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然一新的风纪委员会,“业务”能力有了显著提升,不只是处理不良组织和聚众打架的超恶性问题,连学生的仪容仪表、学习作风的查处也开始进行。

当然也有不畏惧千叶夕辉和成一大熊的学生,尝试用道理击倒力量。

【青春文化社】,一个看似很青春很正经的社团,被纳入的社员却全部是男性,自然而然就引起了风纪委员会,不对,应该是凌音娅依的注意。

果不其然,所谓的“青春文化研究与学习”的社团活动内容居然是一大帮男生聚在一起看限制级的影片。

“这是青春必然要经历的修炼之一!只不过是你来的那一天,我们正好在进行这种类型的青春教育和体验而已!凭什么就因为这个理由收回我们的活动室,还要撤掉我们喜欢的社团!”

“就是啊!这一点都不青春!”

“我们又不是每个星期的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都会看这种东西!只是偶然看了一次而已!”

“你给我闭嘴!!”

为了保障学生的利益,他们为了维护自身的权益有权力聚众进行示威,学生会那边的申请表也只能予以通过,毕竟出于保护社团的初衷,没有违反学校的规定。

只是这一切,在凌音娅依面前,就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试图挑战父母的权威一样,渺小无力。

凌音娅依拿出了证据,书店留存的电子借阅记录,上面显示,青春文化社的社长每到周末,都会去归还并借新的限制级影片带,而且每次都是还三个借三个。

然后再巧妙地利用人类在危机时刻会想方设法地保全自己的心理。

“嘛,当初创建这个社团的人是社长,如此下流的活动内容也是社长安排的,而且每个星期去借CD的人也还是社长,所以说从一开始带领你们看这种东西的人也是社长,我可以这么判断吧?

那么,社团的其他人可以作为不了解社团活动内容所以当做非本意参与处理,当然这么处理的前提是,你们要供出社长的罪行,承认他每个星期定时在活动室播放这些不健康的内容,如果你们选择包庇会长的话……”

凌音娅依的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就被那充满决心的怒喊盖了过去:“什么不健康的内容!这就是青春啊啊啊!是人与人之间最直白的爱啊!!!”

由于是在校内进行的示威,而这种示威活动是很少见的,所以当时围观的学生有不少。

其中不乏有很多女生。

“这是什么?他们看的是那些东西吧?”

“好变态啊这些男生。”

“还好不是我们班的,啊!那边那个是……我们班的诶……”

“真的诶,以后我们还是离他远点吧,太龌龊了。”

再这么下去,就要被女生们当成变态了,所谓的“社会性死亡”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

总之,在有人带头之后,所有人都供出了社长的罪行,窃窃私语地将责任全部推给了社长一个人。

当然,这还没有结束。

“社团的介绍上确实将活动内容写的很模糊,那么一开始知道这些内容的人就应该退出,还留在社团没有退出的,统统写一份检讨;

还有今天参与示威的,显然你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再加一份,名单在学生会的申请表那里,上面有你们所有人的名字,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不要一错再错了,乖乖地把检讨交到你们班主任手上,这件事情就算到此结束了。”

就这样,凌音娅依这朵千叶高校的高岭之花,彻底蜕变为了“恐怖”的代名词,对那些变着法子钻空子做出违反校规行为的学生造成了极强的震慑。

坐在高级的私家车上,透过车窗看流淌在街道上的暮光,凌音娅依的眼睛不再是刻映着黄昏流光的宝石,那带有神采的光芒是宝石内发出的。

以前的凌音娅依,只是在看暮光下的街景,而现在的她,是在欣赏。

回到大宅,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沐浴在月光中的豪宅,如同伫立在悬崖边上的吸血鬼的古堡那样庄严宏伟。

由于处理了刚才的示威事件,所以凌音娅依和笼花雪奈回到这里的时间比平时都要晚。

已经在餐桌上等待的凌音大和并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而是说:“明天我们要去左下家里吃饭,冬云今天回来了,他说很想见见你。”

