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天花板上的洞口撒落，就像是要将依附于墙壁的花草打湿一样。
琉璃的房间本是一间音乐教室，年代久远的钢琴旁边放着一张相当衬托大小姐气质并带有宝盖的床。
“呃…？师傅……？”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吗？”东远御翎坐在床边，正想要伸手摸摸琉璃的额头，“你睡着后，我就先让奈奈同学回去了…没有发烧，真是太好了啊。”
“我…难道说，是在走廊里晕倒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又给师傅添麻烦了…有没有很重？”
“不会不会，倒不如说，都轻到让我吃惊啊。”
自此，东远御翎再一次认识到，仅凭普通的饭食来维持魅魔的必需营养是相当困难的。
“果然…如果早上没有勉强自己跟师傅一起出去的话就好了。”
“要这么说的话，倒是因为我不够小心周到…现在，能撑起上半身吗？”
东远御翎轻轻把手伸到琉璃的后背，帮她支撑起身体。
“对不起，师傅…我…我又……！”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东远御翎只觉胸口紧紧收缩，像是心脏被紧紧捏住一样，而琉璃的眼睛湿淋淋的，释放出有违常规的光芒。
这是魅魔独有的魅惑能力，即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了，但还是起到了相同的效果，如果没有事先施加精神上防御灵术的话，想必理性的外壳会顷刻间瓦解，自愿献出身心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又想要吃掉师傅了。”琉璃本来湿淋淋的眼眸流出了晶莹的泪水，“好想得到师傅…好想…吃掉师傅，真的好想……”
“没事的…琉璃同学，冷静点，会没事的。”东远御翎轻轻拍打着琉璃的后背，期间也不断地使用灵气压制着她的欲火。
“师傅…”像是感受到了一抹抹温柔的凉风拂过心头，琉璃的躁动逐渐平和了下来。
“先把这个喝下吧。”
在琉璃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东远御翎调制好了一批药剂，那是将滋补剂和一些灵气药草混合在一起而捣成的浆液。
说实话，这种浆液对人类而言并不好闻，甚至有点刺鼻，唯有琉璃会一脸陶醉地喝下去。
“不要着急，一点点地喝。”
“嗯…”
琉璃像是强忍着自己想要一饮而尽的冲动似的，一点点地将药剂喝得一滴不剩。
这东西，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缓解症状罢了，要想彻底除根，貌似让东远御翎委身于琉璃是最快捷的办法，但是…琉璃做不到，即便是这样渴求着他的身体，琉璃也做不到最后一步，一来是她无法克服恐男心理，二来……是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会陷进去太深，无法自拔。
“哈啊…哈啊，谢谢您了，师傅…”长舒一口气后，琉璃移开了嘴巴。
“嗯，那你先躺着吧。”
琉璃躺下后，东远御翎给她盖上了被子。
“唔唔…我…感觉又对师傅说了什么不知羞耻的话……”
“没这回事，很正常，很正常啦。”估计这个正常的标准取自于魅魔的标准，“这里给你准备了果汁，要是有什么想要的话，尽管跟我说。”
“师傅…”
“嗯？”刚刚吃过药，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又……
“不…不是的，那个…能不能再稍微陪在我身边一会儿？”
“啊…嗯…可以。”
“不好意思，明明师傅这么忙……”
“没事的，反正都是深夜了，等到明天就好了。”
话已至此，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聊什么话题。
“为什么…会躲开呢？”
“嗯…不知道呢，没准是有什么必须要躲开的理由吧，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就在刚才，我感觉这种猜想…或许只不过是泛泛道理而已。”
东远御翎并不擅长这方面的思考，比起他，也许琉璃要更加合适。
“既然是恋人的话，难道不该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互相陪伴的吗？哪怕是，无法传递的思念…不，我觉得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形式，都是会想要留在身边的。”
“不过它们已经分开了吧？”
“确实…但是，如果真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人，又怎么会专程躲开呢…如果留有遗憾的话，想必同时还会有不想逃避的心声才对…如果真的恨之入骨，那无论谁加以阻挠，不也没办法制止嘛。”
“嗯…这么想的话……”
“躲开，其实和想要陪在身边都是一样的，大概就只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也没办法好好说清楚。”
“不，我隐隐约约还是能明白一些的…琉璃同学果然还是挺在意这件事的嘛。”
“不是，其实是我刚才喝药的时候，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师傅的那一幕，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思维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那时候啊…确实也是这个药剂发挥了作用来着。”
那天…当她出现在东岳的时候，已经处于营养失调的极限了，但身为高位妖异——莉莉丝的眷属，肉体不会那么轻易消亡，这种行尸走肉般的失控状态着实是一种痛苦。
当时的情形依旧是历历在目——精神极度匮乏的状态下，琉璃已经无视了生物的制度，直接从周围的花草树木中汲取生命力，而无意中处在这个范围内的妖异们也都未能幸免。
于是乎，轮到通灵使出场了……
“不…不可以！请…请不要再接近我了…唔！”
