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与期待(下)

琳回忆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诺亚,是在一堂实战课上。那是去年,诺亚刚入学,还没闹出过什么大问题,风纪委也没有因为诺亚的事情找过我。那节课的任课老师说自己胃疼,所以委托我看管一下学生。我也没想太多,就打算带着他们做一做准备活动,然后就让他们开始两两分组练习。”琳又给自己开了一瓶香槟。“那时候诺亚站了出来,他说想要和我打一场。”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挑战学院第一。”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我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还是乖乖地和同学组队练习吧。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佛尔摇了摇头。

“他用风锁将同班的所有学生都捆住,丢到了训练场的看台上。二十七个人,只用了四秒。然后他和我说:他们不是我的对手,不要浪费时间,全校第一。”

佛尔有些惊讶。“他一年级的时候就能这么熟练的使用咒术了吗?”

琳自豪的笑了笑,就仿佛是听到好闺蜜在夸赞自己的男朋友是个高富帅。“他有实力挑战我。”

“然后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老师让我带这些学生做热身运动,又没让我做多余的事情。我也没必要惹麻烦。况且,高年级打低年级,打赢了我也不光彩,输了更丢人。”

“我想那个叫诺亚的家伙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琳点了点头。“他什么都没说,然后就冲了过来。出手毫不犹豫,咒术的使用也相当熟练,根本不给我反应时间。如果我多犹豫一下火焰就会烧到我。”

“这么说你们还是打起来了?”

“嗯。”琳点了点头。“诺亚使用的咒术都很常见,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他的手法却相当的难缠。没有犹豫,动作很流畅连贯,出手的角度也很刁钻。我敢肯定,诺亚有着很丰富的实战经验。只不过,理事长听说这件事之后派学生会的干事赶了过来,叫停了对决,还顺便带走了诺亚。”

“我猜,诺亚之后就再也没骚扰过你。”

“你猜对了,诺亚大概率是被理事长说了什么,在那之后他一直都在躲着我。其实我倒是想和他再打一场。他被理事长带走前还说了一句:你比我强。”

“这是肯定的,新生和全校第一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佛尔的否定反而激起了琳的好胜心,就像是在炫耀自家孩子的家长一般。琳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取了下来。“当时的我比他强,但现在不好说。”琳将项链转到一边,那里肉眼可见的要比别的地方粗一块,就像是断掉之后从新焊接的接口。“这是他的火焰离我最近的时候。但那时候我还没碰到他一次。”

“我倒觉得这说明不了什么,你根本就没有认真应赛,再加上是他突袭在先,胜你一两招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喜欢上了她吧?”佛尔有些不解。“实战能打败你的学生,在学院里找不见。但能在你手底下赢上一招半式不算什么难事,即使是我也能做到。我在同年级的排名也就是中游左右。”

“我想强调的不是诺亚有多强。”林皱紧了眉头,喝醉了之后大脑不清醒,有话说不出,茶壶里煮饺子的感觉让琳很难受。“我想说的是他的那种魄力,毫不介意其他人的目光。将其他人都扔到看台上果断、毫不犹豫。还有他出手的时候那种目的明确,干练……总之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只是过了两招,但没有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和他打架的时候感觉很畅快。其他人在训练的时候感觉都特别的小家子气,扔个火球都要扭扭捏捏半天,还要说:小心,我要扔了。被烧到了不要怨我啊……把对决当成过家家,和这种人同台竞技总感觉就像是哄孩子一样,没意思。还有那些老师,一个个都自称是十年经验的冒险者、说自己是去过边境的军人,可到了实战的时候都成软脚虾。”

“未经别人同意私自占用上课用的擂台进行挑战,这叫做自私。毫不打招呼就突袭,这叫做阴险。下手不知道轻重,这叫做不负责。”佛尔推了推眼镜。“不过我也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了。你家毕竟是军人出身,所以喜欢那种豪爽的战斗。但学院里没几个学生打得过你。你的实战课只能由老师负责,每节课和你对打的都是老师。但老师又怕伤到你,招惹到你身后的军备部长——赛克斯·欧德尔。所以经常会放水。以上两点导致学院的比赛对于你来说太过没有挑战性。而这时候蹦出来一个下手比较狠的诺亚,你战斗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所以你默认把诺亚当做了一个还不错的家伙。”

“下手比较狠……虽然感觉你的表达很别扭,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再然后呢?你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诺亚不来主动接触你,但你肯定会主动接触诺亚。”