三月左下,凌音大和的大学同学,左下的儿子三月冬云,是在国外留学的钢琴天才,从小便喜欢凌音娅依这一点,是双方都了然于心,但还没有点明的。

凌音大和的语气和陈述,没有询问凌音娅依个人意见的意思,只是说出了他的决定,不过一直以来,凌音娅依对凌音大和的决定从来没有异议就是了。

然而,这次凌音娅依却让凌音大和意外了。

“不好意思,明天我要回学校。”

“明天不是周末吗?冬云可是特地选在今天回来的,因为他说明天正好是周末,很明显他是特意为了你才选择在今天回来的。”

凌音大和也特意地把同一件事强调了两次。

“是吗?”凌音娅依不为所动,漠然说:“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如果是学校的事情我会让人去处理的。”

“是风纪委员会的事情。”

“风纪委员会?”凌音大和切割牛扒的动作明显顿了顿,在抬眼看着凌音娅依的视线重新低下后才恢复手上的动作。

他平和的语气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你加入风纪委员会了?为什么?不是和你说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就行了吗?下周的青藤大赛准备地怎么样了?冬云也是听说你要参加钢琴比赛所以才……”

凌音娅依重重地拍下了手中的刀叉,发出的清脆响声打断了凌音大和。

“总之明天我是不会去的,我吃饱了,您慢用。”

放在凌音娅依面前的瓷盘上的牛扒,只有一半被切成了几乎是固定大小的小块。

“娅依!娅依!!”

凌音娅依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往二楼走去,对凌音大和那愈发愤怒的声音充耳不闻。

凌音大和坐下后,眯着眼睛的神色透露着愤怒。

但很快本人又把怒意压了下去,转而用严肃的目光看着笼花雪奈。

“雪奈,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娅依会加入风纪委员会?”

笼花雪奈标准的女仆站姿,语气谦恭地说:“凌音大小姐加入风纪委员会以后,对千叶高校的风纪进行了整治,还有学生们的仪容仪表……”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凌音大和锋利的目光射向笼花雪奈,笼花雪奈微微一笑,说:“凌音大小姐在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这样。”

“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凌音大和把手上握着的刀柄往桌子上一拍,“冬云过几天也有非常重要的比赛,他是为了给娅依查漏补缺,让娅依可以在比赛上更出色地演奏才回来的,什么风纪委员会的事情难道会比这重要吗?”

对凌音大和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笼花雪奈固然不爽,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因为社团占用的活动室太多了,所以明天凌音大小姐和社团管理委员会的人需要整理所有社团的资料。”

“那种事情什么时候做都行,还有那个什么风纪委员会,告诉娅依赶紧给我退了!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她最近是怎么了?以前她从来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凌音大和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带着不容置否的威严。

笼花雪奈走向餐桌,端起瓷盘后,说:“这是凌音大小姐和别人约好的事情,凌音大小姐什么都没吃,我把这个给她送过去,那么,我先走了。”

通往二楼的两个弧形楼梯,像是一个人拥抱着另一个人的手臂,古檀色的台阶上铺着毯子,消除了鞋子踩在上面发出的声响。

笼花雪奈用手背轻轻叩了叩门,在得到凌音娅依从房内传出的一句有气无力的允许后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呈“大”字形,正脸埋下趴在大床上的凌音娅依,心事重重。

「好奇怪啊,虽然我是很讨厌那个冬云,但之前也没有拒绝过和他的见面,那现在是……」

“什么都不吃的话,晚上会睡不着的,你明天不是还要处理社团那边的事情吗?”

