已经被改了花刀,但是依然没有完全死去的鱿鱼正在奋力挣扎着,它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放到滚烫的煎板上,也不知道到底面对这种情况应该如何自救,只能用不停扭动着的触手象征着它们还渴望被拯救的内心,但是这一切注定只是徒劳,甚至它们的挣扎也只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所乐于成见的,因为这样才好展现自己售卖的货物的新鲜而已。

冰冷的铁铲被一只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而变得黝黑的手握着,无情的镇压了已经利用完剩余价值的可怜触手们,同时另一只同样黝黑的手麻利的撒上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作料。

反复翻炒几次后,这几只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在后面水箱里游动着的无辜鱿鱼们,就已经变成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鱿鱼,然后递给了已经在摊位前等候多时的一对少女。

一个是有着让人看到就会想到大海的蔚蓝色头发的少女,身穿着艳丽的露肩和服,这是一般只有游女才会穿的衣服,但是尽管穿着如此,却不会有任何人把她当成是那些可怜又可爱的人儿,因为对方虽然有着俏丽的面容,但是却浑身扑面而来一种活力的气息以及谜一样的自信,这不是那群被生活所迫的可怜人所能够拥有的气息。

另一个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少女,穿着一件朴素保守的和服,但是腰间却别着一把装饰有宝石和黄金的小巧刀鞘,而且看那并无任何风霜痕迹的精致面容和宁静典雅的气质,让人实在是无法不怀疑是不是是哪里的贵族小姐偷偷跑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感觉有点呆呆的。

蓝发的少女接过两串串成了一串的烤鱿鱼,用洁白好看的牙齿撕扯下来了一块蘸着酱料的鱿鱼,双眼眯成了一条线,满脸幸福的咀嚼着这可口的美食。

一旁黑发的少女,歪着脑袋,看着完全陷入自我迷醉的同伴道:“沙耶,这个真的有那么好吃吗?而且你吃这个东西的话,不会感觉有点奇怪吗?毕竟……”

被称为沙耶的少女将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烤鱿鱼不由分说的塞进了黑发少女的嘴里,并且满不在乎的说道:“当然很好吃啦,而且有什么奇怪的,咱最喜欢吃的就是烤鱿鱼了,姬子,你也尝尝!”

被称呼叫姬子的黑发少女,面对突然被塞进嘴里的烤鱿鱼,明显愣住了,只是下意思的咀嚼了几下,随着鲜美润滑,油而不腻的鱿鱼肉一点点滑过味蕾,那种海鲜特有的鲜美加上酱料的甜味以及佐料独特的香味,搭配Q弹可口的口感,瞬间少女就被征服了!

沙耶带着狡诈的笑容问道:“好吃吗?”

姬子咽下了口中的鱿鱼,虽然本能的知道这时候如果回答好吃,必然会中了同伴的某种陷阱,但是姬子并不喜欢说谎,即使明明知道如实的回答必然会吃亏,但是姬子还是诚实的回答了自己的感受。

于是带着奸计得逞的恶劣表情,沙耶对着姬子伸出手说道:“既然感觉好吃,那就给钱吧,毕竟鱿鱼你都吃了,除非你现在吐出来,不然这次都要你买单!”

怎么能这样?!明明我只吃了一串,还是被你咬过一口的!姬子在脑海里这样想着。

但是知道以同伴的性格,如果她这样说了,必然会是无止境的扯皮,而自己并不擅长这种事情,所以最后肯定还是自己会输给对方的一堆歪理,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果断点付钱,这样至少可以保持淑女的身份。

而且鱿鱼确实也很好吃……

于是盯着沙耶的眼睛看了两秒后,姬子果断的从怀里掏出三枚还带着温热的铜币,啪的一下狠狠地拍到了沙耶伸在自己面前的手上,然后就立马低头好像小猫一样,快速而优雅吃着还剩下一大半的烤鱿鱼,以防止一会,奸诈的沙耶用着她那恶劣的手段从自己手上再骗回去。

笑的好像一只可恶的财猫的沙耶,随手将铜币丢到了老板的摊位上,一边享用着作为自己胜利品的完整烤鱿鱼,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好奇的对卖烤鱿鱼的老板问道。

“老板,你们这里最近是有什么庆典吗?还是什么本地特有的节日?为什么这么的热闹?还有很多穿着奇怪衣服的家伙在维持秩序?”

老板收起放在摊位上的铜币,随口解答道:“因为过几天就是海神祭了,所以这几天街上都很热闹呢。不过也因为太过热闹了,所以为了防止出什么乱子,教会的神侍都只能出来帮忙维护秩序了。”

“海神祭?”

