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还没插电的全套碟机,秋以寒的思绪早就飘到了天外。

“阿冰姐?”

“哇——哇啊!吓死我了……什么事啊。”

直到身后的工作人员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从神游的状态中骤然回过神来。

虽然碟机还没有插电,但是舞台上的音响、灯光设备都在反复的开启和关闭中调整。电器的高效运转带来硬塑料的烘烤气味,往往能在不知不觉当中填满所有人的鼻腔。

如果是平时的演出,那么在这种气味的萦绕中,秋以寒总是能以漂亮的状态把预定的曲目和表演完成——毕竟这是她除了“那份工作”以外几乎唯一赖以生存的活计。

然而,发生了中午的事情之后,她只感觉自己再也找不回那种舞台上的“控场感”了。

居然敢故技重施……这个谢元薇,这次还想和上次一样不要命?一想到这里,她还没构思出进一步的方案,就陷入了可能带来的后果和深不见底的恐怖幻想。

直到刚才那个防不胜防的触碰,猛地把她拉回了眼前的现实。

“阿冰姐,”还是那个脸上缀着麻子的小女孩,大概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后台那边需要测试一下您的设备,看看和音响系统通不通。您这边把线插上然后随便放两首歌,您看行吗?”

“啊,只要音响师不乱动的话,应该都没问题。”秋以寒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怎么样,会玩碟机么?要不要教教你?”

“啊?!”

小女孩显然是被吓到了,赶忙用双手捂住红透的脸颊,“您、您不用开这么大玩笑吧!总之您还是——”

“好啦好啦,确实是开玩笑的。”秋以寒摇摇头,“麻烦你和音响说一声,那些线都是我事先理好的,让他们先别动,我马上过去。”

“好、好的,阿冰姐!”

看着这个一口一个“阿冰姐”的女孩消失在视线里,秋以寒不免觉得内心五味杂陈。大概是十几年前先锋音乐在国内刚刚流行起来的时候,她也像这个女孩一样,从后台跑场的工作人员做起,然后偷偷学习碟机的使用方法和作曲……直到今天。

当然,这十几年的生活中也点缀了一段足以盖过主题曲的插曲。

 在她职业生涯的第一场演出完美谢幕过后,在后台的梳妆间,一部陌生的手机映入了她的眼帘。

“这是……哪个后台的同事丢的么?”

她问了一圈,无人应答。她甚至询问自己的经纪人是否为她准备了这样的一份惊喜,但经纪人连忙摆手:

“这东西,真是手机吗?没有牌子,没有按键,甚至可以直接触摸屏幕操作……好像也不是市面上的款式吧。我怎么可能搞得到这种东西,而且真要是谁丢了这么贵重的手机,估计早该联系我们了。”

“所以……?”秋以寒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

“唉,你自己作决定吧,这又不是演出排期或者商业合作,不是合同里我能参与的事情。”

摘下眼镜的经纪人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要么就自己收着用;实在决断不了,干脆就放回原处,或者联系失物招领的地方。原主人联系你的话,就把这东西还回去吧,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

于是,在经纪人的建议下,秋以寒暂且收下了这部手机,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出租屋里。

除了实在太过先进之外,它并没有什么和普通的翻盖或滑盖手机有所不同的地方。于是,秋以寒也就这么把玩了一会,直到她无意间往屏幕的右上角瞥了一眼,忽然发现了异样:

“我……大概玩了十几分钟了吧?就算不是这十几分钟,刚拿到手到现在,也有两个小时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这部手机的电量,现在还是100%啊?”

“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吗,小姑娘?”

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秋以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倏地一把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摄像头!是摄像头!果然是手机有问题!老男人,你是不是想偷拍我!”

“呃,哈哈,安全意识不错。而且,我可能确实吓到你了。”男人歉疚地笑了两声,“不过,你见过偷拍别人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脸暴露出来的摄像头么?”

秋以寒眼睛骨碌一转。

“好像……确实。”

她挠了挠头,把手机从地上捞了起来。手机的状况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完全没有损坏,连屏幕上都没有一丝划痕。

与此同时,秋以寒也再次观察起屏幕另一侧的男人来。那男人生得一副金发碧眼,瘦削的脸庞在屏幕的反光里显得有些憔悴;而他又穿着一身苍白的西服,这就更显得他面无血色、了无生机。

“你……不会,是吸血鬼吧?”

秋以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脱线的问题,于是她连忙改口:“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手机是你的吗?要不留个联系方式,或者留个地址什么的,我找个方便的时间给您邮过去——”

“你打算给自己冰一杯饮料。”男人毫不在意她慌张的样子和局促的话,“用你的‘能力’,去冰一杯饮料。没错吧?”

秋以寒右手一僵,差点又把手机抖落在地上。

“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一直在用别人不知道的“超能力”偷偷冰饮料,用这样的方式奖励努力间歇的自己。至于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以及这个能力除了拿来冰饮料之外还能做什么,都不是安于追逐音乐梦想的她有兴趣思考的问题。

以及,这是她自孩提时代开始,就从来都不会和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还有,这部手机是怎么送到你演出的后台的。这些,都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

男人轻轻往后一仰,背后的旋转椅就把他送到了距离镜头更远的地方。而通过这一方窄窄的屏幕,秋以寒俨然看到,男人的背后并不是一个封闭的房间,而是浩瀚而深邃的星空。

“我当然不是吸血鬼。不过,现在的我也算不上‘人’就是了。”男人的声音丝毫没有减弱,“说回你最关心的问题吧:这手机归你了。以后我也会把我们最新的内部型号通过各种方式交给你,三天到货加包邮。

“除此之外,我还会给你一份比你现在的演出生涯更有价值的工作……当然,两者是互不干涉的,你完全可以继续玩你的音乐,这边的工作也不会严重影响你的生活。”

“如果是诈骗的话,犯得上用这么大力气么?”秋以寒皱着眉头,“还什么‘工作’,还想方设法调查我的能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能力不能力的是怎么——”

“让你更熟练地掌握它,也是薪资的一部分。”男人打断了秋以寒的逼问,“还有,不是我想方设法,而是天命让我选择了你——当然,也有别人。”

“你让我怎么相——”

“让你怎么相信我,是吗。”

男人的话语中依旧没有一丝不耐烦或者愠怒。他继续仰望着那片隔着屏幕都要把秋以寒的双眼淹没的星空,似乎是在不经意间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的能力从来都不是‘冰冻’这么简单,而是‘降低系统的混乱程度’。对着你家里的桌子试试看吧……

“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上面的花纹,全部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