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白鹿机场的等候厅亮如白昼，虽然已是半夜一点半，但依然有不少人在此等候。
等候厅的几排钢制座椅罕见的出现了不少空当，就在座椅的一处角落里，并排坐着一对少年男女。
少年正如逝世了一般安详地睡在座椅上，裹着一件皮夹克，一双黑眼圈挂在不算残的脸上，显得相当憔悴。
和少年完全相反，在一旁的少女穿着一套网球装，正神采奕奕地看着手机。偶尔有路人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高挑贫瘠的身材加上单薄的装束在这种寒气逼人深夜里，足够看得人冷到哆嗦，不过她本人好像并没有感觉到异样。
少女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兴奋地大叫“太好了哈哈哈……”顺手狠狠一拍少年的大腿。
“卧壬啊卜拉萨……”少年诈尸一样抬起头望着情绪激动的少女“……怎…怎么…怎么地了，沐林？椿的飞机到了？”
沐林高兴地又拍了拍执默大腿，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老先生你看，你看这谁，是岚姐哈哈哈！我明天第一个比赛对手居然是岚姐，让她叫咱加班，我明天一定给她重拳出击让你看看什么叫杀*网球……”
执默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两眼一翻，头一仰又睡过去。
“喂喂，别这么萎靡不振了，怎么说也得给新同事留个好印象吧”
“别闹……我再不睡就得给新同事留个遗像了……”
“醒醒吧，监测科说她五分钟之内到，哪儿还有时间给你睡啊”
“…那就让我再睡五分钟…”
正在此时，等候厅的屏幕上忽然蹦出航班延误的提示，人群中隐约传来一阵懊恼的咒骂声，执默和沐林的手机同时响起。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执默打着哈欠坐起身“……我说……局里发来的消息吗？别告诉我是因为椿导致的航班延误……”
沐林皱眉道“监测科说是因为丹椿导致的航班延误，她的私人飞机消失了”
“消失是指…？”
“咔嚓！”机场外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
沐林努了努嘴“她飞机变成一大坨雷暴云了，执默，你……”
“行了…我知道，知道了……”执默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已经清醒了…走吧，在监督会采取行动前把她带回来，我可不想再加班一周了……”
机场外的雷电轰击越发频繁，机场内响起工作人员提示不要外出的声音，但其实内外早已没有人员走动了。执默和沐林二人悄悄地溜了出去，来到一处阴暗处。
沐林捂住嘴吹出一口气，朝地上一摔，化出黑云，执默跳上来，给自己涂上避雷的符文。黑云晃晃悠悠载着两人朝空中飞去。
“说起来执默，咱连车都没配发过，这个新人居然有私人飞机，那来头看起来是不小啊”
“你不是也没驾照吗……而且新同事的资料，明明局里的公告上白纸黑字的写过，你就真的一眼都没看？”
“谁说我没看过啊，我这不是知道她叫杨丹椿嘛”
“还有呢？”
“性别，女”
“继续”
“额……那谁记得住啊”
“那记录上可是有提到冥河工坊芬兰研究院啊！”执默拉高了声音“这么大来头的地方你没看见吗？”
“没有”沐林理所当然道“很出名吗？”
“你开玩笑吧，冥河可是现在魔导学术里主流学派之一”
“这种事怎么想我都不会知道的吧……所以她是这个研究院的吗？”
“不是，但她爸杨重诺教授是那里的院长，杨丹椿是他制作的人造人？不对……不应该这么说”执默摇了摇头，郑重道“是人造吸血鬼”
“吸血鬼？”沐林突然来了兴致“就是那种怕太阳怕大蒜，很白又很有钱，拿着酒杯晃来晃去的吸血鬼吗？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么有钱……”
“不一样的，都说是人造的了”
“这怎么造，用石XX假面吗？还是直接去和女吸血鬼……诶嘿嘿嘿？”沐林不禁发出痴汉般的笑声。