笼花雪奈把盘子放在桌子上,顺便把剩下的大块牛扒切成了大小近乎一样的小块。

“雪奈,我是很不喜欢那个冬云没错啦,以前也是这样,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想去和他见面。”

凌音娅依转过脸,贴在床上产生挤压的脸蛋很有肉感。

凌音娅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千叶夕辉,至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那张妖异而俊美的脸,是因为令凌音娅依对三月冬云产生强烈排斥感的原因,就是千叶夕辉。

明天跟社团管理委员会的会议,千叶夕辉作为风纪委员会的会长当然也会到场。

只不过凌音娅依没有意识到这点,还以为只是不经意地想起而已。

越不去想,千叶夕辉的样子就越是挥之不去。

「啊!为什么会这样!我果然变得很奇怪了!可是好像看看那家伙穿私服的样子!等一下,我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凌音娅依的脸红地发烫,为了不被发现,她拿起枕头捂着脸在床上打滚。

早已看穿了的笼花雪奈,还是没有拆穿。

“这一定就是责任吧,因为大小姐你不是答应了别人吗?所以不能赴约的话,从责任上来说,心里会过意不去。”

凌音娅依停止了滚动,用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笼花雪奈。

「原来是这样啊。」

凌音娅依从床上坐了起来,裙摆盖住了雪白的大腿。

“可是明天怎么办?父亲一定不会让我去的。”

笼花雪奈放下刀叉,用标准的女仆站姿面对着凌音娅依。

“我会负责处理的,到时候大小姐只需要去学校就行了。”

凌音娅依的语气是犹豫,但脸上的表情却满是期待。

这就是所谓的【口嫌体直】了吧。

“这样……真的可以吗?”

在笼花雪奈闭上眼睛点头的时候,凌音娅依以极快的速度突然冒到了笼花雪奈身前,她握着笼花雪奈的双手,双瞳上分别写着“感”和“激”。

第二天。

笼花雪奈换上了更轻便的女仆装,白衬衫外搭黑色无袖燕尾服,卸掉了下身的围裙,黑色短裤与上身穿着搭配起来相得益彰。

“除了一辆车子以外的其它车子,车胎已经全部被我给戳爆了,老爷您还是坐那辆车去赴约比较好哦,不然可是会迟到的,至于凌音大小姐,您不用担心,她在很安全的地方。”

笼花雪奈一人站在成群的保镖面前,反倒是她一个人的压迫力更强。

“雪奈……你!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凌音大和因为过度的愤怒,连嗓子都破音了。

“我的职责是保护凌音大小姐,我只听从大小姐的命令。”

笼花雪奈连时间都把握地十分到位,这个时候,凌音大和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到处找凌音娅依了。

千叶高校。

凌音娅依虽然是见到了千叶夕辉,但想看私服的期待却一扫而空,因为千叶夕辉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校服,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干净整洁的白衬衫,连上面的折角都很好看,敞开的领口外露的锁骨线比女人的还要标致,身材纤瘦但很匀称,乱糟糟的头发在凌音娅依也成了“特色”,最最吸引凌音娅依的,还是那冷漠中带着几分柔和的眼神。

「没有任何区别,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好像也不错。」

这是加入风纪委员会后,凌音娅依第一次离千叶夕辉这么近,一高一低的肩膀不过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夏日的热风中似乎带有千叶夕辉身上的温度和味道。

凌音娅依斜眼偷看,自带滤镜后呈现在脑海中的画面,那张本就俊美的侧脸变得令凌音娅依神魂颠倒。

凌音娅依提前来到学校,不由自主地就往风纪委员会的办公纸走去,却没想到千叶夕辉也在办公室里看书。

当时已经临近中午,于是两人在办公室里沉默地看了半个多小时的书后,千叶夕辉就先起身,煮起了泡面。

柜子里放着很多泡面,据说千叶夕辉只吃泡面。

千叶夕辉拿出一桶泡面 ,侧过身去。

“你要吃泡面吗?今天饭堂和小卖铺都没开,你好像没有带便当吧?”

