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森吉城合上文件夹后,说:
“原来如此,这么说凌音娅依是为了反抗她父亲的权力才留在了风纪委员会里,其他人还好说,这位凌音家的大小姐才是最麻烦的,不过嘛……”
在仔细分析后,岸森吉城狡黠一笑,接着说:
“既然她留在风纪委员会的理由是为了站在和她父亲的对立面,也就是说就算发生什么她也不会求助凌音大和,不对,应该说,就算逼不得已去求助凌音大和,凌音大和应该也不会出手,这么说的话,这位大小姐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笼花雪奈的资料更是少之又少,知道的就只有她是凌音娅依的贴身女仆,实力还是一个未知数,因为至今为止都没有人见过她出手。
不过再怎么厉害,终究是一个女人,构不成太大的危险。
岸森吉城翻开最后一本文件夹,那是田桑坂月的个人信息,比起笼花雪奈,田桑坂月的资料自然要全面不少。
“嚯?这家伙,还挺可怜的嘛。”
面带笑意的语气,根本没有感到怜悯的意味。
田桑坂月的母亲在很久以前就离开了家,跟着一个很有钱的男人走了。
而那个男人,是田桑坂月的父亲田桑竹邬的上司,在田桑坂月母亲的帮助下,上司将田桑竹邬私人开发的系统据为己有后,就将田桑竹邬开除了。
那之后,田桑竹邬背负着【抄袭】的标签,没有其它名企业愿意接纳,最后只能到一家没有名气的私人工作室做程序员。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了向那两个人复仇,田桑竹邬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田桑坂月就这么被忽视了。
以至于在一个大雪天,田桑坂月在家高烧不止,但是田桑竹邬连续几天没有回家,等到发现送院治疗之后,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田桑坂月的大脑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理解力可能无法正常发育。
也就是说心智的成长,会滞缓,无法像普通人的大脑那样形成正常的认知。
这一点,直到田桑坂月上小学之后,才慢慢表现出来。
“坂月,这边这边!里面有一只怪物!”
“没错!我刚才绝对看到了!它跑到里面躲起来了!”
“坂月!你是我们这里最勇敢的人了,就靠你了!”
三个小孩站在田桑坂月身后起哄,田桑坂月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紧闭的门上,身后的三个小孩见状,相互交换了“阴谋得逞”的眼神。
听到“最勇敢”这三个字,田桑坂月的脸因为喜悦和兴奋而变得红润。
“好!交给我吧!怪物什么的!我一定会消灭它的!”
田桑坂月深吸一口气后,表情坚定地迈出一步,用力地打开门,里面却只有一个马桶。
突然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推了一下,田桑坂月往前扑去。
“砰!”
门被突然关上,然后冰冷的水从门的上方灌入,淋倒在田桑坂月身上。
门外随即传来了那三个孩子的哄笑声。
“哈哈哈!厕所里有怪物?这都相信,这家伙还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啊!”
“什么怪物会躲在厕所啊?大便怪吗?哈哈哈!”
“真的……这家伙真的是一个大笨蛋啊,哈哈哈……”
水从底下的门缝渗出后,那三个孩子才关掉了水龙头,然后大笑着逃离了现场。
浑身湿透的田桑坂月,推开门走了出来,被水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露出那内凹的肚子,胸骨的轮廓十分明显,就像是只包着一层皮囊的骷髅。
湿哒哒的头发垂下,挡住了田桑坂月的视线,寂静的只有从发尖落下的水滴落在地面那滩水上发出的细微声音。
田桑坂月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被人讨厌了。
“我也要踢球。”
田桑坂月总是积极地参与到群体中,但得到的却都是他人的嫌恶。
“你这废物来干什么?你到对面去吧,我们这里已经够人了。”
“喂喂!别把这家伙随便推给我们啊,我宁愿我这边少人都不要这个家伙!”
一直被拒绝的他,却总是笑着。
“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吧?你根本什么都不会不是吗?别在这给别人添麻烦了。”
“我会认真学的。”
“认真学?哈哈哈,你认真的吗?小学算术都学不会的家伙也敢这么说啊,果然跟别人说的一样,你这家伙就是烦人的废物啊,走开!”
