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协会,会议室。

“老头儿,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现在有紧急情报需要回四号城汇报,你怎么还搁这儿问东问西的呢?”

祁白一屁股坐到会议桌上,对面前这个双鬓花白的老人很是无奈,不过老人却是丝毫没有在意他的这种无理行为,反倒笑呵呵地听他不停哔哔,这搞得旁听的赵雅霏相当尴尬。

刚进会议室的时候,赵雅霏就想告诉祁白这位老人是六号城的城主,谁知城主大人竟然主动跳起来说自己只是个老管家,让祁白耐心等待,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居心。

“咳咳咳,你说你有紧急情报,具体是什么事儿啊?”老人边说边拧开保温杯,吹着枸杞茶抿了一口。

“都说了这是四号城的紧急情报,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你们六号城的人呢。”祁白翘起二郎腿,“你也清楚嘛,咱城与城之间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利益隔阂的,有些事儿咱就是不方便说,您老也别多心哈。”

“好好,那我这个老家伙就不多问了。”说罢老人便从兜里摸出自己的齿轮项链,推到祁白面前。

祁白没太懂对方是个什么意思,好在他立刻就发现了这串齿轮项链的内环颜色与普遍的不同,居然是橘红色的,想必是有特殊含义。

半晌,他一个哆嗦站起身,瞪大双眼问:“你…您就是城主?”

“哈哈哈哈,反应倒是蛮快的嘛。”老人欣慰地拍起手,“你爹当年也爱耍小聪明,但是每次都能蒙混过关,不得不感叹虎父无犬子呐。”

“什么?”

祁白很是诧异,虽说他知道老人突然摸出齿轮项链,是为了试探自己能否认出这是城主专属的型号,但这和他爹有什么关系?世界上反应快的人多了去了,感情每个反应快的人都是他爹的儿子吗?

“你爹叫祁阳,对吧?”老人冷不丁地说。

一愣。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祁白下意识皱起眉,语气变得严肃。他爹确实是叫祁阳,可为什么与绿洲对立的内核城会知道这件事?仔细想想,老爸当年还算是出名,怎么说也是个高级工程师。或许这又是一个试探,这个老奸巨猾的城主想套话,让他承认自己是绿洲工程师的儿子。

“哎呀,你就别装啦,我是你爷爷啊!”老人一拍桌子,站起身就张开双手给祁白来了个拥抱。

见状,赵雅霏瞬间张大嘴,表情僵硬得像是石头雕像。

“你是我爷爷?”祁白没敢将老人推开,双手倒也没有抱上去。如此近的距离,他能够清晰地闻到老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身体接触所反馈出的质感也表明老人的西装十分精致,在这座城中应该确实是只有城主才穿得起这样的衣服。

“虽然剧情狗血了点,但我真是你的爷爷,我找你找得好苦呐。”老人说着说着就泛起泪花,一边抹眼泪,一边拍抚祁白的肩膀,“当初你爹在四号城可是出了名的顽皮,生下你之后还整天想着玩,让我这个老东西照顾你啊。后来我被调到六号城来当城主,就再也没见过你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见面呐!”

祁白不禁翻起白眼,这下是清楚这个老东西在编故事了,问道:“诶爷爷,您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呃,你啊?祁光?”老人的嘴角微微抽搐。

“我叫祁黑啊。”

“噢对对对,我老糊涂了,你是叫祁黑才对。”

此时此刻,赵雅霏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随之招呼祁白放尊重点:“祁白,人家好歹也是我们六号城的城主,你就别戏弄他了吧。”

老人一听赵雅霏直呼对方为祁白,赶紧松开手,摆出事不关己的表情坐回座位,轻声吹起口哨。

“城主大人,您跟我爹一样也挺顽皮的嘛?”祁白抿笑着松了口气,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好啦说正事儿,我姓臻名沿山,刚刚开玩笑不过是为了让你别这么紧张罢了。我们城与城之间是有隔阂,但也没必要像看敌人似的提防。”臻沿山坐直身子,指向祁白挂着的齿轮项链,“我知道你爹叫祁阳是因为这串齿轮项链,没有要试探你的意思,懂?”

“懂什么?”祁白心里咯噔一声。

见祁白还在这儿装傻,臻沿山也是看不下去了。

“赵雅霏,你之前不是说发现了新的旧址吗?你现在先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外出探索的工具,我想跟这小子单独聊聊。”他朝赵雅霏挥手,看也没看对方一眼。

“我从一周前就没休息耶。”赵雅霏很是郁闷。

“那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六点来领任务资料!”

