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还未爬上窗台的时候。

一道娇小的身影无声的在走廊中穿梭,最终在一扇门前站定。

扭头一看四下无人,身影悄悄推开房门——

“吱嘎——”

几乎在门响的一瞬间,身影便如猫般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翻滚,准确无误地扑向暗角的小床上。

“早、上、好~”

“夜无神哥哥~”

如百灵啼鸣的甜美声音顺着空中滑落的弧度,噗通一声落在床上。

“哦嘿嘿……我来晨袭了喵!”

“啊咧?”

抱着被子发出一阵痴笑的金发小猫娘抬起头,看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床板。

“人呢……”

小猫娘的耳朵抖了抖,可爱的脸蛋上满是困惑。

就在这时,床下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在空中摇摆的小尾巴!

“呀——”

小猫娘发出一声惊叫。

“早上好,猫萝。”

慵懒的问候从床板下传来,紧接着,一名浑身是土的黑发少年钻了出来。

“早上好夜哥哥~才怪!”

小猫娘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一脸羞愤地盯着面前的土人:

“你在床底下干什么呢?亏得人家还……”

羞愤转为娇羞,猫萝摸摸嘴唇:

“还准备给你早安吻的说……”

“啊啊……没办法呢。”

夜无神抖抖身上的土,“你的脚步声太明显了,我还以为是哪个同僚找上门了,武器又在我三丈之外,只好又可怜地缩在床底下了。”

“杀手准则明明有写过武器不离身的,为什么你这家伙的警觉度总在与众不同的地方?!”

“啊,是吗?那玩意好多字来着……”

“!!”

小猫娘尾巴猛地竖起——

“我明白了,一会儿就去看看准则上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看着炸毛的猫萝,夜无神面不改色地举起手,说出违心的话语。

“哼,这才对嘛。”

猫萝恢复刚刚的娇羞模样,挽起夜无神的手臂。

“以后不准再偷偷揪人家尾巴了!”

“我知道了。”夜无神撇了一眼正侵犯自己左手的家伙,“可是我对幼女的胸部更无感……”

“!”

猫萝再次炸毛,紧接着便响起撕咬肉的清脆声响——

“咯吱、”

“好疼。”

“我吃饱了。”

夜无神把杯子放回桌面。

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大朵快颐的猫萝,夜无神慵懒的眼神闪过无奈之情。

“亏了亏了……要用半块咸肉才能换回原谅,早知道就不说那句话了。或者赔掉我这只手臂也不是不行……”

嘴里嘀咕着,夜无神还是抬起手摸摸猫萝的小脑袋:

“慢点吃,肉都是你的。”

“哼!”

猫萝有些高傲地扬起小脸,嘴角还有面包渣和咸肉的油渍:

“我可舍不得把你的手咬下来,所以肉本喵势在必得喵~”

说罢继续埋头大吃起来,不断摇摆的尾巴肆无忌惮的彰显内心那抹得意。

“是是。”可怜的少年叹了口气,“看来这个月要多接几单委托了……”

“咚——”

门在这时发出被撞击的沉闷声响。

桌前的两人几乎同时停下手中所有动作,呈现出各自的警戒状态。

“我先去看看。”

夜无神将匕首横在胸前,慢慢向门口走去。

猫萝也趁此机会跃上房梁,隐匿于黑暗的身形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眼,俯瞰着下方的情形。

“呼——”

门外刮过一阵狂风,夜无神双眼的慵懒瞬间荡然无存,闪烁着寒光的匕首随时做好喋血的准备。

然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发生,只有一封信从门缝中塞进来。

“……”

夜无神将匕首猛地刺入信封,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这才将信捻起。

【这是殿下钦点的绝对命令,也是最后一个。如果能完成,将有丰厚奖赏,你也可以恢复自由。】

【如果完不成……不,应该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吧?】

【『黑夜的葬送者』……】

低沉的声音,在夜无神碰触到信封时回荡于脑海中。

“……”

夜无神的眼中掀起一丝波澜。

“怎么了?是任务吗?”

