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要吃这个吗?”

他从书包拿出了两袋用红色塑料袋装着的地瓜薯片(就是用地瓜做的薯片),一看便知应该是农家自制然后在小摊子售卖的。

“甜的容易发胖,还是算了。”

“欸?昨天是哪位女王大人逼着我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伍给她买幽兰拿铁(茶颜悦色的一种奶茶,超好喝,笔者很推荐这个哦)的?啊?是哪位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的命令是绝对的!小小蟊贼只要乖乖闭嘴听指挥就可以了。”我扯着他一侧的脸颊,“再说了,奶茶是装在女生另一个次元的胃的,不会影响到三次元的。”

“哦嚯嚯,好厉害啊。女王大人啊,该说不愧是你吗?其他女生是另一个胃,到您这儿就成了另一个次元的胃了。哦嚯嚯。”

“你这个家伙!”我捏着他两边的脸往外侧,拉,“你自己吃不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也不爱吃啊。”

“那你买干嘛?”

“额?一时兴起?”

啊,啊。这个笨蛋,连“那当然是买给你吃的啊!”都不会说吗?说了我就会勉为其难的吃那么几片的。

“不要用疑问回答疑问!还有什么叫’一时兴起’?你又这样乱花钱!这个月我可不会再借你钱了。也许你饿饿肚子之后就知道什么叫’来之不易’和’勤俭持家’了。”

“我错了。”

“不行。”

“我错了。”

“不行。”

……

过了一天。

又是普通的一天。

普通的起床,洗漱,吃饭,上课。

现在又是普通的中午放学。

入冬已经有些时日,长沙还是没有下雪,可校园内还是冷得有些令人生畏。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眼前的景物都如同静止一般。虽然绿的依旧绿,花的依旧花,可分明给人一种略显模糊的黑白相片的感觉。与此相对的是在“相片”里活动的人,他们和往常一样喧闹,冬天的爪似乎抓不住他们。也许抓住了,毕竟依然有些人哈着热气,微微发抖,然后精神十分地对着同伴们大喊:“可冷死我了!”

这就是一身正气吗?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算了,想想下午干什么吧。

下午我没课,他的话我记得还有课。那我下午就先去图书馆吧。然后再去教学楼等他一起去吃饭。

这样想着,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却发现道路旁,树荫下有一个老人家。老人家坐在小板凳上,带着老虎帽(以前用来防寒的一种帽子,戴上后只会露出眼睛和鼻子),蜷缩着身体,时不时踮一下脚,面前放着两筐稍大一些的竹篮和一根扁担。

大白天的,这么冷的天气,而且是校园内的道路旁,竟然有一个老人家来摆地摊。

我假装不经意的走过去瞟了一眼,里面装的是几十份已经包装好的,差不多大份的地瓜薯片,与他昨天买的地瓜薯片包装是一模一样的。

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不过并没有人理会这位老人家,而老人家依然尽力向来往的学生们展示着他的地瓜薯片,然后伸出手指示意五块钱一袋。

原来如此。

“老人家,我要一袋。”

傍晚我并没有解释些什么,便向他要来了那两袋地瓜薯片,然后与舍友们分食了。

一时兴起吗?倒是甜的恰到好处。

(二)

接到电话,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篮球场。

他的朋友,还有两个我的闺蜜围在他的身边。他们中有几个看到了我,便举起手大喊着我的名字。

我又加快了脚步。

他被大家围在中间,像个孩子一样,一脸惨白,一言不发,目光随着我移动。

终于到了他跟前,他直接抱住了我,脸埋在我的大腿处,然后“哇”的大哭了起来。他的小腿处拉了一道口子,伤口大概有六七厘米那么长,而且很深,白花花的肉血淋淋的露了出来。

我忍住哽咽,弯着腰轻轻抱着他的头,然后捋着他略微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不哭,不哭。”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几位男护士用担架将他抬上救护车。

一位男护士说:“这里有没有他的好朋友或者亲戚之类的,来两个人陪他可以吗?”