“诶?哦……嗯……”

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伸出手接过泡面的时候,还不小心触到了千叶夕辉的指尖。

可那转瞬而过的触感,却生成了一股强烈的电流直击凌音娅依的大脑神经。

这是凌音娅依第一次接触到——泡面这种东西。

“按照这个速度走上天台的话,时间正好是三分钟左右,这个时间的面条劲道是最好的,然后再加最后的汤包。”

千叶夕辉说的什么“三分钟”、“面条劲道”和“汤包”,凌音娅依都无法理解。

不过托泡面的福,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凌音娅依第一次和千叶夕辉一起吃午饭,而且两个人的距离,第一次被拉地这么近。

从来没有吃过泡面的凌音娅依不想让千叶夕辉知道这一点,原因嘛,很简单。

泡面作为速食类的零食,简易是一大特点,如果连泡面都不会的话,作为凌音家的大小姐来说,未免太丢脸了。

凌音娅依学着千叶夕辉的样子,掀开盖子,一股热气喷薄而出,凌音娅依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

好在,千叶夕辉并没有注意到凌音娅依那一瞬间的窘态,他接着撕开汤包,把开口对准后将浓稠的酱料挤了下去。

“啊咧?”

凌音娅依明明是照着做的,却发现撕不开汤包。

“怎么办?为什么会撕不开!”

凌音娅依咬着牙,用尽浑身的力气,但就是撕不开。

已经把酱料和面条搅拌好的千叶夕辉,看着憋足了力气撕扯汤包的凌音娅依,向她伸出了手。

“我来吧,要是太用力的话,会溅出来的,洒到身上就麻烦了。”

用沉稳的嗓音说出温柔的话,和凌音娅依梦中的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愣了半晌的凌音娅依把汤包递了过去,然后低下泛红的脸,不知该干嘛的手指就在上下地搓着捏在手里的筷子。

“不好意思,我……其实这是我的第一次……”

「咦???我在说些什么!!!这么羞涩的说出这么XX的话!啊!!!」

一朵蘑菇云从凌音娅依的头上喷出,她的脸像是一只蒸熟的螃蟹。

“我是说!这是我第一次吃泡面!”

“我第一次吃泡面也和你一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藤野校长教我的,怎样才可以煮出好吃的泡面。”

千叶夕辉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凌音娅依的失态,注意都在汤包上,这让凌音娅依得以松了口气。

但是,下一刻,千叶夕辉突然凑了过去,近距离地向凌音娅依演示如何利用汤包上的切口撕开包装。

“你看,这上面有一个小口,只要从这里撕开就可以了,然后把酱料挤下去,再用筷子搅拌一会,让开水充分吸收就可以了;

搅拌的幅度可以大一点,时间长一点也没有关系,不然酱料黏在面条上,分布不均匀的话,就会出现一部分面条很咸,一部分很淡的情况,影响口感。”

千叶夕辉细致的讲解,凌音娅依根本半句没有听进去,红着脸的她只是不住地、机械式地点头。

千叶夕辉身上的味道,就像是薄荷一样清爽。

人生中第一次吃的泡面,竟是千叶夕辉亲手做的,捧着泡面的凌音娅依,呆呆地看着,十分珍惜,好像手上的不是一桶普普通通的泡面,而是十分珍贵的宝物。

热气带着醇香的味道一起钻进了鼻腔,是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就和刚才闻到的,千叶夕辉身上的味道一样,深深地吸引着凌音娅依。

“不是下午才开会吗?为什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盯着泡面入神的凌音娅依回过神来。

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凌音娅依,最终放弃了挣扎,决定从心。

“父亲不让我来,我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千叶夕辉斜眸看了凌音娅依一眼。

“为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很听父亲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反抗他,我本来是想,就做他希望我做的事情就好了,他要我做的事,我就尽全力做到最好给他看,但其实,我只是希望他可以看到真正的我……”

「没错,一直以来我都把自己当成了工具,我拼尽力气去做他希望我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怨言,没有任何借口,但我却希望有一天我会垮掉,到那个时候,父亲就会明白了吧?」

“那说出来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呢?”

“那样是没用的吧?”