执默白了她一眼“怎么想也是用术式吧，木头，你能不能专业点……杨教授把她造成了一个渐变生物，她虽然是个吸血鬼，但权能是在白天会变成人类，足以使用人类的食物维持生命。”
“我懂了，就是冬虫夏草！”
“……不是很严谨的比喻”
“哦，还有雪花球”
“哈？那是什么？”
“我说的是那个，你看”沐林手指着下方。
二人已经穿过了浓密的云层，来到一处诡异的空腔处。头顶上是一架大型客机，悬停在了空腔正中心。客机的外壳发着幽幽的蓝光，不时朝周围云层射出耀眼的闪电。
“这也不是私人飞机啊，执默，这是客机，咱是不是找错了……”
“小心！”
执默一把拉过沐林，但是警告显然慢了一步。震耳的惊雷陡然劈向二人，碍于避雷的符文，电光从执默身旁饶过，直接劈在了沐林的天灵盖上。电气的爆炸瞬间将沐林的身体轰飞出去。
“沐林！”虽然知道自己的搭档完全不可能受伤，但执默还是下意识的启开墨盒，化出一只墨鸦飞向沐林的方向。
但是，又一道闪电随即将墨鸦轰得粉碎。
“可恶！”脚下的黑云因为无人维系顿时消散，执默的身体向下坠落。
惊雷似乎抓住了机会，不住地向他袭来，虽然一次又一次被避雷符文弹开，但符文的效力在被不断削弱。
执默心感不妙，但还未及采取反制，自己身下的景象突然如同破碎开般布满了漆黑连环的线状物，这些密集的线状物悬停在空间中，像防坠网一样接住了执默。
“好硬的网！再细一点都能把我片了……”执默挣扎爬起来，一个通体布满漆黑尖刺的生物朝着他疾行而来。
又一次落雷响起，但那个生物更快一步挡在了执默面前，利爪飞刺，接住了电光。
电光爆开的轰响转化为人类凄厉的惨叫，利爪间的电火变化作一个发光的头颅，面目狰狞，电光构成了它的血管和脊骨，连向上方的飞机。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一般卷入者？”那个身形巨大的黑色生物发出沐林的声音。
“恐怕不是”执默走上前“虽然以前没见过这种东西，但我已经大概知道这玩意的来历了，不愧是杨重诺的女儿……”
沐林利爪一捏，那个头颅连同拖连的电光随即破碎散去。其它的电光仿佛收到了警告，闪动的方向远远的避开了两人。
沐林挥手放出黑气，凝成直通飞机的楼梯。接着包裹自己身体的黑气散去，恢复了正常样貌。二人走上楼梯，黑网也旋即隐退。
“所以你刚刚这话什么意思，这个怪物到底什么来历，这个杨教授的女儿有什么问题吗？”沐林转头问道。
“杨教授的主要研究课题你知道吧…”
“不知道啊”
“也太理所当然了吧！局里的报纸你也不看一眼的吗？”
“别废话，不然要你解释个屁呀！”
“他研究的是世界的魔导模型”
“世界模型…”沐林思索道“我记得是说，世界是无数游荡在极物侧和虚空侧的物质构成的，而魔力在两侧间流动……”
“那确实是现在通用的一种模型，不过能够自圆其说的模型并不止这一种，杨教授提出的是分裂模型”
“什么意思？”
“你知道法术是可以和感知挂钩的吧”
“是，那又如何？”
“有人拿人类既有的五感进行了实验，你知道’阿拉斯加实验’……”执默拉长了声音瞥了一眼满脸迷茫的沐林，改口道“额…大概是说，将实验对象封入一个五感完全接受不到信息，且充斥着高浓度魔力的一个环境中。经过足够长时间后再进行观测，会发现实验对象的存在出现模糊，同时会观测到一个新的世界雏形”
“你是说，那个人的意识展开成了一个世界？”
“不完全，主要是正面的意识混合着部分魔力形成了世界，大部分负面意识和执念碎片则保留在了环境中”
“原来如此”沐林直点头“可这有什么用？”
执默一扬手“推广一下，那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类似结构？由极端负面感情引起的诅咒，灾祸，这些感情的主人本来可大多没有法术背景，能够产生法术异象的原因就可以解释为与原初意识的负面侧发生了共鸣，获得了创世的魔力……如果假说成立， 那应该可以强制让人和原初意识残渣进行接触，杨教授或许已经掌握这种方法”
沐林皱起眉头“那么刚刚那个闪电是…”
执默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幽幽道“那就是接触后被污染而不可逆的意识，恐怕是杨丹椿的做为，做出这种事的理由也许是为了自保”
沐林跳上飞机的机翼“原来如此，毕竟这可不是什么私人飞机”
“杨丹椿的私人飞机应该是被这架客机用覆盖法术劫持了”执默打开墨盒，引出墨滴，墨滴落向机身，如同涟漪般散开，“现在这架飞机里只有一个活人，恐怕只能是杨丹椿本人了”
