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麻烦。”

林祥叉起手,轻靠到墙面上,偏头盯着单向透视玻璃内的祁白。从审讯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这个青年却是实始终保持着一副被摔傻的模样,说话也都是云里雾里的,着实让人头疼。

“赵雅霏,要不换我进去审问?”他按下通讯器问道。

房间内的年轻女人立刻望向玻璃窗,刚想说什么,又摇摇头表示自己还可以继续。

林祥无声地叹气,继续靠在审讯室外等待。此时,通往审讯室的过道突然跑来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表情似乎很紧张,手里还提着一个密封好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串看起来十分老旧的项链。

“林哥,结果出来了。”胖子在瞥见林祥后赶紧将塑料袋送上。

“结果如何?”林祥打量起塑料袋中的齿轮项链。

“货真价实,不过外壳编号磨损太严重,鉴定科没法判断所属者是什么人,而且这串项链的款式少说也得有二十年的历史了,大家都不认为绿洲能够轻易搞到手。”

“二十年的历史。”林祥微微皱起眉,表情变得凝重。一旁的胖子不敢再吱声,他还从未见到林祥摆出过如此严肃的神情,记忆中林祥应该算是战斗员里脾气最好的了。

半天前,赵雅霏扛着那个神秘禁卫回内核城时,旅者协会的老家伙们还专门为此人展开了一次探讨会,结果大多数人都投了死刑票。不过出于保险起见,城主还是决定等此人清醒过来后让战斗员进行一次审问,以免错杀地表上的无辜幸存者,可没想到的是……协会竟然在搜身时找到了齿轮项链。

齿轮项链,这可是只有内核城的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房间内的赵雅霏气得直拍审讯桌,奈何面前的青年仍旧摆着一副二傻子似的模样,根本就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见状,她二话不说便从刑具架上取出一根鞭子,然后猛地抽打起祁白身旁的地板,怒斥道:“我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反正现在老娘已经没耐心了!”

“不…不要打我!姐姐,不要打我。”祁白顿时被吓得缩成一团。

赵雅霏哼笑一声,打算借着祁白害怕之际加快审讯速度,因此一脚登上审讯桌,捏起祁白的脸蛋继续问道:“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六号城不会对你做任何事。”

六号城?

祁白脸色微变,紧接着颤抖着摆动手臂,继续装傻。

“你想问什么…?”

“你的身份,以及你在地表做什么。”

地表?这里不是地表。

“我遇到了异变生物,它们袭击了一队绿洲禁卫,当时我很害怕,所有人都死了。”祁白不停眨眼,好不容易才将颤抖着的双手放回膝盖,“其中有一只异变生物还戴着防护头盔,它用钢刀砍死了一名禁卫。”

“防护头盔?你说异变生物戴着防护头盔?”赵雅霏不禁咬起嘴唇。

“没错!它甚至还会说人类的语言,它跟禁卫对话了!”祁白死死握住双拳,竭力让自己表现出十分害怕的模样,视线则是小心地观察起面前这名女子的微表情。正当他暗想这份消息果然能够岔开话题时,赵雅霏却是突然将目光投了回来,甚至比先前还要冷静。

“看来你是遇到了乙级异变生物,能活着倒也不容易。”她又一次哼笑。

乙级异变生物?那可是只会说人话的怪物!这里的人居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所以……这意味着在他们对异变生物的了解远大于绿洲,而且从刚才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跟绿洲处于对立面。

乙级,已经分好了等级。

想到这儿,祁白只觉心头一颤,他心知自己刚刚不小心说漏嘴了。如果说异变生物能使用人类的语言,在这里看来不过日常的话,那他刚才的言论就已经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与这里的人不同了!

“应该是乙级异变生物,嗯,没错。”祁白的话语变得有些颤抖。

“呵。”

就在这时,赵雅霏忽然冷笑一声。祁白不由得瞪大双眼,他不敢抬头去看这名年轻女人究竟露着何种表情,他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仿佛要冲破耳膜。

“我,我因为看见禁卫死得很惨,所以才……”

话未说完,祁白便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按到自己肩头,不过对方仅是轻轻地拍了两下,随即便转身走出审讯室。

“防护头盔,你都听见了吧,这事儿估计得跟旅者协会汇报一下。”

咔擦。

审讯室的大门自动关闭。

旅者协会,这是祁白听见的最后一个有用词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挂在审讯室墙上的时钟运行着,哪怕是秒针跳动时的微弱声响在此刻也是变得相当刺耳。屋内的两名壮汉始终站在后方,犹如堡垒里的金属铠甲,好似没有生命般盯着审讯桌。祁白低着头,不再颤抖,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久而久之,他开始用食指敲打膝盖,也不知在心里打起了什么算盘。

半小时后。

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依然是赵雅霏,不过这次手里还提了个塑料袋。

“这东西是哪来的?”她将塑料袋拍在桌上。

“我是来自四号城的旅者。”祁白说。

“什么?”