“你试过了吗?”

“嗯,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从那之后我就觉得,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的想法在他心里,肯定是无关紧要的。”

这些话,凌音娅依甚至没有对笼花雪奈说过,但是说出来以后,繁杂的心,变轻了一些。

下午,开完会以后,凌音娅依独自一人走向校门。

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停在路边,凌音娅依停下脚步,面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凌音大和气势汹汹地走向凌音娅依。

「不去帮你的大小姐吗?」嫉妒-女明知故问。

下了车后,笼花雪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

「大小姐身上的枷锁,只有靠大小姐自己才能打破。」

凌音大和已经走到凌音娅依面前,他肃杀的眼神正如他此刻的情绪。

“你到底在干什么!不是让你和我去见冬云的吗!你跑来这里干嘛!什么风纪委员会!马上给我退出!参加这种浪费时间的组织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那你让我去见冬云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我的钢琴比赛?还是为了以后我可以和他在一起?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是啊,因为他很优异,将来或许可以继承你的产业,那我呢?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凌音大和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表情变得越发凶狠。

“我都是为了你好!冬云到底有什么不好?他听说了你要演奏的曲目,可是练到了不看琴谱都能完美演奏出来的地步,对你的比赛比他自己的比赛还要上心!他自己要参加的比赛可是比你的重要多了,就这样还是抽空回来,他的好意被你当成什么了!”

凌音娅依垂下头,双手用力握着拳头,手心传来指甲嵌进去的疼痛。

“我要说的……我要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你根本就不理解……一直以来……一直以来你都不理解我!”

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面对凌音大和的呵斥,凌音娅依还是崩溃了。

声嘶力竭后的她,啜泣着,转身跑向了教学楼。

“给我抓住她!”

兼任司机的保镖在短暂的错愕后,即刻追了上去。

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办法去想的凌音娅依,径直地往风纪委员会的办公室冲去。

“那你呢?为什么周末你还待在学校?”

“我一直都在学校,因为我就住在学校。”

“你不回家吗?”

“家吗?说实话,我不记得了……”

是的,因为那里有他在。

烧红云彩的霞光从窗外洒了进来,将通往办公室的廊道铺满,在光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凌音娅依朝他跑去,越来越近的身影,令她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变得安定下来。

千叶夕辉走上前去,视线越过气喘吁吁的凌音娅依看着从远处追来的人影,指着身后的办公室,说:

“你先进去躲躲吧,我帮你拦着。”

听到背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凌音娅依顾不上解释什么,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后,她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像很多年前那样,她一个人坐在黑暗的角落,只能抱着自己哭泣。

从办公桌背后的窗户透进来的暮光,正在慢慢地退缩。

“让开。”

保镖的声音很冷淡决绝。

千叶夕辉站在门前,没有让步,那双眸子里仅存的些许柔和荡然无存。

“在学校里伤害学生,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我不会再说第三遍,让开!”

保镖的语气以及眼神,都多了几分狠意。

千叶夕辉稍微迈开双脚,卷起袖口。

“这就是……我的回答。”

坚定不移的眼神,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作为一个高中生来说,那样的眼神未免太过犀利了。

保镖咬着牙,对学生动手是下下策,但是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了。

从后面追来的凌音大和制止了正要动手的保镖。

大喘气的他走到千叶夕辉面前时,已经伸直了背。

“你是谁?我和我女儿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给我让开!”

“凌音娅依是我风纪委员会的成员,所以严格上来说,我并不是外人,你就是凌音娅依的父亲吧,打着一切都是为她好的旗号,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真是差劲啊。”

“你说什么?!你这小子懂什么?给我滚开!”

与千叶夕辉对视的凌音大和,本能地感觉到了千叶夕辉的不同,但从眼神来说,千叶夕辉的还要更加厉害。

一个高中生的气场,居然让凌音大和这么一个出入过各种场合,见识过各种大风浪的阅历丰富的人感到了威胁。

那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刀刃一样不夹带着一丝一毫的情感,将凌音大和的气势刺穿。

“切!”