猫萝从房梁上轻盈跃下,一脸期待地盯着夜无神手中的信封。

“嗯……看来是的。”

回过神来,夜无神打开信封阅读着信上的内容。只有在看任务时他才会那么认真,毕竟这关系到他和猫萝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次要去刺杀的是帝国北方、『天堂之都』高尔玛的领主。”

“格伦·西尔斯。”

看清楚刺杀的人物以及地点后,夜无神和往常一样随意地丢掉纸张,重新回到餐桌。

“欸?可是这个领主好像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猫萝捡起信重新阅读了一遍,看到的只有几条含糊不清的罪状。

“是吗?无所谓了。”

夜无神嚼着面包敷衍一句。

“我们只要按照委托的要求完成任务就行了。”

“唔……是这样呢喵~”

小兽娘将信塞进火炉,火舌灼烧着纸页,同样也蚕食着猫萝的笑容。

是啊,为了生存……

他们别无选择。

“我们出门了!”

踏出房门后,夜无神和猫萝对着身后的破旧小房鞠躬大喊。

“这次不知道要出去几天。”

夜无神系紧身上的包袱,“准备好了么,猫萝?”

“嗯!”

两人走向村口。

占卜的老太婆,今天也瞪着眼空洞地盯着来往的村民。

“婆婆,卜一卦。”

夜无神让猫萝先走,自己则走到老太婆那里。

每次出任务时他都习惯用这样的方式保佑平安。

毕竟对于占卜师而言,没有出色的预卜能力,就只能靠赞美顾客来赚钱。

老太婆睁开混沌的双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突然双目圆睁,手舞足蹈地大喊:

“这个世界的末日……”

“啊,是吗!”

不等老太婆说完,夜无神已经掷下两枚铜币仓皇离去。

“上一次出任务也这么说。”

夜无神叹一口气,将遮帽戴上盖住面容,“对于我来说,猫萝吃不上肉才是真正的末日。”

……

高尔玛在帝国东北地区,距离两人居住的村落有段不短的距离。为了不耽误刺杀任务,夜无神破例叫了一辆马车。

熬过一段漫长的颠簸后,两人总算在天黑透之前赶到了目的地。

“唉……看来在完成任务之前,我们都只能露宿街头了。”

看着愈发空瘪的荷包,夜无神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啦,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哪里不是家呢喵~”

猫萝显然并不将露宿的事放在心上,不过为了安慰身边的自闭少年,她还是乖巧地蹭了蹭对方的手臂。

“其实,只要你少吃点肉就能解决掉很多问题……”

“你有什么不满么!”

“咯吱、”

“好疼。”

感受着那熟悉的刺痛,夜无神无奈地撇撇嘴。

“啊……总之先去打探点情报好了。”

“走了猫萝。”

夜无神右手轻拍猫萝的小脑袋,表示求饶。

“哼!”

猫萝这才松开嘴,但还是向夜无神龇龇小巧的虎牙表示威慑。

“啊,欢迎光临!”

看着推门而入的两名客人,负责招待的男店员一脸热情的迎了上去。

“哎~没想到外面破破烂烂的,里面倒是意外的热闹啊!”

猫萝抖抖头上的小耳朵,一脸新奇的四处打量着。

“哈哈,两位是外地人吧。”

店员递上菜单,“这间酒馆在高尔玛已经有段历史了,口碑还算比较好,也就得以保存。”

“偶尔还会有上流名贵来这里,喝上两杯叙叙旧呢!”

“原来如此,”夜无神翻看着手上的菜单,“那这里的领主想必是个大好人吧……”

“嗯,西尔斯大人是很优秀的领主!”

店员的眼睛闪烁着憧憬,“为人清廉正直,处处为人民着想。为了让贫民解决温饱,还特别开放了兵营政策。”

“嗯?”夜无神感觉自己捕捉到了什么信息,“那是什么?”

“这个嘛,”店员想了想,“贫民可以去兵营给士兵们打杂,赚取一些食物之类的必需品。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去那边……”

“哈哈哈,劳动当然值得奖赏!这还用多说么小子!”

粗犷地大笑从夜无神后桌传来,一名络腮胡大汉举着酒杯挤到桌前。

“小子,给这桌上些好酒菜,账单算在我头上!”

“拉、拉克托大人……是!请稍等!”

店员有些慌张地离去,夜无神回过头打量着面前的高大壮汉。

“小心点,”猫萝在桌下捏捏夜无神的手指,“这个人身上,有血的味道。”

“……”

夜无神没有说话,拉拉猫萝的手表示了解。

“哈哈,别那么紧张嘛!”