琳表示肯定。“所以我才会接下风纪委的委托。不过每次都被他逃走了。我本以为按照他的性格,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再来挑战我。可不知道理事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几乎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会躲着我,转身就跑,头都不回一下。这次也是,我给诺亚发了请柬,但看他敷衍的态度,应该是根本不打算过来,所以我在他的宿舍门把手上刻了一个麻痹陷阱。不过最后还是让他溜了,只是几分钟没盯着他。”

佛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麻痹陷阱……就凭你这么强的攻击性,他不跑才怪。你这不是邀请,你这是绑架。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只会南辕北辙。”

“我也知道这是下下策。但是诺亚每天就是宿舍,图书馆和教师办公室三个地方循环,我甚至都没见过他在食堂坐着吃过饭。偶尔和他打招呼的时候都是三句话结束话题。除了给风纪委帮忙的时候,我和他的交流无限接近于零。”

“你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听你对诺亚的描述,我第一个想到的东西是闹钟。我行我素,不管你想不想,到点了我就一定会响。每天的生活就是走针和响铃,能把生活简化到与世隔绝的程度,某种意义上也是个奇人,没有强大的自制力肯定做不到。但是这种做法是不是有些病态?真的想象不出来你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

“也不一定是喜欢了,只是觉得我和他应该有很多的共同话题,性格上也比较相似……”

“讲实话,我看不出你和他那里相似。”

琳没有理会佛尔的吐槽。“可是诺亚这家伙把自己包裹的太严了。我试着和他交流,结果每次都碰壁。就好像我是杀了他全家的仇人一样。我觉得如果能和他好好交流一下,关系应该会更进一步。”

“在我的印象中你应该是乖乖女和泼妇的结合体,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有这么少女的一面。”佛尔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差点忘记了,理事长派了学生会的干事找我,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佛尔将一块影像水晶交给琳。“理事长说有一个新学生要来学院,而且和你我还是同一年级,所以想让你安排一下。”

“好麻烦。”嘴上这么说着,但毕竟是学院理事长的要求,琳没有权力拒绝。“如果我没记错,学院并没有插班生的先例,即使诺亚比同班同学大三岁,也没见让他直接读四年级,还是要从一年级开始。况且卢勒城也不是教育资源丰富的城市,能让理事长亲自安排入学的妖孽为什么会来卢勒城上学,这个人是脑子里进水了吗?”

“他应该算是建校百年来的第一个插班生吧。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要来卢勒城。我只知道这个学生的入学申请是理事长本人特批,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办砸了你肯定要倒大霉。”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那为什么不让老师和校长亲自去办?不过既然是理事长亲自发话……似乎能拿来利用一下……”

就在这时,一位着装利落的女侍洒脱地从正门走了进来,坐到了吧台里面。“我的少爷和大小姐,你们还真是放松,如果我是齐文川,我一定会把毒药投到酒里面。”女侍打开吧台后面的抽屉,用食指和中指夹出来一个纸包,娴熟地把纸包里的粉末倒入郁金香杯里,然后又用低度数的饮料冲调溶解。“这是醒酒药,你赶快喝了吧。看你这幅样子估计路都走不稳了。”

琳没有丝毫犹豫,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只是几秒钟,琳突然感觉自己的胃里似乎有一团火正在燃烧。“你……这不是醒酒药,好难受……额……感觉好像有东西要从胃里跑出来。”

“所以说你们两个的戒备心太弱了。”女性苦笑着扶额。“如果我真的是齐文川派来的刺客或者杀手,你们会怎么办?”女侍从把铁桶里的冰水倒掉然后递给琳。“这是我特制的戒酒药和催吐药,把胃里的酒吐出来就好了。”

琳就抱着铁通跌跌撞撞的冲向了厕所。

“你还真是冷静啊。”女侍从将目光转向佛尔。“你就不怕我是齐文川派来干掉你们的杀手,在你们背后放冷枪?”