气急的凌音大和甩手,想要推开挡路的千叶夕辉,手臂却被对方瞬间擒住。

保镖见状,一个箭步上前。

“这里在干什么?周末为什么还这么吵?”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再次打断了保镖的动作。

听到这个声音,而且是从背后传来的,凌音大和本能地一个激灵,就像是许多年前尘封的条件反射开关被突然打开。

走来的人是藤野二卫,在之前是凌音大和的恩师。

“藤野……老师。”

凌音大和的语气居然一下变得谦恭起来,像是一个拘谨的孩子。

“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您了,其实是我的女儿……”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藤野二卫长出一口气,看着窗外的红霞,陷入了回忆,语重心长地说:

“娅依吗?真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啊,我记得他当时也是一个很不听话的孩子,不认真学习,天天惹是生非,说起来还真是个麻烦的孩子啊……”

随即,藤野二卫看着凌音大和,接着说:

“那个孩子就是你啊,大和,还记得吗?为了反抗父母逃到了学校,是因为什么来着?对了,不想学西方礼仪课,还有烹饪课,还有钢琴课……那个时候你的父母为了培养你可是下尽了功夫,但你却总是逃跑,那为什么现在,要把你曾经讨厌的一切强加给娅依呢?”

凌音大和的脸突然红了起来,那是明显区别于夕阳的颜色。

“因为那个时候我不懂事,之后回想起来我可是很后悔的!还有……藤野老师!这些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了!”

藤野二卫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

“真的吗?在我看来,当初你任性的时候可是很开心的啊,现在的娅依,和那个时候的你有什么区别吗?为了反抗身为父亲的你所以逃到了学校,我记得那之后你在我家里待了一段时间……

大和啊,我对你,有点失望了,经过这么久的时间,你为什么就变成了你当初讨厌的人呢?或许你现在所做的一切,确实是为了她的将来,那连接将来的现在已经被你破坏了,你所期待的将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放眼未来,着眼当下’,我记得我曾经教过你们这样的道理才对,嘛,要是以后有人问起的话,还希望你可以不要说出我这个老师的名字。”

凌音大和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强势的气场在藤野二卫面前荡然无存。

“藤野老师……您不至于和我断绝师生关系吧?”

“孩子自己的选择也很重要,如果我当初没有尊重你的选择,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你肯定会恨我吧,完全按照大人强加的意志去成长,以后真的会成为你认为她应该成为的人吗?别开玩笑了!人又不是没有感觉的机器!”

藤野二卫的眼神突然变得肃杀,这让凌音大和回忆起了很多年前被这位班主任征服的可怕往事,没想到曾经的恐惧感还记忆犹新。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就不应该帮你,让你被抓回去好好教训一顿,说不定那样的话,或许现在的你已经按照你父母的规划和某位公主结婚了,还是一位名震国际的音乐家,这样我跟别人提起以前的学生,也能炫耀一下了。”

听完藤野二卫的话,凌音大和沉默了好一会后,自嘲一笑。

「说的也是啊,那个时候的我,一直是在跟父母的反抗中长大的,就连娅依的妈妈也是我跟他们闹翻以后才逼地他们同意的,那么现在的我,到底在干嘛啊……」

在凌音娅依的母亲逝世前,凌音大和答应会好好照顾凌音娅依,只是不知不觉中,被“过度保护”、“想要将自己认为的最好的都给予凌音娅依”的这类极端思想曲解了方式。

千叶夕辉转过身去,打开门,偏暗的光芒射进了昏暗的办公室。

“你应该还有话要说的吧?”

坐在地上的凌音娅依抬起头,看着背光的千叶夕辉,但是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定是冷漠又温柔的吧。」

这么想着的凌音娅依,突然又鼓足了勇气,她站了起来,最后两滴眼泪从她眼神坚毅的眼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