臻沿山的声音突然放大,吓得赵雅霏不敢再耍嘴皮子,只好点点头,不情愿地退出会议室。

吼声还未消散,臻沿山便从包里摸出香烟点燃,随即整了整领带,冷着脸瞥向祁白,像是在看一只被锁在笼子里的野兽,神色并不轻松,但也丝毫不觉害怕。

“把禁卫手臂给我脱了。”

臻沿山的语气明明很是平静,祁白却感到皇帝般的威严,这种感觉让他没法不照做。

“你知道我爸叫祁阳,又如何?”祁白将禁卫手臂取下,推到会议室另一头。

“我还知道他是绿洲高级工程师,为绿洲做出了不少贡献。”

“噢,是吗?所以你现在是要把我怎样?”祁白回头望了望,确定整个会议室只有他跟臻沿山两人后,继续说:“难不成你要把我关起来,把我当众处死,再立个牌告诉所有人我是绿洲的人?”

“你是个聪明人,跟你爹一样聪明,应该清楚我把你单独留下来是为了什么。”臻沿山缓缓站起身,脱掉衣服外套,解开脖子上的衬衣纽扣。

祁白笑着点起头,随即二话不说便扑向了臻沿山!

谁知臻沿山这把老骨头倒还硬朗得很,侧身躲过的同时拽住祁白的手臂,硬生生用擒拿技巧将对方按得单膝跪地!

“别动你那些歪脑筋,今天就算是叫你爹来了,他也得给我在这儿跪着!”臻沿山双臂发力,顿时按得祁白嗷嗷直叫,“想杀你很容易,现在就可以,但我不会这么做!”说完他一把松开手,抬腿踹向祁白的屁股,将祁白踢翻在地。

“你想让我出卖绿洲?!”祁白猛地扭过身,捂着右肩退到角落。

"不,我对绿洲一点也不感兴趣。"臻沿山深吸一口烟,将烟灰弹到地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应该很清楚祁阳原本的身份是什么。我把你留下来,仅仅只是想问问你,祁阳近来如何。”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他早就被绿洲流放了!”祁白喘着粗气爬起身,“我甚至不知道这串齿轮项链是他的东西,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曾是你们内核城的人!”

“你说什么,他被绿洲流放了?”臻沿山猛地皱眉。

“没错,他被绿洲流放了,我也被流放了。”祁白瞪大眼,一颗颗汗珠从额头流下,“我从来都不知道他跟我妈为什么会被流放,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们是内核城的人,他们是内核城派去的内鬼,后来被发现了。呵呵呵……被绿洲发现是内核城的人,后果还用得着想么!”他扬着嘴,双眼有些泛红。

“……”

臻沿山愣神半晌,身体向后倾靠,一屁股瘫回座位。

“不可能,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这不可能!”他深呼吸两口,双眼一定,又冲向前拎起祁白的衣领,瞳孔中充满恨意,“你在骗我,他到底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骗你。”声音颤抖。

“……”

臻沿山又是一愣,望着祁白那颗从眼角缓缓滑落的泪珠,已是清楚这小子并没有骗自己。

“绿洲不会以流放的名义私下处决犯人,他只是被流放了,他一定还活着。”臻沿山自言自语着后退,好不容易才扶住会议桌,“没错,他一定还活着,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吗!”他不停拍打会议桌,“我要你找到他,我要你找到他!”

“能TM找到我早就找到了!”祁白也怒了,猛地横拳锤向铁墙!

吼声与轰隆声回荡在会议室,两人四目相对,皆是红了脸,一方是因为无助,另一方则是因为愤怒。臻沿山的痛苦没人清楚,这种痛苦化为仇恨,最终沉淀在心里浓缩为一颗火药,现在火药被点燃了,谁也别想将这份怒火熄灭!

“我不会杀你,更不会让内核城的人知道你的身份……我要你活下去,像一个真正的旅者那样活下去!”臻沿山咧着嘴发笑,越笑越狰狞,“祁阳还活着,去找他,你一定很想找到他!”

祁白闭着眼平复心情,沉默许久,他重新睁开眼。

“你想怎样?”

“我什么也不会做,明天你就可以跟着赵雅霏离开六号城,到时候你想干嘛就干嘛。”臻沿山摆出手,梳得精致的背头已经凌乱,完全没有刚开始那般优雅威严,与其说是一城之主,倒更像是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老头儿。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祁白又问。

“如果你真的找到了他,你一定会告诉他今天的遭遇吧?嗯对,你尽管告诉他就是了,告诉他臻沿山还TM的活着!”臻沿山沉沉地吐气,然后将头发重新抚整齐,再把外套穿上,坐得笔直。

“好,我一定会告诉他。”

祁白瞥了眼桌上的禁卫手臂,扭头走向电梯间。

按下按钮,电梯门开启。

隔得远远地,他依然盯着臻沿山的瞳孔。

臻沿山已是恢复往日模样,优雅、威严。

“老头儿,你会后悔的。”

“我们拭目以待。”

谈话间,电梯门合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