佛尔笑了笑。“如果换成其他人,在调酒的时候就被我用咒文冻住了。不过调酒的人是宁陵姐,我就不用担心了。宁陵姐可是[反齐会]的一期成员,如果连元老级的宁陵姐都无法信任,那这个[反齐会]早就土崩瓦解了。”

宁陵端起酒杯坐在高脚椅上笑了一下。“还真是天真的小鬼,我可是作为间谍潜伏在齐文川身边,万一我某天被齐文川看穿并被策反,你会怎么做?”宁陵翘着二郎腿,脚尖微微翘起,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年女性从容的魅力。

“我相信宁陵姐。”

“那如果他们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呢?”宁陵的表情依旧是笑容,但这份笑容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佛尔不由自主的移开了视线。“如果真的是那样,可能……我和琳就真的走投无路了吧。讲实话,我没有看穿宁陵姐演技的自信。”右手下意识地挠了挠脸颊。

“而且,就算看穿了,我和琳也做不了什么。虽然从名义上来讲,[反齐会]的创始人是我和琳,但协会的运营完全离不开宁陵姐。如果没有宁陵姐作为间谍潜伏在齐文川身边,我们就是一群瞎子,没有信息来源的我们根本不是齐文川的对手。不,应该说是被称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也不要太过自卑了。”宁陵就像是大姐姐一样,安慰着正在撒娇的佛尔。“在你们这个年龄,能成立这么大的组织已经很不容易了。来日方长,向阳花成长起来之前终究也只是一株弱苗。”

这时,全身瘫软的琳也捂着肚子,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宴会厅。“宁姐,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的胃还这么难受?”

“这是给你的教训,催吐药里我放了戒酒药。同时服用戒酒药和酒精同时饮用会让胃部产生不适,从而达到戒酒的目的。随着酒精的摄入量的增多,胃部不适感也会上升。不过不用担心,对身体健康没有影响,没有药物依赖性,也不会上瘾。”

“这种东西谁会上瘾啊!”琳瘫软的趴在离自己最近的桌子上。“宁姐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吗?我就趴在这里听就行了,实在不想动了。”

宁陵看着对外认真,对内随性的大小姐,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来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只不过是例行报告。”

宁陵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齐文川最近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每天的工作就是和他的党羽一起商量,用什么理由,才能从中央手里拿到更多的财政拨款。今年中央很可能会大幅削减在道路维护方面的财政拨款,这点让他们很头疼。如果消息是真的,他们今年可能要自掏腰包修路了。”

“那还真是大快人心。”

宁陵晃了晃红酒杯。“不过,这里还有个坏消息。”

“什么?”

“虽然齐文川还没察觉到[反齐会]的存在,但是他手下的猎狗似乎嗅到了气味。上一次的报告里出现了[结党营私]之类的字眼。虽然我适当的淡化了这个话题,不过你们最近还是小心一些,尽量减少和反齐会的宣传,也尽量避免过多的线下活动。”

作为齐文川的私人秘书,宁陵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着实有限。简单地做完报告,草草地闲谈几句之后,宁陵就回到了齐文川办工的城主府。无论是出现还是离开,宁陵身上干练的气质都没有丝毫改变。

琳稍稍缓过酒劲的时候,夕阳也已经砸向了地平线。两人走出了酒吧。此时的闹市区又是一片车水马龙。雨后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清香,原先已经关门的店铺又重新打开了橱窗。一部分想要偷闲的员工自己骗自己:都已经到这个时间了,今天估计也没什么客人会上门了,就这么一觉睡到明天吧。怀有这样想法的人直到被老板骂醒,才灰溜溜地站在橱窗前。

“胃好难受,还想吐。”琳嘴唇嗡动,轻声对身旁的佛尔说道。走在大街上在公众面前,琳必然要保持彬彬有礼的淑女模样。“宁姐下手也太狠了吧。”

“我当初被齐文川诬陷名声扫地之后,有一段时间也在酗酒。下定决心戒酒的时候也试过戒酒药。宁陵姐用的药在刺激性这方面比较温和,和我当初给自己下的猛药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你胃疼完全是因为喝酒喝得太多。”

佛尔细细感知,发现在琳的周围环绕着一层薄薄的风墙。当然风墙并不是为了挡雨,毕竟现在是晴空万里。“[雨衣]还真的是方便啊,不仅能挡雨,还能隔绝我身上的酒臭味。佛尔,你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味道。”

佛尔贴过去嗅了嗅。“效果不错,贴在身上闻也只有淡淡的味道。”

正当佛尔抬起头的时候,视线无意间掠过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个娇小的身影正模仿着大人的动作,两只小手捂住小嘴,眼神中露出惊讶的神情。就像是已婚贵妇打开卧室的门之后,看到一个不认识女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吓得马上就要昏过去似的。

对男女关系敏感的佛尔也意识到了自己和琳似乎贴得太紧了。

“呀!佛尔哥哥……”

佛尔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到铃摇面前。“铃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没想到铃摇比佛尔还要紧张。看着向自己靠近的佛尔,铃摇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不…没…铃……铃摇什么也没看见!铃摇不会设任何人说!”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