作业本上,不知道被谁画了涂鸦、买的面包被别人抢走,在几个人手中抛来传去,将田桑坂月当成是追逐骨头的狗……
但是不想给父亲惹麻烦的田桑坂月,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父亲已经很忙了,我不能再给他惹麻烦。」这样的想法自从那个冬天开始就根深蒂固。
“坂月,今天帮我们做值日的话,我们明天就带你玩捉迷藏。”
田桑坂月笑着答应了,尽管说话的三个孩子就是之前在厕所里捉弄田桑坂月的人。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那三个孩子找到田桑坂月,田桑坂月要参与捉迷藏游戏的前提是:田桑坂月要当鬼。
“倒数1分钟,绝对不许偷看哦!不然下次我们就不带你玩了!”
不远处的声音传来,用手臂撑在墙上,双眼紧紧贴着手臂的田桑坂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用十分喜悦且坚定的声音回应:
“嗯!我绝对不会偷看的!”
田桑坂月孤单的身影在三个孩子眼里只有滑稽。
“回家吧,让这家伙慢慢找去吧。”
“真是个笨蛋啊,居然还会上当。”
“他要不是笨蛋就不好玩了不是吗?对了,这家伙的书包要藏到哪里去?”
“扔到垃圾桶里就行了,我想到个好主意,你们要不要来打个赌,明天这家伙不只不会生气,还要反过来跟我们道歉,你们信不信?”
“真的假的?我不信……”
分开的影子,和渐渐落下的暮光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夜空下的阴云,看不清晰,只是没有月光,才让人注意到了。
路灯射出的苍白色光路里,有几片叶子很快地飘过,本来是闷热的风,忽然有了凉爽的气息。
在越来越冷的风中,田桑坂月一个人走在寂寥的街巷里,认真的目光四处搜寻。
“小野!陵!西木!你们在哪里啊?出来吧,我找不到你们……喂~我认输了……”
走了很久很久,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回到开始的地方,一滴带着凉意的雨珠落下,不过一秒的预示后,随之而来的是可想而知的大雨。
冰冷的感觉遍布全身上下,落在身上的雨珠传来刺骨的寒意和点点的痛觉。
「好大雨,也不知道小野他们回去了没有,希望他们已经回去了吧,我也回去吧。」
回到家的田桑坂月,打开门的一瞬,沉闷的双眼忽地亮了起来,身上的冰冷顿时一扫而空,像是经历一场暴雨后突然沐浴在温润的阳光中。
因为里面有光!
「爸爸!是爸爸回来了!」
田桑坂月脱下湿漉漉的鞋子,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木板上留下的脚印径直向着那散发出亮光的客厅。
田桑竹邬回来的时候总是很晚,虽然田桑坂月想等父亲,但那样会被父亲骂,虽然如此,但田桑坂月总是会醒着,直到听到田桑竹邬回来的声音后才会安然入睡。
田桑坂月看到那个许久未见的人后,脸上露出溢于言表的欣悦。
只是当他刚想开口叫一声“爸爸”的时候,田桑竹邬却先厉声质问:
“这么晚了你跑哪里去了!”
田桑坂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和刚才的一样。
「终于有人愿意和我玩了,嘻嘻……我有朋友了!」
然后一个人到处寻找,最后还是独自一人在雨中奔跑,那是一种叫做【失落】的感觉。
“快去洗澡!然后睡觉去!以后放学了就马上给我回家!听到没有!!”
充斥着怒火的呵斥声,比那冰冷的雨还要更加刺痛。
田桑坂月却强忍着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而是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绝对不能给爸爸惹麻烦!」
可是那样的笑容,却是换来了田桑竹邬进一步的愤怒。
“你笑什么!我问你笑什么!!连你也在笑我是不是!”
