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中,伊澜呆滞地等待了大概三分钟。

微信是没有标记已读的功能的,所以代一维是否看到了这条消息,到底是睡觉去了还是在做其他的事情,这些伊澜自然也一概无法知晓。不过,失眠带来的百无聊赖,似乎真的成了他唯一而强有力的精神支柱,支撑他继续等待了下去。

果然,又过了三分钟以后,屏幕顶端弹出了一条信息:

“?”

“我靠,还真是惜字如金……”

伊澜一边这样感慨着,一边继续在屏幕上腾挪着自己的两个拇指。

“深夜发朋友圈,我惊了(”

“括号是什么意思?”

“啊,总之当成我是在开玩笑的意思吧(”

“习惯?”

“这么理解也行”

“你看到了?”

“看到了啊,不仅看到了,我还截图了”

“删掉”

“呃总之是你的习惯是吗,那我就不打扰了”

然后,伊澜发了一张把之前的截图删掉的截图——毕竟,拿着上面写的内容拷问代一维的内心,并不是他私聊代一维的根本目的。

“我不是我发的原文啊……算了”

“还有这不是习惯”

“没关系,我当做没看到就好”

“。”

“所以现在还没睡么?”

一想到突然被一个刚刚熟络起来的女生问为什么还没睡,伊澜居然觉得有点激动。不过,他还是故作平静地打算把正经的话题继续下去,所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打下一行字:

“睡到一半想起来一件事问你”

“什么事”

“你被代理人三部开除了?”

对面沉默了一分钟。

“是本人么?”

伊澜愣住了。

居然这么谨慎,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带着这样的想法,伊澜随手用夜视相机拍了一张自己呆滞的脸,给代一维发了过去——这种事情伊澜倒是毫不在乎,因为他被逼得更加狼狈的样子,和代一维被逼得更加狼狈的样子,他们两人彼此之间应该都见识过了。

接下来,对方再次沉默了一分钟。这种可怕的沉默,甚至让伊澜开始注意起身后的窗户会不会有宿管的手电筒的光照射进来,窥破自己正在熬夜的事实。

不过,正当伊澜一边品尝这样的沉默,一边猜测自己是不是戳到了代一维的痛处的时候,对面的回复就像洪水一般席卷而来:

“不是你被开除了么?”

“盛白羽短信通知我的事情,还说后续要处理你,因为你强制登入什么的”

“最严重的是二次伤害和擅自操作控制台……奇怪”

二次伤害……是对秦宛正的二次伤害?这一点伊澜倒是真的不确定自己做没做过,因为秦宛正的性格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似乎见不到本来的那种激进和固执的性格了,只剩下把钱包归还给由希时的那种木讷和寡言。

至于擅自操作控制台,这种事情明明就是代一维先干出来的啊!伊澜至今还记得,他刚刚想要确认一动不动的秦宛正的时候,代一维就适时地出现在了他们两人的身后,用物理实验课上学来的精湛的仪器使用技巧,把控制台玩得飞起。

而结果就是,伊澜的大脑就像一根脆弱的筋骨一样被反复揉搓,差点就像一条超期服役的琴弦一般断掉。

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两条理由,伊澜被开除这种事情也显然是不存在的啊!而且既然都是盛白羽通知的,那么……

难道,两边的事实都……

“那我说实话了”

伊澜把这条消息发出去以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继续在屏幕上敲下了这样的话:

“盛白羽给我的说法是你被开除了,而且理由是你威胁到了我的生命,虽然我不在乎这个不过组织还是要处理你。。咱们的说法对不上,之前的强制登入记录也没有说法说查没查过。事实上我没见过来自钟摆组织的上层,所有的消息都是来自盛白羽的,而且她最近的情况也很奇怪,所以我很怀疑……”

打到这儿,伊澜忽然停下了自己的手指。

“等会……老子特么这是在说啥?”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之前花了很长时间打上去的字又一个个地删掉,然后又打了一句话,果断地按下了“发送”键:

“明早有空课就D楼楼下见,到时候再聊,没关系吧?”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不等代一维的回复,就干脆瘫倒在了湿乎乎的床板上,不顾后背猛然传来的凉意,呆滞地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一米多高的房顶。就算床板并不潮湿,他也能感觉到,就算是夏天,深夜吹进宿舍的风,也比白天清爽的微风要凛冽许多。

想到这里,他紧了紧还没盖好上身的被子,然后再次把手机屏幕递到自己的面前,皱紧了眉头看着上面多出来的那几行字:

“知道了”

“我第二节应该是没课的”

“不过夜晚不适合做决定,让我考虑一下”

读到这里,伊澜看了看代一维的微信头像——一个黑发的少女,身着华贵的黑衣,在狂风暴雨中孤独地撑着一把与深不见底的夜晚同样漆黑的伞。

他不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的头像该作何感想,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句:

“呵,画师的功底还可以啊。”

说完,他慢悠悠地敲下了最后的一个字:

“好”

如此过后,伊澜再次把手机甩在了床边,在本不宽敞的大床上摆了个“大”字形,任自己的被角在床边晃荡,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他觉得自己,忽然又被这可怕的深夜裹带的孤独所包围了。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他居然打开了手机里预装的应用市场,一边欣赏着对床窗边的那栋黑漆漆的宿舍楼,然后在首页的搜索栏上敲下了熟悉的两个字。

“啧,虽然我对抽卡游戏不感兴趣……”他心想,“不过偶尔打打麻将,就当是打发这个睡不着的晚上了,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就这样,几乎是在不知不觉当中,三个小时的时间就在伊澜不断的放铳点炮当中过去了。

……

“哈?你咋这么早就醒了?”

先醒过来的吴鑫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对伊澜大吼:“不对啊,这也不早了!快上课了啊,你怎么还在床上搓麻?你不是不玩手机游戏的吗?”

“呵……”

伊澜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顺手把床边的衬衫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关你屁事。”

他毫不在乎地笑了笑,然后轻巧地从床上跳了下去。

“娱乐时间到此结束!”他似乎是在对舍友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是时候,做点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