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火光将休息室照亮。
火焰灼烧木柴的时候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时不时有火星飞出来，这样的场景未免也太过温馨，和进入这栋宅邸后所遭遇到的情况对比起来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正光歪着脑袋朝着壁炉的方向望过去，他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有点分不清眼前的是现实还是新的幻境，在厨房遭遇到的非自然现象让正光没办法正常去思考问题。
但是沙发真的好软好舒服，枕头也很合适，但有点磕脑袋，到底是哪种款式的枕头会在枕芯里塞硬物的。话又说回来，刚刚看到的东西应该是曾经在那间厨房发生过的事情，可是那要怎么做到？据说在相当特殊的环境下有可能会看到过去的画面，然而这间宅邸似乎不具备那样的特殊性质。
落在橱柜下方的钥匙还没来得及翻找出来，不知道会是那扇门的，希望不要是书房的。
为什么这枕头那么硬啊！
……
等等、好像不是枕头？
“醒了吗？”
“……哦。”
原来是小孩子的大腿，太瘦所以骨头比较明显。
正光觉得自己要是顺嘴吐槽出来肯定会被按到沙发里去。
“下次能不能打声招呼，突然倒下来我差点被吓死，这栋宅邸里还有那个很奇怪的东西存在没办法放松警惕，幸亏只要不制造太大声响就不会引起它的注意，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就是室温越来越低。”
小孩唠叨着，时不时用双手摩擦手臂。壁炉里的火焰确实是能带来些许温度，但如果在这个地方坐太久还是会感觉到冷，正光有穿外套到还好点，本来是用来遮挡阳光的衣物现在变成保暖用，不得不感叹人生难以预料。倒是另外一位就比较麻烦，对方这身短袖短裤明显就不太能维持体温。
“抱歉，我们快点行动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悠哉了。
正光坐起身来揉揉自己还有些酸痛的脑袋。窗户外依旧能看到挂在空中的月亮，自从进入宅邸里后对于时间的观念就越发薄弱，休息室的挂钟又不准，手机显示出的时间实际情况不符合，想要通过网络时钟重新调整也不行，毕竟这里完全隔绝掉信号，需要网络的电子设备基本上只能当做是个钝器来使用。
“再休息下。”
“啊？”
“也好和我说说发生什么，还会不会有这种状况，难道说你其实是身体素质比较糟糕需要调理的那类？”
“我觉得我身体还是挺好的，你问我到底遇到什么……”
正光想不出来要怎么描述当时的那种感觉。光是看到过去的画面到没什么，真正刺激精神的是画面结束后的那种无法形容的环境，明明周围一片漆黑却总觉得有密密麻麻的存在窥视着自己，那种目光不带任何的善意，就仿佛是在看有趣的物件那样。
“……我应该是看到厨房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过去视啊。”
“这种说法还挺准确的。”
“是怎样的画面？”
“餐厅里的壁画上的女孩，我看到的要稍微小点，她跑到厨房和穿着厨师衣物的人说什么，之后就离开，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没办法从嘴型中推测内容，不过我又看到那位厨师无意中将一把钥匙踢到橱柜的下面，现在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
“然后是书房的钥匙。”
“……罪不至此。”
被折腾半天结果找到的是已经能直接进入的房间的钥匙那运气是真的太差。
再次向正光确认完他的身体状况，铭明才起身一同返回厨房。在橱柜下方确实是找到钥匙，旁边刚好有扫帚可以伸进去，刻意拨几下便把钥匙从深处带出来。很遗憾，厨房能找到的也只有这把钥匙，除此之外都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例如说腐烂掉的蔬菜、又例如说掉在角落的生肉，生肉很新鲜、新鲜到就像是刚杀完牲畜后得到的。
“还有会出现过去视的感觉吗？”
“没有，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有某种触发条件。”
“那么去右侧吧！那边还没有调查过。”
两人回到最初的正厅。地上的血迹横穿整个正厅朝着宅邸右侧延伸出去，他们停下来对视一眼，就像是多年相处的搭档那样瞬间领悟到对方的想法，铭明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进右侧的走廊、而正光则是摸出那把休克枪——也不知道电击对非常识生物是否有效、但握在手里的时候确实是铭明说的那样可以给人安全感——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眼前的走廊并没有看到未知存在的身影。
第一扇门没有上锁，里面看起来和休息室差不多，但是这边看起来装修得更细致，四周的装饰物更多，沙发有三个、围绕着张宽大的茶几摆放着，应该是有钱人才会做出的专门用来接待客人、与客人交谈的房间，这里不会放着什么与隐私的东西，而是能体现家族特点或者自身素养的物品，木柜上方的物件都保留着，而不是像书房和休息室那样直接被取走。
铭明觉得这户人家应该在后期逐渐没落，以至于需要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出售，如果不是因为会客室是类似于门面一类的，这里多半也会被搬空。在茶几上放着份报纸，报纸有被多次折叠的痕迹，应该是经常被人翻阅，在报纸中还有一串号码被特意圈出来打上标记。
“那个时代就有电话吗？”
“重点不是这个吧！”
“这边大概写的什么，能看懂吗？”
“我试试看。”
正光的回答听起来毫无底气。
大约是为方便阅读，报纸里的句子没有什么太花式的衣服，即便没办法做到通读全文也能勉强理解报道中讲述的是什么事情：某位著名的医生又一次让所有人见证什么是奇迹，即便是心脏已经停止跳跃也能把患者从死神手中夺回，再往后是各种对医生的夸赞、对医生的吹捧，还提及医生有着世人难以媲美的容貌，并且许多年都未曾变过，有人询问时被告知只是很普通的养生手段维持的。
电话号码正是医生的诊所号码。
大概是阅读报纸的人有什么与疾病有关的难题需要这位医生的帮助。
“所以医生的名字是？”