我正准备上车,我的一位闺蜜拉住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他可真喜欢你。刚才打篮球我也在这看。他摔倒了,然后碰到了篮球架那尖尖的一角。划了那么大一道口子,可他就’啊!’了一声,然后也不哭,也不闹,就抱着腿坐在那一声不吭地等救护车。等你来了之后就撒娇。他可真好。你不要误会,受伤了肯定让人伤心,我的意思是他很喜欢你。”

“我知道。”

他的一位朋友招呼我:“该上车了。”

“我该走了。”

“嗯。”

我赶紧上了车,医生说:“所幸只是伤了皮肉,并未动其筋骨。”

可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庆幸的,看着他有些楚楚可怜的表情,我想起闺蜜说的话。我有些无可奈何,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总之我先握住了他的手,他望着我,带着哭腔像撒娇的小狗狗一样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心中莫名松了口气,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没事的,我在这儿。”

(三)

今天是农历七月七,也就是七夕节。

我们俩约好去爬山,在山上一起看星星。

人不多,大部分也都是和我们抱有同样想法的年轻情侣。

也对,七夕是个很尴尬的节日,虽然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是一个很大的节日,不过并没有放假,大部分的社会人们并没有办法挤出时间来享受这份闲情雅致。

我们俩牵着手顺着人潮走着。

他突然开口:“我觉得遛娃和遛宠物没什么区别。”

我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接过话茬:“还是有区别的吧?宠物和娃能并成一档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这两个行为有相似之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一个是牵着绳子,一个是推着摇篮车。都是给他们解闷透气。”

“所以,”他抬起牵着我的手的那只手。

即使我知道我们俩是牵着手的,可看着牵着的两只手还是有一些不好意思。

他接着说:“那我这个情况是不是叫做’遛女朋友’?”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

他毫不在意,继续走着。我稍做停留,可他并没有停下等我之意,我便快步走到他身边。

他继续说:“我刚才的行为——’遛女朋友’不也是和’遛宠物’和’遛娃’很像吗?”

我不作声,握紧拳头,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东西出来。

“数学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类比’,知否?”

“然后呢?”

“那么,”他牵起我的手,轻轻掰开我握紧的拳头,然后握住。

我有些不知所措。

对他来说,我似乎有些太好对付了,可恶啊。

他两步化一步站到我的面前。

我刻意避开他,稍稍偏着头看他背后的星空。

银河横在天边,像一座透明放亮的长桥,悬挂在他头顶上的所有的星星,都奇妙地聚在泉水里,映在深邃无底的水池里。

他回过头微笑着。

我呆住了。

我希望自己是个文学家,可以用纸笔去述说此情。我希望自己是个画家,可以用水墨去摹绘此景。

他捏了一下我的手,说:“那我这个是不是也可以叫’遛娃’。”

我扯着他的耳朵向前走:“你这个笨蛋!”

等到了目的地,便是夜晚九点出头。

他看着星空,我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的眼睛,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都在他的眼睛里点缀着。

他说:“抱歉。”

“为什么?虽然你刚才很傻,不对,你一直很傻。不过我觉得你不需要道歉。”

“也有这种的时候呢。说不出话的时候。”

他在说些什么?完全莫名其妙,该不会是分……

说得也是呢。电视上也经常有,在这种时候说再见的剧情。

我不要,我不要。

我下意识地攥紧他的手:“我不要你走!”

他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憨憨地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呀?抱歉,我的说法有误。我想说的是:也有这种时候呢。待在一起,我却不知道聊一些什么。明明什么都想聊,明明待在一起就已经很高兴了。可是一激动,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像刚才那样瞎扯。”

什么嘛?这个家伙,这样的地方很狡猾啊。

我踮起脚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指向天空:“你顺着我的手指看。你看那儿,有一颗青白色的亮星,下方还有四颗较暗的星,组成小小的平行四边形。那颗亮星就是织女星了,下方的四颗星就像织女的梭子。织女在深情遥望着银河对岸的牛郎和两个孩子。你再看那儿,有另一颗亮星和二颗较暗的星,他们就是河鼓一、河鼓二、河鼓三,中间的亮星河鼓二就是牛郎星,颜色呈微黄色。河鼓三星像一根长长的扁担,所以,民间又叫它们’扁担星’。这就是传说中的牛郎挑着一对儿女,在追赶织女。”

“啊,真的欸!”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牛郎和织女。

“你这个家伙,不会什么都没查就过来了吧。”

“额~其实我想着你应该都调查清楚了吧。”

啊,啊,意料之中。

“直男,把女生骗到这里来,结果一句情话和故事都不会讲。”

“我这个人比较单纯嘛。”

“你扭扭捏捏地害羞些什么呀?又不是在夸你!”

