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

十分钟后,我和铃瑶坐在一家空荡荡的咖啡厅里。我对雨衣的操纵还不熟练,包裹自己算不上什么难事,但是带上无法统一步调的铃瑶就有些费力了。幸好不远处就有一家还没关门的咖啡厅。

原本兴高采烈地铃瑶坐在雕花的原木椅子上一动不动,警惕而又兴奋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华丽的吊顶垂着数十根莹蓝色的吊坠,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都只是廉价的玻璃制品。批量生产的萤石灯被雕刻成女神像的形状,排列在大厅的墙壁上,勉强能说是错落有致。颜色暗淡的彩绘玻璃像连环画一样,拼凑出前线战士们和魔族浴血奋战并取得胜利的故事。这些都是铃瑶在梦中才能见到的装饰。

铃瑶紧紧地环抱着怀里的油布包。只是一家装潢中等偏上的咖啡厅就能让活泼的铃瑶如此拘谨。“这里……很贵吧。”铃瑶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目光却很诚实,桌子上的香草茶还有栗子蛋糕上面的坚果仁死死地抓住了铃瑶的视线。

“我可没钱去什么高档的餐厅。”

铃瑶是个单纯的十四岁少女,我的表达她没能理解。断章取义之下,铃瑶只听到了“没钱”两个字。于是两只手移到了桌子底下,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蛋糕上移开,向后拉了拉凳子,冷汗从额头上滑落。

这小家伙脸皮真薄,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吃霸王餐……想起以前的事情,数不清的烦躁感从胸口涌出,淡红色的魔力无意间从身后流出。深呼吸。原本还想捉弄她一下,现在心情全无。

“放心吧,一块蛋糕和一壶茶的钱我还能付得起。你不是说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姐姐吗?我刚好也要去店里,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吃完蛋糕你就老老实实回家。”

“真的吗?”松了一口气的铃瑶将一直抱在胸前的厚实油布包放在了桌子上,里面装着一封信和一枚印章。铃瑶一路护送的功劳,信封不仅没被雨水打湿,上面甚至还带有一丝少女的余温。信封的封口处印着花体的咒文。“这个咒文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拿起印章,印章上有着和封口处相同的咒文。“是哪一家的家徽?”

“诺亚哥哥,你忘了吗?你还在我的日记本里看见过。是那个因特格利家的大哥哥,他们家正式向我姐姐提亲了!”铃瑶高兴得手舞足蹈。

“提亲?因特格利?”我思前想后,也没记起因特格利具体是哪号人物。但是这个名字确确实实是听到过。因特格利是卢勒城里首屈一指的富商的姓氏。

铃瑶依旧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中。“只要姐姐能和因特格利哥哥结婚,家里就不会这么穷了!到时候就让我请诺亚哥哥吃蛋糕吃到饱!”

“是吗?看来因特格利家应该是大户人家吧。”我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铃瑶身上,只是下意识地回了铃瑶一句。因特格利、因特格利?铃瑶说的一句话让我十分在意,以至于我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因特格利这个名字。

“诺亚哥哥。”思绪被铃瑶纤细的声音拉回现实,铃瑶靠在我的耳边,眼神中流露出疑惑,疑惑中还包裹着不安。就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铃瑶贴在我的耳边说到:“我有一件事……诺亚哥哥……”铃瑶将手放在胸前,两只食指相互画着圈,扭扭捏捏地欲言又止。“诺亚哥哥是不是喜欢姐姐?”

听了铃瑶的话,我当时差点儿把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我收回我之前的话,现在十四岁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不禁问道。

“因为铃瑶说了姐姐的事情之后,诺亚哥哥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诺亚哥哥是不是……不希望姐姐和因特格利哥哥结婚……可是…我…不是…不是…钱……”话说到一半,就断断续续没了声音。

“和你姐姐没关系!”我的回答斩钉截铁。“如果你姐姐知道她后半生的伴侣是我,她大概率会立刻上吊自杀。我之所以愁眉……表情僵硬是我在考虑其他事情。和你还有你姐姐没有半点关系。”

铃瑶没有怀疑我说的话,毕竟她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想要糊弄她还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我这次并没有骗她,我和铃瑶的姐姐之间一清二白,只存在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我是哈露兹纳什的代理掌柜,她是哈露兹纳什的看板娘。单纯的雇主与雇员,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之后,我和铃瑶在咖啡厅里闲谈了大概有一个小时。话题主要是围绕铃瑶姐姐的未婚夫——佛尔·因特格利。其实自始至终都是铃瑶在说,关于两个人的邂逅,关系的发展。还说因特格利家对这门婚事原本是持反对态度,在二人的反抗下,长辈们不得不向二人的毅力低头……简而言之,俗套的有情人终成眷属。通篇下来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听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和铃瑶的姐姐订婚的因特格利家的长子到底是谁。

铃瑶对佛尔·因特格利的描述极其的贫瘠。通篇都在强调三个词:金发、帅哥、有钱。在卢勒城一板砖拍死十个人,五个是金发,那些有钱的富商更是一头焦黄。烦躁。“铃瑶,你觉得我算不算帅哥啊?”

铃瑶先是摇头,但很快又改成了点头。

“这算什么?就好像是被我胁迫着点头一样。”我把从铃瑶那里抢走的栗子蛋糕放了回去。“到底是帅不帅?”

“帅!但是比不过佛尔哥哥。”铃瑶的回答比我否认和她姐姐有关系时还要果断。“如果诺亚哥哥和佛尔哥哥抢姐姐,诺亚哥哥肯定会输,惨败!”

“你这个小家伙,这么点儿年纪就只知道帅哥和钱。真不知道以后会成什么样子。”我又搓了搓她的脑袋。不过铃瑶说得没错,我和她姐姐的关系的确是相当僵硬。

阵雨渐渐收敛,乌云散去。虽然还不到傍晚,但太阳已经有了落下的趋势。离开了咖啡店,我本来是想送铃瑶回家,但被铃瑶谢绝了。她只是拜托我将信和印章送到姐姐手里。我也没有强求,一个人拿着油布包走向了哈露兹纳什。

一个人走在雨后的街道上。

我的眉头锁得死死地。“佛尔·因特格利。啧,事情好像要变得麻烦了。”浓浓的不安在我的心头肆意翻涌。我只能默默祈祷,祈祷着毁灭的日子赶快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