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澜在一片迷雾中醒来。

“嗯?我不是应该在宾馆——等等。”

习惯在梦中保持清醒的他,第一时间就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望向四周——四周什么都没有。他的脚下异乎寻常地轻盈,每一步都难以让自己产生任何放松和踏实的情绪。

做了几次深呼吸以后,他反复咀嚼着自己的心理状态。面对压倒一般袭来的虚无,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却无法完美地解构自己的内心。

如此,他只能尝试寻找最近似的那个答案。试探性地走出几步之后,他认为自己大概是明白了。

“……恐惧。”

在这个已经完全被伊澜认定为“梦境”的虚无空间中,伊澜第一次开了口,说出了这个不太符合现实的词。

刻意的心跳、沉重的呼吸、不太灵活的四肢……这些特征都在导向名为“恐惧”的答案。可只有伊澜自己知道,包裹他的“恐惧”只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而内里缺少的什么东西,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形容。

果然,伊澜话音刚落,干扰视线的迷雾便统统消散了。只不过,不论伊澜如何远眺,他还是找不到这漆黑空间的边界。

自从干起代理人这一行之后,他每一次在意识空间之外做梦,都是遇到了节外生枝的麻烦。

直觉告诉他,这一次也不例外;因为,伴随着迷雾的消失,一个模糊的背影显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认得那件衣服——那是每一位代理人在工作的时候,都会披在自己身上的工作服。如果“工作服”这个词过于现代,那么用“法袍”来形容它也许更为合适。

这件法袍会自动出现在工作的代理人身上,是代理人意志外在的具象化;与此同时,它的内里也有一些用于紧急处置的开关,这些都是伊澜从入职的第一天起就清楚地了解过的。

不过,这里能出现什么“代理人”呢?伊澜还不至于傻到连自己的梦和意识空间都能混为一谈的地步。虽然理性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可是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前移,离那团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近。

见自己失掉了控制的能力,伊澜只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大声诘问了起来:

“喂,你谁啊?”

他不开腔倒还好,可他话音刚落,自己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那身影登时变得无比清晰,就连曼妙的曲线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接着,还没等伊澜回过神,这位披着代理人法袍的女性忽然间便转过身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令人胆寒的白光。

“我去——”

伊澜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古怪东西——是袖剑!他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躲闪,可他的双腿还未挪动,那柄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了过去,在他的胸前绽开了一朵亮眼的玫瑰花。

“这……”

在意识逐渐模糊之前,伊澜勉强看清了那少女的脸庞:东方的面孔,漆黑的双瞳,发色却似鎏金一般闪亮。

虽然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是说不清个中缘由的伊澜,居然第一时间喊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夏、夏萝!!!”

……

一切归于寂静。

伊澜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耳边只剩下石英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勉强地将视线落在这唯一的声源上。在他吓醒的一瞬间,表针应当刚好指向四点整。

“靠,才过去半宿吗……”

“是啊。”

“唉,行吧,那就再睡会——嗯?!”

无端出现的第二个声音,瞬间将伊澜所有的睡意都赶了个一干二净。他再次环视房间里的一切,却完全找不到这个突兀的声音究竟来自哪里。

“睡懵了吧你,吾在这儿呢。”

直到这个时候,伊澜才意识到,那并不是和钟表声一样来自外界的声音,而是来自自己的脑海。想到这里,伊澜几乎是在一息之间就锁定了答案。

他愤恨地剜了一眼立在柜子上泰然自若的小菲。

“你特么……什么时候会这个的?”

“意外。”

小菲通过精神传导的声音,和盛白羽有九分像;然而,那剩下的一分究竟是不像在哪里,就连伊澜也说不太清。

“周围有熟悉的波动,所以吾能吸收一些能量为自己所用,仅此而已。”小菲一边啄着笼子里的水碗一边说,“不过,最多也就只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让你能听到吾说两句人话。”

“最多……鬼知道你能干出什么来!”

每每想到自己和菲尼克丝之间发生的那场大战,伊澜都不免感到一阵恶寒。虽然夏萝对这只破鸟甚是照顾,但若是认真起来,伊澜还是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从不后悔做出把菲尼克丝封印在画眉鸟体内的选择。

“如果吾真能搞出更花的活来,你早就死了。”小菲抖了抖身上的羽毛,“还是你机关算尽太聪明,这具鸟身子干什么都派不上用场……现在吾只能让一个小姑娘像只宠物似的养着,这下你满意了?”

“你是她的宠物?我呸!”伊澜恶狠狠地反驳,“她要变成你的宠物了还差不多。”

听罢此言,小菲似乎是有些惊讶。不过没过多久,它还是跳回笼中的杆子上,把翅膀缩了起来:

“懒得跟你拌嘴,浪费精神……吾叫你起来,也不是跟你说这个的。”

“好哇你!”

见小菲一副慵懒的样子,伊澜恼火地跳下床去,一把给笼子提了起来,“刚才就是你这破鸟给我喊起来的是吧?!”

“本来,吾可以见死不救。”小菲倒是十分淡定,“你做的那个噩梦,可和吾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要是让别人要了你的性命,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别、别人?”伊澜一头雾水。

“对啊。你不会以为,你梦里那个什么东西是吾搞的吧?”小菲歪了歪头,“嚯,要是吾真会这招,那你在高铁上打盹的时候,吾就能让你横着下车了,好吗?”

“这……倒也是。”

回过神来的伊澜一边摇头,一边把笼子摆回了原位,“这么说,老子还得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咯?”

“用不着,吾没那么臭不要脸。”小菲一动不动,“就算吾不出手,你这个‘零号代理人’,也总有本事让自己脱身,不过是费点劲罢了。”

“诶?那你挑这后半夜的跟我大显神通,你到底想干嘛啊?”

说着,伊澜指了指小菲面前的水碗,“哎,你可是魔神,渴不死的。所以,撤了这碗水,老子随时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犯不上这么威胁吾。”小菲的眼睛瞪得老大,“吾也从来不屑于隐瞒自己的目的。听好了,伊澜……”

“不管在海都待多久,你们都务必当心。瞄准你们的威胁……可不止眼前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