铭明摆出要记录下来好找机会搜索的架势，抬起头就看到正光似乎有些为难。他开口闭口好几遍，发出几个单音节后又被迫闭上，让铭明觉得正光要是强行念这个词会把自己的舌头给绕成蝴蝶结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不行，我念出来，太委屈舌头了。”
“啊？”
“该怎么说，这个词本身没问题，按照发音规则把每个音拆开来都能正常念，”正光说着干咳几声，清理下嗓子，压住自己得有些偏高的声线，“奥……瑞亚斯、拉泼？吞？大概是这种发音的感觉。”
铭明尝试着跟读，结果差点把自己舌头给绞起来。
“这种文字的发音都这么别扭吗？”
“只有这个名字是这样的。”
“那也太奇怪吧！那时候的人是怎么称呼他的？总不能都是医生、医生的吧！”
“不清楚，你要把它记下来吗？”
“给你。”
不想迫害自己的铭明很干脆地把笔记本和签字笔递给正光，交给他来写这位医生的名字。
——Oryaethlaptn
——/ɒrɪe′θlæptn/
正光还很贴心地加上音标，不过即便是有音标铭明也看不懂，他单纯觉得这个人的字是真的很好看，像是有特意练习过的那种，特别是收尾部分顺手画出的花边显得格外可爱。将笔记本和笔收起来，铭明离开会客厅想要去下个房间，回到走廊发现正光没有跟上来，他还留在会客厅里看向某处。
“正光？”
“啊！”
“是不太舒服吗？”
“没有，就是……”正光想不出来要如何形容，在观察这间会客厅的时候他突然产生出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只要他愿意就能看到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那些画面未必对寻找脱离宅邸的办法有帮助，甚至说不定有误导，但这种本能实在是太诡异让正光忍不住去在意，“我觉得我也许能看到点东西、这间会客室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他最终还是决定如实告诉铭明
“就像是厨房那时候？你原来有这种能力？”
“不，来这栋宅邸才出现的，在餐厅和休息室没有感觉，到会客厅突然产生出这种念头。”
说到底正光自己都无法理解这样的能力到底是以什么原理生效的。能力本身只能评价为勉强可以用的程度，搞不懂触发的条件、也不明白发动的方法，或许当他想着要去看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就会自动替换成过去某个时间段的片段。
——大概率结束后又会有那种让要疯掉的被数不清的视线窥视的感觉而已。
正光在心里自嘲般感叹着。
他想铭明会阻止自己，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他也做好准备提前在脑海中编出许许多多的应对方式。正光却没想到这位从被关在宅邸开始到现在都未曾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人，竟然会在这件事慌起来，在他未能反应过来前就被抓住手腕。
“不行。”
态度坚决，不给任何说服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能力，但那种东西绝对不会是毫无副作用的，不然在厨房的时候你怎么会直接昏迷过去。”
“就……比较容易累，稍微休息下就好。”
“我说、正光你要骗人也做点掩饰好不好，难道没有人和你提过这点吗？”
无意识撇开头，话语结结巴巴，另只手背在手后反复摩擦，身体向后拉扯试图脱离束缚，就算没有学习过心理学的人也能得出在说谎的结论。铭明用力把对方拉扯到自己面前，强迫正光看向自己——不擅长说谎的人在和他人对视的时候是最容易心虚的。
“你昏迷前身体在颤抖、双手捂住头部，这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假如真的只是普通的过去的画面绝不至于把普通人刺激到这种程度，所以在那些画面结束后你还看到别的东西、或者说是听到别的东西？毕竟你的动作更像是打算堵住耳朵。”
“哪个是……”
“我不会问你那是什么，但你现在犹豫的态度说明我的猜测没错。”
这是什么恶趣味到极点的游戏。
将两个人缩在房屋里并赐予其中一个人能看到过去画面的能力，但是每次使用都有可能导致精神或者肉体的损伤，而另外一个人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这些。简直就是像是热衷于玩弄人心的恶魔搞出来的东西。
正光叹口气。
道理是这样的，但他还有最万用的理由。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
“唔！”
“我们对这座宅邸一无所知，光是拿着手电筒用眼睛去翻找，谁知道会不会错过什么重要的部分。”
“……”
“再说这才第二次，没准先前混到只是第一次我不能使用哪种感觉导致的。”
铭明有点火大，却又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只能按照正光说得让他去尝试能否从过去的画面中发现什么。
“行吧。”
“所以这个、可以松开吗？”
正光抬起左臂示意，对方却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只是抓着你，又不妨碍你看东西。”
颇有种你开心就好你爱咋样咋样管不了你的感觉。不松手大概是铭明最后的倔强，没办法帮忙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会令人感到焦躁，因为“无用”这个的概念会在脑海里被无限放大，产生的愧疚感足以压垮人。
特别是这种当事人已经做出决定无法阻拦的状况。
铭明现在能做的大概也就是等待，然后在正光可能会昏迷摔倒前扶住他。
“好好好。”
感受到左手传来的温度，正光安心下来。
那么，被临时命名为“过去视”的能力要怎么用？正光不知道，会想到尝试着使用这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能力也单纯是直觉告知，类似于“这房间说不定能看到什么”的感觉。但既然是身体产生反应，就说明发动难度不高。
——我想看到。
——我想看到过去的这里。
心里默念着。
与此同时，眼前的景色开始扭曲，当一切恢复原样的时候，正光看到个人。
画像中的男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