壮汉敲敲肩凯上的烙印,“我叫拉克托,高尔玛自卫军第二梯队大将,是西尔斯大人的贴身侍卫之一。”

“认识一下?”

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夜无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

“白夜,这边是我的朋友。”

“职业……流浪商人。”

尽管说出本名也不会有人认识,但作为杀手小心一点总没坏处。

“哈哈,原来是这样!”

拉克托大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亚人奴隶……”

“咣当、”

猫萝顿时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气愤的大吼:

“我才不是奴隶,也不是朋友!”

“我是夜的家人!”

大声的尖叫把酒馆的喧闹都盖住了。感受到视线的聚集,夜无神有些汗颜的拉了一下猫萝:

“叫的太大声啦……”

“哼……哼!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

回过神来的猫萝尽管有些害羞,但还是倔强的昂着脑袋。

“哈哈哈,原来如此,是家人啊!”

“真好啊……说起来,你们来的真是时候!”

拉克托一脸兴奋,“明天是高尔玛的例行庆典,到时候可以狂欢一整天!”

“晚上领主致辞,结束后会放很多很多漂亮的烟花,我女儿最喜欢了哈哈!”

说到这,他喝了一口啤酒: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

夜无神眼神微动。

“喔,都这个时间了。”

“总之,”拉克托站起身,一口饮尽杯中的啤酒,向两人道别:

“祝你们明天玩的愉快,外乡人!”

目送拉克托离去的背影,夜无神双眼微微眯起。

“怎么了?发现什么好玩的情报了么?”

猫萝知道,这是夜无神盯到“猎物”的信号。

“嗯。”

夜无神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再慵懒:

“一条非常有趣的情报。”

见拉克托离去,前来送菜的店员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完?”

夜无神拉住店员悄声询问。

见店员不开口,夜无神从怀中掏出一枚印章在他眼前晃了晃:

“其实我是效忠于帝国的士兵,隶属于亲王麾下。这次来就是为了打探些情报,你有义务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具、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

店员顿时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四下张望了一下,弯下身子低声说:

“不过去兵营的贫民们……”

“好像……一个都没有回来………”

酒足饭饱之后,夜无神和猫萝漫步于高尔玛的街道上。

夜幕下的城镇一片寂静,和酒馆的热闹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这到底都是什么意思啊?明明看上去还挺和平的……还有那个胡子大叔,真不会说话!哼!”

猫萝对此显然还有些不能释怀。

“嗯,不过这也反应了一个事实。”

夜无神抬起头看向夜空,“不管再安宁的地方,也仍然存在着绝望。”

“哪怕是美称为天国的高尔玛,也依然有着不断饿死的贫民与毫无人权的奴隶。”

“不过这些就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了,毕竟我们连自己的温饱都没法保证。”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猫萝一脸的不甘,头顶的猫耳也耷拉了下来。

“啊哈哈!喝完酒来点运动真的太爽了!”

刺耳的笑骂在前方的岔口突兀响起,夜无神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拉起身旁的猫萝闪身躲进一条狭窄的小巷中。

“哗啦、”

似乎是拖动重物的声音。

乌云飘散,月光洒落,在地上映照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

猫萝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全身一阵颤栗。

“有……有人的喘息声……”

亚人的基因赐予了猫萝优秀听觉和嗅觉,让她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残喘,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

“好像还没有死绝哦~”

“那就再补两刀吧哈哈!”

“咔哧——”

武器割裂皮肉,劈砍骨头的声音结合着鲜血的味道,不断地刺激着猫萝。

“看看咱们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高尔玛的士兵呢!”

“有什么关系吗!一群贱民而已,死在我的刀下可是他们的荣幸……”

“……”

声音逐渐走远,地上的血迹记录着刚刚发生的惨案,然后等待着来自时间和谣言的冲刷。

真正记住的,只有苟藏在黑暗缝隙中的两人。

“夜……夜……!”

猫萝忽的转过身,脸紧紧贴在夜无神的胸膛上,失声痛哭。

“我知道,我在。你已经不会再回到那个晚上了,放心吧。”

少年抱紧不停颤抖的娇小身躯,紫色的眼眸露出独属于怀中少女的温柔:

“畏惧黑暗的话,就闭上眼吧。”

“至少在下次睁眼之前,还能祈祷光明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