沐林手摸向舱门，但是立刻被一道电弧炸开。“可恶，还真碍事”沐林不耐烦地放出黑气，形成一条巨大利爪，像拉开罐头般将飞机的顶部卷起。
机舱内的怪诞景象映入眼帘。乘客席几乎坐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只是这些家伙并没有脑袋，脖子以上呈现着电光闪动的断口。这些人端坐在座椅上，电光不是像交流般连接住彼此。
“不在这儿”执默四下里看了看“去驾驶室看看吧”
沐林点点头，率先走入飞机内，一边走着一边双手黑气化枪，顺手将周围无头乘客刺在座位上。
“额……你在干什么”
“打钉尸针啊，你不觉得这些没脑袋的家伙随时会动起来吗？”
“真要动起来了，你这么个穿蚱蜢的钉法也没用啊……”
“切，就你本事多……”沐林嘟囔着踹开驾驶室的门，忽然拉高了声音“咦？？？？？”
“哈？沐林你咦什么……咦？？？？？？？？？？”执默跟进来，顿时愣住。
主驾驶座上并没有人，同时玻璃对应的位置破了个大洞。副驾驶座上则昏睡着一位身穿实验长袍的金发少女，呼吸非常急促，似乎在做噩梦。
沐林上前揪了一把那少女的脸，少女眉头紧缩，但并没有醒来。
“喂执默，你说的那个只有一个活人，指的就是她吧……但她好像不是杨丹椿啊！”
执默引出墨滴滴在少女头顶，墨水拉成线圈落下，确认没有使用易容或者其它法术后，执默挠了挠头“她确实不是杨丹椿，那丹椿去哪了？…她谁啊……”
“带回去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反正这儿的活人只有她一个，说不定丹椿为了保护她提前跳机了”沐林看向一边破碎的窗户。
执默摇了摇头“也有可能是她逼着丹椿跳机的，她身上受到的强制睡眠的法术是维持这个飞机异象的根源”
“懂了，我回头把她扔局里的审讯室里就是了，杨丹椿下落如何直接问她就行了”
“嗯…确实…等会儿，你在干什么，别动她！”
“啊？为什么？”沐林说着一把扛起了少女。
随即周围空间一片颤动，所有游荡的闪电瞬间同时击中了飞机的机身，飞机的形骸在电光闪烁之中消散，一架私人飞机从光尘中剥离出来。
接着三人连同一架空飞机以自由落体的状态坠下，大量的云朵涌入空腔内。
“维系中断了！法术已经发生崩溃，监督会应该已经察觉了！”
“嗯……好吧，我的错，我来解决”沐林双臂的黑气延伸到后背，正要化出羽翼，执默又一把拉住她，并引出墨滴。
“别减速！监督会的应急手段要发动了！”
几束墨水瞬间飞到下方形成几圈加速环，将穿过环的三人以惊人的速度发射出去。
几乎同一时间，视野内飞机所处的空间一阵震颤，接着如同图形扭曲般朝着内部收缩，最终凭空消失而去。
乌云也像失去束缚般快速散去，不多时，天空便已放晴。一片黑云，趁着夜色悄然飞进城里。
【2】
“好家伙，执默，你这搞的什么玩意？！”
“别废话，剪刀给我”
“拿去……不是，都搬审讯室来了为什么不直接给拷上？”
“钥匙在岚姐那儿，你怎么可能大半夜的找她要去，况且就算挣脱了咱俩也能制服她，用不着上拷”
“那你好歹用绳啊，给咱开开眼见识一下你的绳艺知识储备”
“……我是变态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知识储备？”
“我承认你也可以不是变态，行吧，但你怎么说也该懂不少吧”
“不懂，打死了我也说不懂……”执默拿剪子剪断胶带“成了，下面只要把她弄醒就可以了，我去打盆水来”
“你非要把这姑娘弄湿吗？，这么冷的天万一感冒了多不好啊”
执默头一歪“好吧，那你来”
“我来”沐林自信地走到已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女面前，然后轮圆了胳膊，执默急忙架住她。
“你这太粗暴了，不好”
“不是老先生你分析说她可能是敌人的吗？对敌人像冰雪一样冷酷，没毛病啊”
“那也得讲究一个先礼后兵吧，况且她这是法术昏迷，你这一耳瓜子也打不醒啊”
“那凭什么你用水泼就可以？”
“以前跟你解释过了你也不听，总之就是可以”执默引出符文飞到少女头顶“顺带一提，其实口水也是可以的，所以不少传统绅士更倾向于这么直接占姑娘便宜……”
符文化作水球落下，浇了那少女一身，少女一激灵，苏醒过来。
“洛…！……不！……嗯，这里是……？”
