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萨托生活一年的菲利普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萨托镇,一个以采矿为主要产业的小镇。虽然面积相当小,西部城市的粗犷和豪迈却一样都不少。工人们最喜欢做的就是在下工之后约上哥们去喝冰啤,吃烧烤。而菲利普在职的摩多烧烤店是全镇唯一的烧烤店兼酒馆,说是烧烤店其实也就是烤一些沙漠里抓来的跳鼠,沙鼠之类的东西,往往凭运气抓捕,更多的时候只有啤酒可以供应。即使如此每天生意也还算过得去,每天工人们下工之后菲利普都少不了忙碌,飞奔着给工人们送啤酒,续杯,端盘子常常让他浑身大汗淋漓。

萨托的夜晚有着独特的宁静,安静下来的沙漠在明月的照耀下总是寒冷彻骨。

“摩多大叔!没事的话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行!话说那个···明天能帮我把儿子的矿车修一下吗?这小子做事不仔细,轮轴那里又给他弄断了。”

壮汉突然因为不好意思而变得有点扭捏。

“没问题,我今晚就帮您修好吧,这样明天杰克不是可以直接正常下矿工作了。”

“哦,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更好了,实在是感谢啊。才一个月又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的摩多大叔,您愿意给我这份工作就很让人感谢了。修一个矿车没什么的,很容易。”

“果然会魔法是好事情啊。”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的啦,就是稍微会一点。哎呀,不早了啊,那么我先走了, 明天早上我会早点来的,这样应该就不会耽误杰克工作了吧。”

“好,晚上好好休息啊。要不要带一罐冰啤走?”

“啊啊,不用了,谢谢大叔!”

“路上小心啊!明天见。矿车的事情拜托了!”

“没问题!”

要说菲利普这个尼特族在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合群,究其原因还是没有超能力了。

因为没有心想事成的能力和强健的体魄,混日子和体力活根本不是菲利普现在这种有正常生理机能的人可以轻松做到的。光是从坠落的大沙漠一路走出来就已经因为饥饿和缺水而彻底对现实低头,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做一个顺应自然法则的人居然会那么辛苦。

为了生存下去,菲利普来到了将虚脱的他从沙漠中救起来的摩多大叔手下打工。不是因为兴趣,而是单纯的为了能舒服地活下去,不再受到饥饿的折磨。慢慢的菲利普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开始以全新的视角去看待人类社会,他和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成为朋友,用自己的炼成术帮助他们修复各种各样的东西,同时把自己在地球知道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幽默博学又会魔法的人,对他既有朋友的亲热,又有对恩人的敬重,还有对能者的崇拜。端盘子的菲利普逐渐成为了萨托的中心人物,人们每天都会齐聚在摩多的餐馆,听他讲三国演义,听他说西游记,每个人都听的津津有味,认为这些是他们听到过的最棒的故事,甚至专门有人抄下来要讲给他们的孩子听。

菲利普也许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这种单纯的快乐,被他人需要的满足感让他每天都活的十分有干劲。

***

夜晚,空荡荡的大街上什么都没有,只有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菲利普开始修复矿车的工作。

经过一年的琢磨,菲利普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自己的能力,他熟练地打开工具台,将矿车进行元素分解,在加入缺少的材料后进行重构,所有的操作都在一分钟之内完成,焕然一新的矿车就此形成。

“害···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啊。”完工后躺在床上,菲利普又回想起了往事。正所谓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菲利普现在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真想在那时候好好多体验一下人世的生活啊——”

夹杂着碎石的沙漠之风冲击着可怜的玻璃窗,磨砺着上帝的内心。

这一晚,菲利普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中他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一个不用心灵控制,而是发自内心全心全意相信他,理解他的女孩。

***

清晨,太阳在漫漫黄沙中看上去相当的模糊,仿佛一团跳跃的火焰在天边肆意燃烧。

大街上许多人围成圈聚集在一起,男人们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女人则因为无奈而低声啜泣,孩子们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只能扒着木头窗框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发生什么了?”菲利普从拥挤的人群中钻出来,赫然看到摩多大叔头破血流地躺倒在地上,周围几个穿着西装的壮汉分分围住摩多拳打脚踢,而其他的镇民则敢怒不敢言,沉默之中只有强忍疼痛的呜咽声和骨头的断裂声。

二话不说,菲利普冲上去想要推开那些陌生的西装人,却被两个冲上来的黑衣男架住肩膀动掸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他腹部被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早上刚吃的早饭以糊状从胃部倒灌出来,散发阵阵臭味,但对此菲利普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忍受剧烈的疼痛,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

没有神力祈祷的他现在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你想要干什么啊?造反吗?”

一个把官服腹部撑得鼓起的肥胖中年男子瞪着得意的眼神,一只手在背在背后,一手细细磋磨着自己的八字胡。

菲利普认得他,这是萨托镇的钦差大臣吉吉斯托·莫吉托。经常以国家需要肆意加税压榨工人们,实际上所有的钱都进了他自己的钱袋子,他和当地的矿主互相勾结,极尽一切所能从工人身上榨取利益,简陋危险的采矿设备几十年没有更换过,时常有工人因此受伤甚至失去性命,完全暴露在粉尘之中的工人们饱受各种呼吸疾病的困扰,病态的干咳声在小镇此起彼伏。即使如此莫吉托和矿主们也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反而变本加厉。事实上,他们这次来就是想要再次提高税收,一年一度的考行马上就要来了,既要贿赂长官却又不希望自己掏钱,所以就增加税收,以此来达到升官发财的目的。

“刚才几个出来闹事的已经被抬下去了,眼前这个难道打得还不够狠?你还要冲上来袭击官员,果然你们这群粗人都是些没教养吃了豹子胆的东西啊,凡是敢违抗国家的,都不得好死。来人,给这个小子长点教训!”

