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原?”

听到这个名字的伊澜,首先觉得它是一个东国人的姓氏,于是由于不知道该用哪门语言沟通而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面前这位瘦削的年轻人很快打消了他的疑虑:“您好,我姓原名靖,原来的原,托塔天王李靖的那个‘靖’。”

“哦,‘原’来是这个原……你好你好。”

伊澜的身体先于思维作出反应,上前握住了原靖的手——说实话,他还没有以这么正式的方式接受过委托。

而面对委托人的第一手工作,也同样属于伊澜的肌肉记忆的范畴;他打量了一番原靖,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自己的「精神提取」关注的地方。

“嗯……不过,你看起来倒是没受过什么特殊的影响啊。”

“啊,他是没什么事。”萨缪尔打断伊澜的提问,“所以啊,小原,怎么没带你的妹妹一起来?”

“妹妹?”伊澜一愣。

一听到“妹妹”两个字,原靖猛地打了个寒战,然后颤抖着叹了口气。

“唉……她当然一起来了。”他摇摇头,“但是因为你们知道的原因,特别怕生。看那边——”

说着,他向大排档最靠近门口的位置指了指。众人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果然坐着一位比原靖还要局促不安的姑娘。她的头发散乱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梳洗打扮过;然而,她穿着的灰裙子倒是很干净,就算是来到沙滩,也几乎没有沾上一粒尘土。

“这么叫她肯定没反应的……不好意思啊,我去带她过来。”

似乎是被其他人的目光烤得难受,原靖迅速起身,向妹妹那边小步跑了过去。他似乎是贴在妹妹耳边说了些什么才劝动了她,然后两人一起从那个几乎没有光照的角落折返了回来。

“啊、哈哈,她现在这样已经不太能说话了,所以我替她介绍一下吧。”原靖接着说,“这是我妹原珊,王字旁的那个‘珊’。之前一直在西清上大学,这个暑假突然就变成了这样,然后——”

“西清?豁,市场对口啊。”萨缪尔瞪大了眼睛,“伊澜,这你不给他们兄妹俩好好说道说道?”

“伊——嗐,瞧给我急的,都忘了问您叫什么名字了,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原靖的场面话十分老道,但是在妹妹的急事面前,也多少受了些如坐针毡的影响。

“伊澜,所谓伊人的‘伊’,波澜不惊的‘澜’……嗯,西清大学大二在读,秋天开学就大三了。”伊澜的自我介绍也早就熟练了起来,“这么说,您这妹妹和我还是校友?”

“哟,西大的高材生,那我妹学习可没那么好啊。”原靖赔笑,“她可考不到那么高,去的是西清科技大学,只是地方离你们不远而已……不过,也是今年大二升大三。”

“怪不得……‘原’这么特殊的姓,我说我怎么好像有点印象,又不太清楚呢。”

伊澜这句话不是客套——他恍惚记得在西清高校圈的相关新闻里见过这个‘原’字,但是却记不清是哪一条新闻了;当时他正在为调查李老师实验室数据和盛白羽的事情发愁,完全没有精力在茶余饭后的新闻里多费心思。

“还有另一个‘袁’姓嘛,记串了也是正常的。”原靖赶忙打圆场,“同样是大二结束,听说您已经在这个圈子里干出不小的成绩了,可看我这妹妹——”

“哎,怎么越说越套话了呢,没意思。”伊澜也赶忙打断他,“您不用给我说这些,也不见得就不给她解决问题了。还是先说正事吧,她这是怎么了?”

“啊……好吧。”

原靖似乎是预料到了伊澜的反应,并没有犹豫太久,而是把心里组织了好久的话慢条斯理地讲了出来:

“放暑假回来的时候,她就有点不对劲。总的来说,就是像现在这样,要么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化妆出门,整天整天地发呆……如果不这样的话,就好像做噩梦了似的,不停地打寒战,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听不太清的话。”

“哎?小原,上回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萨缪尔打了个响指,“提醒你一下,之前你说原珊妹妹总是念叨‘求求你别来找我’这种话……怎么今天就听不清了?”

“啊,那还是刚回来的时候。”原靖尴尬地解释,“最近几天就不太一样了,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好像,连汉语都算不上,听着像是东国话,又夹杂着英文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啧,这怎么看都是精神病吧?”伊澜吐槽,“诱因暂且不提,从这个症状上看,这真的是咱们该解决的事吗?”

伊澜此言一出,竟然惊得原靖瞠目结舌,接不上一句话来。萨缪尔连忙用手肘戳了戳伊澜的后背:

“脑子锈了吧你。要是去精神病院能查出个一二三来,人家还来找咱们干嘛……”

“呃……有一说一,确实。”

这次轮到伊澜尴尬了——这个完全“不专业”的回应,好像让原靖对他的信任度突然降了下去。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弃:

“这样吧,让她站到我跟前,我先大概看看是什么可能性。”

“好、好吧。”

原靖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拉着妹妹原珊的手,把她带到了伊澜的眼前。

“别说,这脸蛋其实还不错的……”

伊澜嘴里还开着玩笑,但瞳色已经逐渐变得鲜红——这是他预备发动「精神提取」的先兆。原靖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不过考虑到这些人都是个顶个的“特异者”,他也只敢在一旁看着,徒劳地担忧妹妹的安危。

然而,就在伊澜的瞳色完全变红的一瞬间,原珊忽然像全身触电了一般,猛地向后一跳:

“不要!!!”

伴随着一声尖叫和足足五米的跨度,原珊以极其难看的姿势插进了沙子里,发丝间和裙摆上都是厚厚的沙砾和泥土。

“我去,反应这么大?!”这个反应有些超出了伊澜的预料——虽然「精神提取」的接收者会承担一部分轻微的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只会和一般强度的按摩仪差不多,甚至无法被完全置于恶魔控制下的受试者察觉。

“你……你……”原靖再也无法忍受——看到自己的亲生妹妹如同玩具一样被这群人戏弄,他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不可名状的愤怒包裹。

不等伊澜解释,原靖忽然爆发出了自己的身体难以承载的力量,一个箭步窜到伊澜眼前,狠狠地揪起了他的衣领:

“年纪轻很狂是吧?不把珊珊当人是吧?管你们什么通灵不特异能力的,出来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看你爷爷我今天不扒了你这身鸟皮——”

“不是,我,你丫倒是听老子解释——”

“哟,小老弟,这是要扒了谁的皮啊?”

电光火石之间,刚才还怒不可遏的原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整个人的脾气都在一瞬间软了下来。这口无处安放的恶气很快伤及了他的意识,让他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吧台边。

“伊澜,你的「精神提取」,只能作为实验组使用,而不是同时具备实验组和对照组的特点。”

说着,从阴影中现身的楚璇,将沙地里的原珊轻轻扶了起来。

“是「狂怒级数」?”伊澜也忍不住有些气恼,“璇姐?咱不带拿这么严肃的事截胡的吧?!”

“你先别急……听我说。”楚璇拂去原珊脸上沾着的沙子,“现在,你再看看她的眼神。

“刚才,我对他们兄妹俩同时发动了「狂怒级数」;原靖的反应,想必你已经见识到了。至于原珊……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是最直接的情绪反应之一。你看她明明有这么大的应激反应……可她的眼里,有哪怕一丝愤怒的情绪么?”

经过楚璇的提醒,伊澜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如果她眼神里反映的情绪已经无法被愤怒影响的话,那现在……她的眼里应该是……果然是……”

萨缪尔满脸堆笑,原靖不知所措,原珊呆若木鸡。

而楚璇和伊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没错——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