我叹了一口气。劝着自己放下心中的五味杂陈:“啊,啊,算了,我们来许愿吧,向牛郎织女。”

“嗯。”

闭上眼,我全心全意地向织女述说衷肠,睁开眼发现他正在盯着我。

我说:“你许了什么愿啊?”

他说:“希望我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女朋友。”

这个家伙!

“啊,是这样啊。真对不起呢!让你愿望落空了。”

他问:“那你呢?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扯着他的脸颊:“你应该知道的。这种东西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

满天的小星斗,它们尽着自己的力量,把点点滴滴的光芒融汇在一起,虽然不如太阳那么辉煌,也不如月亮那样幽静,却有着他们自己的清澈,它们梦幻般的光也洒满了人间,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奇异的世界,诱发着人们年轻的欲望。

他拉着我的手,说:“你知道吗?凉宫春日说过:’根据狭义相对论,物体无法超过光速进行移动。而地球距离织女星和牛郎星分别是二十五光年和十六光年。也就是说从地球发出去的情报无论到达哪一颗星都需要耗费相应的年数。所以说不管哪一颗星星上的神想要实现我们的愿望都得在相应的时间之后。如果写上【希望在今年圣诞节之前交到男朋友】什么的根本来不及的哦。不过他们又都是神明,一定会有办法的,就像夏季大甩卖一样。’那么现在假设我们都是向牛郎星许愿,加上夏季大甩卖,实现愿望就要在十六年后了。那个时候我大概三十七,你也差不多。可是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到那时,你还配得上我吗?啊~好苦恼啊,受欢迎的男人可真的是太辛苦了呢。啊哈哈,啊哈哈。。。”

他摸着下巴,又是一脸坏笑,看过去非常欠打。

“啊!!!”

这一次我没有留情面。

“漂亮的上勾拳!”,“那一拳绝对是世界级的。”等等。周围的人如此夸赞道。

我知道的,他每到最后一定要傻一下的,我都知道的,所以我没有在期待些什么,也没有在失望。

可是,可是泪水它止不住啊。。。。。。。

突然手臂被挽住,他把我拉到他的身边,我们肩并着肩,他摸了摸我的下巴,然后轻轻地拉了一下我的下嘴唇。

我有些使不上劲,“别在这里这样,有点害羞。”

他顺着我的脸庞,从我的脸颊抚摸到我的耳垂,再到头发,然后轻抚我的头。

“如果愿望要等十六年之后实现,我觉得没必要许愿。因为我们活在当下。所以我放弃许愿了。取而代之,”他稍稍弯下腰,我们头碰着头,“我表达了感谢。感谢是你在我身边。”

他的呼吸轻轻地吹过我的面庞,他的脸颊变得绯红,,我可以感受到传来的那份微热,想必我也一样。他的眼睛变得深邃,看着他的眼睛,我渐渐地听不清周围的声音,我踮起脚,闭上眼,小声地说了一句:“可以哦。”

他却突然推开我,我惊讶地睁开眼,只看见他快速地跑出去一小段距离,然后背着我,动作浮夸,又有些不明所以,然后挠了挠头,转过身冲着我做了一个鬼脸后大喊:“啊!你是笨蛋吗?笨蛋!我们才只是大学生,大学生的身份是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啊!你却在脑子里想些什么事情啊!笨蛋!还想亲嘴?想亲嘴什么的还早一百年啊!大学生!”

是吗?果然还是。。。。。。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嗯。”

他有些不知所措,大概是因为我的反应和他想的有偏差吧。

我宁愿这个家伙什么也不会想,当个笨蛋。

回去的路上行人少了许多,路灯照得道路十分明亮,但有些发黄。

有那么一小段,周围没有人,我停了下来,拍拍他的肩膀。

他问:“怎么了?”

我对着他笑了笑,抓住他的手往我这边拉,由于没有准备和惯性的关系,他顺势往这边倒了过来,我张开双臂接住了他,吻了上去,然后朝着他的腹部来了一拳:“不要给老娘小瞧女大学生的觉悟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