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

抗下了最后一击,伊澜颓然地丢开长枪,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铁环、长枪、板斧、镰刀,甚至是和阮青峰一模一样的剑……百余个回合下来,伊澜几乎用尽了所有自己能够想到的武器。而阮青峰似乎也遭遇了同样的脱力,把剑狠狠地插入地面,支撑着自己慢慢恢复所剩无几的体力。

“你……真特么有两下子。”

伊澜一边挣扎着呼吸,一边露出了一些略显轻蔑的笑容,“所以现在,咱们谁能先直起身子来再出一招,谁就赢了……”

阮青峰只是低头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并没有回应伊澜的话。

“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那你废了啊。”

说着,伊澜咽了口唾沫,提起一口气来,踉跄地倒向一边,把锃亮的长枪捡了起来。意识空间里的光源向来是不确定的,所以枪尖的光泽十分均匀;这种在自然光下很难呈现的光景,很容易就会令人陷入沉迷。

“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再办了你?”

阮青峰的呼吸声依旧粗重,而且并没有抬起头。伊澜见他像昏了一样沉默不语,便毫不客气地开了口:

“拓扑学,知道吗?”

他并没有指望阮青峰能回答这个问题。然而,阮青峰居然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听过这个词。

“哦,这么说肯定是恶心你,像什么教材上说的,‘研究几何图形或空间在连续改变形状后还能保持不变的一些性质’……呕,吐了。”

伊澜机械地背诵着这些自己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奇奇怪怪的小知识。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遭遇的处境越绝望,脑子里的骚想法就越多。

就像考场上的学生一样,越是抓耳挠腮,脑海里的歌词就会越来越多……令人无语的怪现象。

“我举个更通俗的例子——克莱因瓶,或者莫比乌斯环,就是那个只有一个面儿的环,知道吧?”

阮青峰没有动静——连头部的微动都没有,只是继续喘着气。伊澜继续观察着他细微的反应,不过嘴上没有停歇:

“‘钟摆’,不过是莫比乌斯环上的一只蚂蚁。而你们阮氏,是环对面的另外一只。两只蚂蚁的想法是完全一样的——第一,这个环一定有尽头;第二,对方一定在自己的后面。”

听到这儿,阮青峰的双眼闪过了一丝光芒。那光非常不易被察觉,但却被敏锐的伊澜一眼识破。

“明白了吧,阮青峰?我们都在这个没有终点的环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所以,计较谁在前谁在后,不论对你父亲,对你,还是对我,都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我并不计较这场战斗的胜负——如果你执意想要争什么第一第二,那这个毫无意义的‘第一’,我拱手送给你便是。”

观察着阮青峰表情变化的同时,伊澜一手提着长枪,另一只手的拇指抬起又放下,好像是在推算着什么东西。

“嘶,怎么聊上天了……他们俩干嘛呢?”阮碧皱了皱眉,“盛小姐,你们的伊部长,不会又是硬打打不过,憋上什么坏了吧?”

“呵,不要着急。”

一开始,盛白羽的神情也和阮碧一样诡谲不安;然而,在发觉伊澜的手指开始有规律地变动以后,她那颗悬着的心,似乎在一瞬间就放了下来。

“这可不是憋坏哦。他是真的聪明,完全忽视了我们从来都没有注意过的事情。”

“忽视?忽视什么了?”阮碧依旧不解。

“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阮碧小姐。所以我不用说得太明白——”盛白羽露出了和伊澜一样自信的笑容,“衣服。你在做梦的时候会次次都格外地注意,自己穿着什么衣服吗?”

“什、什么衣——”

阮碧刚想追问,她的追问就随自己落到阮青峰衣服上的视线一同停止了。

“哦……原来……原来,居然——”

“就是现在!”

阮青峰眼睛一亮,抬头提剑便刺。然而,伊澜的步调却意外地快了他一分——这位对自己的推断完全信任的代理人,没有把右手的长枪横亘于身前,而是腾跃而起,左手五指合拢,登时形成一股掌风,不偏不倚地拍在了阮青峰的脖颈上。

“啪!”

在那一瞬间,阮青峰的颈部拧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弧度,而整个身子也随之倾斜,彻底失掉重心跌倒在地。

“老子就知道,是你祸害的。”

见阮青峰被一掌拍倒,伊澜却是毫不意外,而且立刻换上了另外一副语气。

“你也叫‘阮青峰’,对吧?被你的兄弟压制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出来逞能,这是你……”伊澜顿了顿,眼神登时变得凶狠无比,“应得的惩罚!”

“呵……哈哈哈,毛头小子,你懂什么?!”

阮青峰明明已经动弹不得,五官却在痛苦的扭曲当中摆出了一副依稀可辨的诡笑。

“我是他的愿望创造出来的,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实他的愿望!你是他得偿所愿的绊脚石,我就必须替他除掉你!!!”

“好一个一手包办啊,‘阮青峰’。”伊澜依旧冷漠,“比如替他一手包办和我谈的合作,然后把这事彻底搞砸?不不不,搞砸也不是你想看到的事情,你只想看到,我在这场所谓的‘合作’当中,因为遭遇战的缘故,‘遇袭身亡’……对吧?”

“哈,现场都伪造好了,谁知道你会请外援!想不到名门正派的漠北伊氏,也会使出这么丢人下作的手段!”

“唉……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都满脑子家族门阀的?这是21世纪,当代社会,不是特么的魏晋南北朝!”

伊澜有些恼火,忍不住上前抬起腿来便是一脚。

“唔啊——”“阮青峰”当即痛苦地大叫起来。

“果然,你就会折磨别人,根本承受不了别人的半点折磨……我就知道,堂堂阮家大少,根本不应该是那么轻浮和狂躁的人渣。”

伊澜没有把脚松开,而是毫无保留地踩在“阮青峰”的胸口上。

“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他人前显贵,只知道他人前风光!你,你什么时候知道过他独自承受的痛苦!”

“阮青峰”抓起伊澜的小腿,便要将他摔在地上;伊澜也不犯傻,提前一步向后仰跃,做了一个完美的后空翻——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是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差点惊得合不上下巴——

“阮青峰”在盛怒之下,撕开了自己的上衣;而他的身上,均匀地遍布着长短不一的数百道刀疤。与此同时,他那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在整个意识空间内反复地回响着:

“这些……都给你看!这,就是他的痛苦!!!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