微微歪着头,睁大了眼睛,摆出一副好奇宝宝样子的沙耶用一种带着奇怪颤音的声音发出了疑问。

大概是因为现在正好没有生意,并且沙耶和姬子又都看起来很可爱,不知道为什么老板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所以老板就拿了个板凳坐了下来,决定稍微花点时间好好讲解一下。

“你们两个外地人不知道也正常,这个海神祭算是本地独有的一种祭典,说起来也有二三十个年了。

俺还深深的记得,大概在二十六年前,因为触怒了海神,导致大海上突然变得危险起来,经常刚刚还是风和日丽,眨眼间就突然变得狂风骤雨。

对于俺们这些靠海吃海的人来说,那段日子真的是可怕。沿海的土地本来就不适合耕种,向深山里开拓的话又有太多无法抵抗的危险,因此不能出海捕鱼,基本也就意味着完全没有食物来源……

那段时间真的是太惨了,虽然勉强还能从远方的商队里购买一些粮食,但是那些奸商知道俺们这里的情况,联合起来把原本就不便宜的粮食哄抬到了让人不敢想象的价格。因此那时候大家只能选择要么在家里慢慢等死,要么冒着生命危险去暴动的大海中搏命……

俺当时只有十几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当时每天都在饥肠辘辘中渡过,那种自己好像自己会被自己的身体吃掉的诡异感觉简直难以形容,硬要说的话,就好像一个瘫痪的人正在被上涨的海水一点点吞没的感觉,死亡一点点临近,自己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窒息的痛苦中慢慢走向死亡……

俺的老爹和大哥为了为了食物,只能选择向着大海发起了挑战,最后俺的大哥带着战利品回来了,而俺的老爹却作为代价,永远留在了海里……

虽然那天俺们一家吃饱了肚子,但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真的难以想象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毕竟饥饿的人到了最后也许什么都会吃……”

讲到了这里,老板双手抱着头面露痛苦挣扎之色,深深的陷入过去那噩梦的回忆中。

姬子恶狠狠的盯了沙耶一眼,似乎是在责怪沙耶为何要让这个无辜的大叔再次回忆起这种不堪回首的记忆。

因为理亏,沙耶只能俏皮的吐了一下舌头,试图萌混过关。不过在某些时候会异常认真的姬子拒绝了沙耶的卖萌,并持续用看脏东西的嫌弃眼神对沙耶进行心灵鞭挞。

发现萌混过关失败后,沙耶只能迅速的举双手表示投降,然后再次用那带着奇怪颤音的声音对着因为痛苦而不断颤抖着的老板引导道。

“既然看老板你现在这么悠闲的在这里卖烤鱿鱼,那么看来事情最后并没有那么糟糕呢。想来之后一定是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吧,你能告诉咱吗?”

听到了沙耶的劝导,老板脸上的痛苦便慢慢的褪去了,缓缓露出憧憬的神色,带着狂热的语气的说道。

“是的啊,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因为教主大人的出现而改变了!当时大家都绝望了,就连城里的那些贵族老爷,也都犹豫着是否要逃离这个被海神遗弃的城市,然后教主大人就带着海神的福音来了。

教主大人宣布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人们对大海的亵渎导致的,但是神是仁慈的,只要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献上给予神的祭品,让神看到我们认错的决心,那么一切就可以得到宽恕。”

沙耶保持着那种奇特的颤音,追问道:“你们就这样按照他说的举办了祭典吗?”

“那当然,毕竟那是神的旨意,而且城主也出面支持了,在那种时候,谁敢违抗?”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吗?”

沙耶的这个提问,似乎激起了老板些许的不满情绪,但是在沙耶的安抚下,还是如实回答了问题。

“教主大人是带着神的福音来的,俺们完成了神的祭典,那么一切自然也都恢复了正常啊,多变的大海,就又变回了原本熟悉的样子。而且教主还建立了海神教传播海神的福音,教俺们这些原本低贱的平民读书写字,教我们如何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耕种,教俺们各种赖以谋生的手艺……”

“哦,那么看来这位教主大人还真是个圣人啊,但是咱……”

沙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姬子却制止住了沙耶后续的言辞,并强行按着一脸不情愿的沙耶的头,一起对着老板俯下身子半鞠了个躬,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打扰您这么久了。因为同伴的失礼让您回忆起了不愉快的过去,这里真的是非常对不起,希望您能够原谅……”

此时的老板依然神色呆滞的直直的看着前方,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姬子和沙耶的道歉。

不过姬子也没有在意,她先从怀里掏出了四枚铜币,然后纠结了一下后,又犹犹豫豫的再次摸出了两枚,合计六枚铜币,轻轻的放在老板的摊位上,然后就强拉着一直嘀咕着“给太多了……”“这是咱的钱……”“你这个败家的小公主……”的沙耶一起离开了。

只是在走到了一半的时候,姬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转头对着老板挥了挥手,道别道:“再见了老板,希望你能够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另外你做的烤鱿鱼真的很好吃!”

说完,姬子拔出了别在左腰上那装饰有宝石和黄金的刀鞘里的刀,那大概是一把只有五六十厘米长度的小太刀,光洁的刀身上除了本身的刀纹外,还有用黄金绘制的奇特花纹,金色的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流动着,透露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这是一把看起来不像是实战用的小太刀,反而更像是平时祭祀的时候用的装饰性道具。

姬子用右手握着这样一把小太刀,沿着中轴自下而上挥出,犹如拔刀斩里的袈裟斩,迅捷而有力!

而在姬子挥出这一刀的同时,老板身边也好似有一层迷离梦幻的烟尘被斩破,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只是幻觉一样。

老板本人这时却好像如梦初醒一般终于回过了神来,想要挥手告别,只是刚抬起手,就又死活记不起自己为何要挥手道别,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的摊位上为何会出现九枚铜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