“你们对孩子动手算怎么回事情?有本事冲我们来啊!”

“你们这样算什么大男人?”

“别对那个孩子动手!”

人群的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了,反抗的身影此起彼伏。

“哼,一群男人有功夫每天去餐厅混,没力气下矿多挖点矿?还在这里哭穷,每晚的故事好听吗?你们如果敢反抗,我可以考虑让治安队过来管理一下,不过他们下手可就没有我的护卫们那么温柔咯。”

莫吉托用挑衅的眼神瞥了周围一圈,人们把牙齿咬得嘎嘎作响,手臂上的青筋因为愤怒一根一根地凸起,但没有人敢动手。治安队前年开枪打死八个反抗者和小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工人们不希望今年轮到自己的孩子成为冲动的牺牲品,也害怕自己成为那个中枪的人,这些人往往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唯一的经济来源,一旦他们倒下,没有任何积蓄的家庭会在顷刻之间被逼入无法生存的绝境,老婆和孩子甚至会面临饿死的局面,镇上每户人家的家庭都不富裕,每天去酒馆喝上一杯使他们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乐趣,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欣赏太阳的时候,酒馆是他们唯一可以自由自在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回到家中,看着漏风的木墙他们就又会想起极度苦难的处境和卑鄙无耻的官府以及资本家们,但也仅限于如此,每当威胁到他们的饭碗或者利益时,他们都选择逆来顺受,选额打碎了牙往下吞,选择接受那杯水车薪的安抚金。但是如果有人带头反抗他们倒也很乐意跟着,因为心中始终是希望可以改善生活的,但最好是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唾手可得的那种改变。

权衡利弊得失,工人们还是没敢上前用武力反抗,只是沉默,拼命压抑心中的怒火,告诉自己别犯傻,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看着人们眼中的怒火无处发泄,这让莫吉托更加得意了。

“你这个混蛋!!!”菲利普终于看不下去了。在莫吉托洋洋得意的时候,落在老摩多身上的拳头可是一个都没少,痛苦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可顽强的摩多即使遍体鳞伤也没有喊过一句求饶,只是默默地忍受着疼痛。

“你们就忍心这么看着他挨打吗?你们这群家伙就那么顾忌自己的利益吗?就这么怂不敢反抗只愿意尝甜头吗?你们有老婆孩子别人没有吗?老摩多的两个孩子不是就因为反抗死在他们手里了吗?事到如今你们还在这里只是看着吗?嘴上说说有什么用!?我真tmd看错你们这群混账了,你们跟他们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一样的怂货,你们都是怂货!”

看着敢怒不敢言的矿工们菲利普气不打一处来。

他记得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李牧死的时候他看到了。

屈原投江前遇到的那个渔翁是他扮演的。

司马迁为李陵鸣不平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

了于谦死的时候嘴角凄惨的笑容还历历在目。

其实那些时候的他,也是台下的一个看客,看着台上的人们走完那处迫不得已的悲剧。

他习惯了,多少次王朝更迭,多少个生死离别,多少人壮志难酬身先死。

他麻木了,他选择不多事,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把人们的悲欢离合当成一幕幕舞台剧观赏,嘲讽他们的愚蠢。

可是现在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人,一个希望安安心心过日子的人。

一个动掸不得只能看着恩人被人肆意殴打凌辱。

这群人永远都是这样,这一秒你会同情他们,下一秒你又会恨他们的懦弱,恨他们的不作为,恨他们的逆来顺受,恨他们的权衡利弊。

他们的一切行动目标都是利益,所有的东西都要放到利益代换的公式里进行换算。

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那些时候不出手,难以抑制的怒过在心中焚烧。难以直面的羞愧在心中席卷。

他不要再当一个看客了,他不要再这样毫无意义地活下去了。

他曾经是一个神,一个万能的神,他不应该像常人一样畏畏缩缩。他不应该丢失身为神的尊严,他应该守护那些正确的东西,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身边的人。

不应凭借兴趣,而应该当成义务。

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还不如一个死在阵地里的炮灰。

“砰!!”

枪声回响在山谷中,久久没有消去。

自豪的莫吉托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慢慢地倒下,肥胖的啤酒肚被地面挤压得变了形,张大的嘴不停的颤抖,想要说出的话到了嘴边却因为惊讶和疼痛而说不出来。

“你不是很自豪吗,到阎王爷那里自豪去吧。”

菲利普用炼成的AK47将眼前倒地不起的男人打成了筛子。

死的不只有这个肥猪。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西装男就这样一个个倒下,一个个死去,扭曲的面容上满是惊讶和害怕。

“你···你想干嘛?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都给你别杀我啊别杀我啊啊啊啊啊,求求你别杀我,呜呜呜呜,我错了,对不起别杀我,呜呜呜。”

扶着被打伤的大腿在地上蠕动的矿场主已经被吓得失禁,不住抽噎的他此时毫无任何尊严可言,就像一个将死的蟑螂一样急于求命。

“回去告诉他们,如果再敢来这里闹事或是随意压榨矿工,我会亲自送你们上西天,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让我知道的话,我送你全家上西天。”

“是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好吃好喝伺候,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

充满杀意的眼神看向在一旁因为过度惊吓而陷入迟钝的保镖。

“带着他,滚。”

两个被留下狗命的黑衣人连滚带爬地把他们的主子跑向马车。一眨眼的功夫,马车便消失在扬起的漫漫黄沙之中。

菲利普默默地背起了身受重伤的老摩多,低着头在众人的一片沉默中一步一步走向那破旧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