赵雅霏被这句答非所问的话说得有些懵。

“先前我在地表进行探索工作,结果突然遭到异变生物袭击,好在绿洲禁卫恰巧路过那里,所有异变生物都被运载车发出的声响吸引过去了。”祁白抿抿嘴,敲打膝盖的手指突然停下了,“后来有一名禁卫开着运载车逃离现场,我本着收集资源的心态偷偷跟了过去,直到那辆运载车撞上岩壁。”

“你?这么说那辆运载车不是你开过去的?”赵雅霏半信半疑。

“我怎么可能会驾驶绿洲的运载车。”祁白缓缓抬起头,用人畜无害的表情将赵雅霏盯着,“我们之间有很大的误会,想必是因为你看见我穿着禁卫服的缘故吧?这个我可以解释,当时我的氧气快要耗尽了,所以扒了禁卫的防护服穿。”

“呵,行啊。”赵雅霏立刻恢复审讯态度,“你说你是旅者,那你为什么能够熟地练穿上绿洲禁卫服?”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熟练地穿上禁卫服了?”祁白缓缓挺直腰板,语气丝毫不显弱势,“正因为我对禁卫防护服一无所知,所以才没能注意到那件防护服里根本就没有氧气,不然我也不会躺在雪地上等死!如果不信,你大可让旅者协会去检查,我敢保证自己当时一定是处于缺氧状态,那件防护服里一定没有氧气!”

“你……”赵雅霏一时有些语塞。实际上协会在第一时间就检查过那件防护服,内部储存器中确实没有氧气,这也是城主想要留下此人审问的直接原因,毕竟禁卫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们检查过,对吧?”祁白站起身。

赵雅霏下意识地抬头,这才注意到面前的青年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她不明白这个青年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强硬,明明半小时前还乖像一只小白兔,为什么现在却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我没有在现场发现禁卫的尸体,这你怎么解释。”

“你真的有仔细查看现场吗?”祁白叉起手。

赵雅霏又是一愣,皱紧眉头继续追问:“你凭什么说自己是旅者,有什么证据吗?”

“你们六号城难道连辨别旅者的手段都没有吗?”祁白想也没想就反问道。他不打算给这个女人思考的时间,他清楚人在这种时候会因为条件反射做出一些不经意的举动。然而事实也正如他想到那样,就在他问话的一刹那,这个女人的眼睛瞥了一眼桌上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是一枚项链?

祁白不知道这串项链是什么东西,不过看女人的反应,这玩意儿应该就是证明自己是旅者的证据。说来也是奇怪,禁卫服里为什么会藏着这群来路不明之人的信物。

难不成,老尚?

“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套我的话,如果你真是旅者,那就自己证明!”

祁白的思考被赵雅霏打断,随即他望向桌上的塑料袋。虽说他现在摆着一副坚定神色,但心跳倒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快,这一切对他来说就是一场赌博。刚开始女人提到“六号城”字眼时,他便开始思考这群人是否还有其他以数字为编号的据点,如此推算以一个折中的数字来编造谎言自然是最佳方案。紧接着他又编造了事件经过,由此套出女人当时并没有在场,最后便是利用女人所说的“旅者”这一词汇。

事已至此,他知道的信息就这么多,唯一能做的便是赌这最后一手。

“你明明知道这是什么,竟然还反过来问我要证据!”祁白一巴掌拍在塑料袋上,双眼死死地盯着赵雅霏的瞳孔!

“小子……”

赵雅霏顿了顿,刚要做出离开的姿态,却又突然从腰间拔出鱼骨短刀架冲上前!祁白顿时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按向了审讯桌,对方这一举动已经吓得他屏住呼吸,不过他仍是用余光盯着对方,毕竟他刚才也没有说那项链就是证据,还有迂回的余地。

“很遗憾,齿轮项链并不能证明你是旅者。”赵雅霏紧握短刀,渐渐逼向祁白的颈动脉。

“你真的敢割下来么!”

“你以为我不敢吗?”

“……”

祁白不禁咽起唾沫,喉结的跳动已经让他感受到刀刃的利度。

没有更多的信息了,不知该如何应答,这又是一次赌博,他只能赌对方不敢。

可…她凭什么不敢?

“赵雅霏,行了。”

审讯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林祥挥手示意屋内的两名壮汉离开,然后走上前小心地将短刀拉开。祁白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直到短刀被赵雅霏收回腰间,才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这串齿轮项链是你的吗?”林祥问道。

祁白敢肯定这玩意儿一定是属于这群人的东西,所以立刻点起头。

“嗯。”林祥突然扬起温和笑意。

“嗯”是个什么意思?祁白有些不明所以。

“今后一定要把齿轮项链收好,最好是直接挂在脖子上,千万别像这次这样放在防护服里了。”林祥从塑料袋中取出项链,亲自为对方戴上,“话说,这应该是你父母辈传下来的吧?”

祁白更懵了,不过还是回应道:“差不多吧。”

林祥欣慰地点点头,偏头瞥向赵雅霏,又重新望向祁白,伸出手。

“我叫林祥,欢迎来到六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