“这里是国家超自然调查管理局S591分局，”执默坐到对面桌前开始记录，沐林则毫不客气地坐到桌子的一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成为呈堂证供因为监督会可能直接处理掉你……首先，姓名”
金发少女环顾一圈四周，又试了一下挣脱自己的束缚，轻蔑道“太简陋了，虽然我知道你们的戒心从何而来，但……为什么不用符文手铐？执默先生？”
“哦？”执默眯起眼“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的，因为我就是杨丹椿”
“哈哈哈，你在开玩笑吗？”沐林翻出手机上杨丹椿的照片又对了一遍，照片上明显可以辩识出是个亚洲少女的样貌，“还是说用了整容或者P图之类的邪术？”
“不，那根本不是我，那是我的搭档洛伊”
“额……洛伊我记得那是个冒蓝光的机械骷髅头？”沐林又翻出洛伊的照片，执默用笔敲了敲桌子问道
“所以，你是说你的档案上除了照片，其他的都是真实的吗？”
“哼”丹椿轻轻一笑，忽然皮肤与衣物变化作浓稠的猩红血肉流淌下来，露出一具雕刻满奇异花纹的人骨。血肉将束缚用的胶带溶解殆尽，白骨则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随后，一只小小的蝙蝠从白骨的眼眶中爬出，飞到桌上。
“如何？”蝙蝠发出少女的声音。
执默点点头“这花纹…确实是冥河工坊的作品，好吧，我基本可以确定你是杨丹椿了，所以，找你们麻烦的人是谁？”
“是极端魔导组织”蝙蝠样貌的丹椿叹了口气“毕竟家父取得了重大的魔导学术突破，这些理论可以推演出不少全新的原型法术。你知道的，原型法术在持有人意识还健在的情况下就只能由持有人一人使用，这样的法术资源有组织闻腥而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们动不了你父亲，就打你主意了”执默无奈道“很抱歉让你遇险了，负责防范的监督会这个月在进行【魔术远征】，人力大多被抽调走了，只能用来保证普通人不受影响……至少他们是这么解释的”
“我倒是无所谓的，这种事也遇得多了，不过我必须找到洛伊，她在飞机上为了吸引劫机者中远程监视者的目光，选择了发动法术并提前跳机……我一定要找回她”
“这个你随意”执默面无表情地收起记录工具“因为我们已经算接到你了，工作物品在此前也发给你了，你已经是正式的S591分局的调查员了…这周是你的执勤周，加油干吧！”
“什么？！”沐林瞪圆了眼睛望向执默“丹椿小姐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不帮忙真的好吗？”
执默则瞪圆了充满血丝的双眼“这不好，但我真的快要猝死了，这事也确实不该耽误，不过你可以帮她找找洛伊……”
“也罢，不过我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你”桌上的丹椿不满得张开翅膀“你看你，身为前辈，把我给绑了不谈，又往我身上泼凉水的，我总得跟你要点精神补偿不是吗，执默先生？”
“你说吧，反正我不一定同意就是了”
“让我吸口血”
“你可以去吸沐林去，随便吸”执默指了指一旁沐林，沐林则是一副我无所谓的架势。
“别装傻！”桌前的白骨一把抓住执默的手臂，蝙蝠伸出舌头舔了舔执默手背“我知道沐林前辈的存在状态只能在一定阈值内波动，更本造成不了创口……还有你别废话了，我最近一直在干饭，已经很久没碰过血液了，真的就一口，啊～～”
蝙蝠张口咬来，执默反手打了个响指，早前写在审讯椅上的魔法阵立刻发动。血肉，白骨，以及蝙蝠全被法术的力量拉扯回座椅上，重新变回被胶带束缚的金发少女，同时一道符文升起，毫不客气地拍在了她脸上，抑制了她的变身。
杨丹椿怒不可遏地不停挣扎
“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小气鬼！”
“我要给她松绑吗？”沐林从桌上跳下来问。
“等我走了你再办，然后你就陪她找她搭档吧，齐也那边执砚会负责的，你放心，只要记得明天……啊已经是今天了，记得参加网球比赛，我一定准时去看”
“好，一言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