看着田桑坂月此时此刻的样子,田桑竹邬就想起了那个摧毁他一切的女人。
田桑坂月还是第一次见田桑竹邬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如同失控的野兽一样,既陌生又恐怖。
阴暗的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雷光,雷鸣声和风声夹杂着,天空像是一副用各种色彩肆意涂抹出的浓黑。
田桑坂月咽了口唾沫,内心如同外面的风雨般翻涌,除了冰冷和混乱之外,别无其它,无法平息。
“因为……因为老师说,要是谁生气的话,只要笑一笑就好了……所以我才……”
眼泪还是没有止住,冰冷的体温和恐惧感,令田桑坂月的瘦小的身子不断颤抖。
田桑竹邬起身,背对着灯光的他站在田桑坂月面前,本来是看不清的模样,忽然被一闪而过的雷光照亮。
那样的眼神……在雷光中一瞬而过的田桑竹邬的眼神……直视着田桑坂月的眼神……和那些嫌恶田桑坂月的孩子们……是一样的。
田桑竹邬默不作声地回房,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风夹着雨,像是人的手,用力拍打着窗户,昏暗的客厅,不时会被雷光映成亮白色,滴落在榻榻米上的冰冷,不知是田桑坂月眼里的泪水,还是他身上的雨渍。
第二天。
就算在昨天开始玩捉迷藏的那个地方找了很久,田桑坂月也没有找到他的书包。
回到班上后,马上就被那三个孩子围了起来。
小野起头说:
“昨天你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自己回家了吧?我们可是等了你很久的。”
「原来是这样玩的啊。」
西木和陵给了小野一个意会的眼神,相继附和:
“就是啊,我们一直等你到很晚你知道吗?”
“晚上还下雨了,我淋湿了回家还被妈妈骂了呢。”
田桑坂月垂下头,满怀歉意。
“对不起,昨天我真的找了很久很久,我也是淋着雨回去的……”
“哈?”
小野用傲慢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田桑坂月,用不愉快的口吻说:
“所以你是怪我们藏地太好咯?”
田桑坂月猛地抬起头,连声说: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的错,对不起……”
小野朝另外两人露出得意的表情,接着说:
“那为了补偿我们,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现啊?”
田桑坂月又垂下头,用很小的声音问:
“那我……要怎么才能补偿你们?”
田桑坂月不想因此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朋友。
一个柔润的嗓音突然插了进来。
“你们几个,又在欺负田桑同学?”
这个声音,田桑坂月很熟悉,虽然班上没有学生愿意和田桑坂月往来,但因为她是班长,所以田桑坂月听得出这个声音——天上院久香的声音。
“久香,你多管什么闲事?这是我们朋友之间的事情,对吧?坂月。”
天上院久香抢在田桑坂月之前开口:
“之前田桑同学全身湿透,也是你们几个干的对吧?还有在他的作业本上画画的也是你们几个。”
小野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说:
“那又怎么样?只是朋友之间开的一点玩笑而已,坂月他可是一点都不介意的哦,对吧?”
田桑坂月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为了不引起麻烦,他点了点头。
被欺负但是不敢反抗的学生,天上院久香见过很多,所以她并不畏惧小野,也不会把田桑坂月的反应当作可信的参考。
“朋友之间的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而且是不是在开玩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要是你们继续欺负田桑同学的话,就别怪我告诉老师。”
小野不以为然地“呵”了一声。
“老师,老师,总是把老师挂在嘴边,像你这样的,也就只会拿老师当挡箭牌而已,要是没有老师在的话,你算什么东西?”
天上院久香毫不客气地回敬:
“那像你这样只会欺负那些性格内向,比你弱小的人,又算什么?”
天上院久香的话显然触怒了小野,他眉头一拧,厉声说:
“你说什么!”
小野用凶狠的眼神瞪着天上院久香,天上院久香直接与其对视,眼神没有丝毫畏缩,从身高和力气来看,胜负显而易见,但从气势上,两人不相上下。
田桑坂月垂着头,双手用力捏着裤子,只希望这场因他而起的争执可以结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的田桑坂月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状况,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及时打响的上课铃,为这场一触即发的针锋相对拉下了帷幕。
天上院久香离开前,看了田桑坂月一眼,碧蓝色的瞳孔里流露着生气、无奈以及温柔等相当复杂的情绪。
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怀着怒意回到座位上的小野,虎视眈眈地看着天上院久香的背影,咋舌低喃:
“天上院久香!我一定会想办法收拾你的,我倒要看看没有老师在的话,你是不是还能像刚才那样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