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从秋以寒的神情越来越诡异开始,伊澜就习惯性地想到了偷偷联系谢元薇这个选择。

就算秋以寒并没有私心,双方在讨论的话题都在围绕谢元薇的生命安全……让他以这种方式直接参与决策的过程,又有什么不妥?

秉承这个原则,伊澜趁着秋以寒还在讲解琶音化的原理的时候,就从兜里摸出了手机,偷偷打开了和谢元薇的聊天窗口。

“嗯……伊澜?为什么是他突然联系我?三部的事情么?”

虽然谢元薇还在病房里看书,而且并没有收到来自二部的任何消息,但是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接听了伊澜打来的语音电话。

于是,自那后面的对话,都暴露在了谢元薇面前。

“……又是秋以寒吗。所以现在,你们三部也认识闲棋的人了。”谢元薇叹了口气,“还有,也就是我不在现场,所以你们才会被这种戏码套进去吧。”

“戏码?!哈哈,好哇!”秋以寒倏地站了起来,浑是一副气极反笑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跑这么远来给你们报信,整个过程都是在演戏?!我何苦把自己累成这样,去给你们演这出大戏,啊?!”

“我们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谢元薇的语调异常平稳,“八分实话掺上两分谎话,看起来那么真实却能把自己的目的不作声色地加进去……”

“所以,刚才秋女士说的‘二十倍’的琶音化,”伊澜适时抛出了问题,“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这回事咯?”

“能不能不要再叫我秋女士啦!”秋以寒气得跺脚。

“不叫你秋女士,还叫你秋之少女么?这么叫的话,从照顾年龄的角度上说不是更不应该了嘛。”

“不要再笑话她了,伊澜。”谢元薇也及时插话打断了伊澜的吐槽,“‘琶音化’多少是个比较浪漫的说法了。至少,这是适合音乐人的浪漫的说法。”

“音乐人?你还是个音乐人?”想到自己儿时的梦想,伊澜提问的声音禁不住高了一分。

“唉,是归是。不过那只是我在闲棋的工作之外谋生的手段,不代表所有玩艺术的都是疯子。”秋以寒撇了撇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回海都文化节的舞台串场音乐——马上你们就能看现场直播了,是我提交的Set。要是没什么麻烦事的话,本来热场的DJ也该是我亲自负责的……”

“我浪,这么厉——等等,别转移话题啊!”

伊澜没有踩进秋以寒言语中的陷阱,而是冷着脸上前一步,然后继续对电话里的谢元薇提问:

“所以,小薇姐,她说的‘琶音化’还有其他的说法么?或者说,是更客观的,我们也更了解的说法?”

“系统研究这种现象的资料,我手里确实不多。”谢元薇回答,“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被分散到不同频率上的信号,各个频率上的能量也会随之衰减。就算真的出现了二十倍的频谱拓宽,能量的总量也不会发生变化。通俗地说,就像一个长方形的面积始终是保持不变的一样,如果长度增大了,宽度就会随之减小。”

“从物理知识的角度上说,确实是这样。”楚璇补充,“反映到我们实际的体验上的话,就是对付的恶魔数量会增加,但是它们的实力也会下降。是这样吗?”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谢元薇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所以,这种现象原则上根本算不上信号的异常,自然也就没几个人关注了。秋以寒的告警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这并不是我们要注意的问题。经纬闲棋是观测世界各地意识空间的特殊部门,所以他们的专业职能,就交给他们去履行就是了。”

“看来,确实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事情。虚惊一场啊虚惊一场——”

伊澜本来想把捧哏当到底,也做好了随时被面前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女性呛回去的准备。然而,这一次秋以寒并没有急着反驳,而空气也陷入了紧张的沉默。

少顷,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的秋以寒终于停了下来,面色铁青,失去光芒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伊澜和他手中的手机。

“喂,你这是干嘛?”伊澜顿时汗毛倒竖,“老子可、可没想抢你们的活啊!怎么摆出一副让人断了财路的样子——”

“——疯了!”

秋以寒骤然抬手,一巴掌将伊澜的手机打落在地。还好众人都在沙滩上,所以手机触地反弹的力度不大,别说是摔到故障了,就连屏幕都没有被划到。

“谢元薇!这是你自己不要命,这是你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选择!既然你做一样的选择,那我也做一样的选择!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还要我出手!”

话音一落,不等伊澜反应过来,更不等二部众人捕捉到她话里的那个“六年”,秋以寒愤慨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大排档的出口走去。

作为离秋以寒最近的那个人,伊澜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自己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来自秋以寒的“杀气”。

或者说,用“杀气”这种听起来就要穿越到武侠剧中的词汇来形容并不合适。准确地说,那是她作为特异者,表现得与平时与众不同的一种气质。

一种“刚才说的姑且都可以当做玩笑,但是从现在开始我要认真起来了”的气质。

“哈哈,她就连这个急脾气都是老样子,比璇姐还要急。”谢元薇的声音从地上传过来,“不过说她撒谎骗你们的话,又没有什么利益相关,也不合适。实在有意料之外的异常的话,我会提前通知你们的。”

“哎哟,这给摔的,赶紧给您捡起来。”

伊澜连忙一边用夸张的语气缓和气氛,一边把手机从沙堆上捞了起来。

“你这是对手机说的,还是对我说的啊。”谢元薇惨笑着说,“倒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我也是站不起来的。我的第三只眼,它就在这里——但它太沉了,因为它渴望大地。所以我就只能像这样,除了被它钉在这里之外,别无选择。”

“别说那些啦,小薇。”萨缪尔立刻打断他的话,“特异者能力,本来就不该是和特异者存在排斥反应的东西。你腿上的问题,早晚会有办法治好的。”

“你说的早晚,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呢?哈哈,不要说得太久,我哪里敢想二十年。”

谢元薇的声音越来越沉,也越来越接近他本来的性别。似乎是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安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机械地切换了话题:

“不说这个了。总之,刚才秋以寒没和你们乱讲什么其他的事情吧?就算是实话,部分的事实也和谎言没有区别,很危险的。”

“乱讲?”这一次轮到伊澜本人产生了疑惑,“从刚才你们就是这样……这回秋以寒可算是走了,你们总能好好解释一下了吧。虽然我也和你们一样怀疑她,不过你们和她打交道的时间,显然比我这个过路妖精长得多。

“小薇姐没空解释的话,就萨哥和璇姐解释——秋以寒,你们为什么对她,都是一副从不合作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