东远御翎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步靠近琉璃，然而每近一步，体内的灵气就会加倍流失，虽然用不着担心会被抽空，但是灵气异常流失的速度直接让他本人的系统处于严重失调状态。
“你在做什么！御翎？！”
当日，兰香也一同参与了此事，但奈何她仅仅是维持周围的结界就有些吃力了。
“哈…没事，我这命就是硬…只要能封住…唔！封住她的行动，之后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吧！”
东远御翎手里紧紧护着两个小瓶子，像是比自己的身体还要重要。
“请不要…不要再过来了，就这样…拔除我吧…”
“呵呵…‘拔除’这种事，千年前我就已经干得非常彻底了，但是…除了痛苦和悲伤，它什么也带不来。”
“唔！还真是…废了一番功夫啊…”
终于，东远御翎走到了琉璃的身边，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微笑。
“没事的…你…再也不会伤害到别人了。”
“啊…”琉璃默默地流下了眼泪，至于这泪水中的含义，也许即便是作为当事人，也未能真的理解吧。
魅魔的世界中，有一项最为特殊的禁忌，甚至在人类的世界中，那时不时也会变化一种病。
（但是…那微笑真的是太狡猾了…即便是触犯了禁忌，也不想去否认…）
……
待东远御翎确认到琉璃已经睡过去之后，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走廊上。
“琉璃学姐已经冷静下来了？”
“哇！唔…”东远御翎立马捂住了嘴巴，“奈奈同学你不是回去了吗？”
“看到人那样子倒在眼前的话，哪怕是冬眠中的冷血动物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回家好吗？！而且…狼妖如果不吃人就会减少寿命，琉璃学姐如果……”
“唉…”
没办法吸取精气的魅魔…又会如何呢？
“虽然我还是不懂魅魔到底是什么，不过简单来说，就是没办法好好吸收营养，对吗？”
“嗯…你也是挺关心琉璃同学的嘛。”
“都…都说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可动不动就被你这么一说，那不是会不太好意思嘛。”
“哈…那还真是抱歉呢……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好好休养，明天应该就会好起来的。”
来到客厅内，东远御翎看了看那个老式大挂钟。
“都已经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才…才不要呢，这点事不算什么。”
“嚯哦…难道说，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灵…灵杖……”仅仅两个字，让奈奈说得极其小声，“之前也说过了，那根树枝是你专门…替我找回来的吧？”
“那个啊…还是不要太在意了，怎么说也不太可能适合当灵杖了。”
“但是…你这一周都没有联系，不就是一直在替我找树枝吗？”
“这个就……”
“我…我也是知道的…道谢或者道歉，都是马上说出来的好，但是…那个，我始终不太能好好说出来，莲奈也有指责过我这一点，所…所以…那个……”
“哈…哈啊…”
“对这件事，我还是挺开心的，也…也觉得很过意不去，那…那个…”
“没关系的，哪怕是不说出来，也能传达心意的，而且，那么长时间没有联系，确实是我不对，抱歉了，奈奈同学。”
“唔…！”奈奈突然像是要哭了似的瞪着东远御翎，“等…等下啊！能不能别抢在我前头说出来？！不要把我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啊！”
“啊…抱歉……唔！当我没说。”东远御翎想了想，也许自己也该傲娇一下，“反正是要给琉璃同学搜集药剂材料的，树枝只是顺带，别误会哦。”
只见奈奈的眼角越钓越高。
“这算什么？嗯…算了，想来也就是这么回事。”
好像是单纯地生气了，有点和预料的不一样啊。
“你们果然是那样的关系啊……”
“哈啊？”
“你不管什么事，都是以琉璃学姐为最优先，那不就是这么回事了吗？”
“总感觉你在说什么胡话…”
“虽…虽然我语气听起来有点冲，不过，我也不想对这事指手画脚。”
“你不会以为我和琉璃同学是恋人吧？”
“不是的吗？”
“当然不是啊！琉璃同学本身还在恐男，我又是那种不近情的人，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吧。”
“可不还是和你这个男人住在一起吗？”
“那是因为只有我会调制那种药剂啊。”
“嚯哦…真的只是这样？”
“就算你再怎么猜疑，实际上我们也真没发生过什么。”
这么一想，东远御翎突然也意识到——如果自己哪天真的不在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就没有人可以为琉璃同学配制药剂了…果然，还是应该好好收一个学徒的吧。
“奈奈同学，要不要看我怎么配制药剂？”
“不要！感觉有点罪恶感。”
“哈啊？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话，不就像是我硬闯进了你们两人的关系之中了嘛。”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才好呢…算了，哪怕是单纯为了琉璃同学，药剂的调制方法还是给别人留一份比较好吧。”
“虽然可能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我还不知道你要在我和莲奈之间收谁当学徒。”
“调制药剂的话，谁来都一样，倒不如说，真正难的是在于搜集材料。”
对于奈奈和莲奈两人而言，教谁都一样，只要有一方学会了，另一方也是没问题的，毕竟两人的意识都有所相连。
“难道说，摆在这上头的就是……唔啊！”
“呃…？奈奈同学？”
此时，奈奈正双手捂脸，耳朵都变成了粉红色，红到了几乎能冒烟。
“果…果然，你是打算骗我di吧！”
“di…吧？”
奈奈紧紧闭着眼，指向桌子一隅。
“呃…你说的哪个？”
“都…都说了喵，那里不就有好奇怪的东西喵！”
奇怪的东西？这里不就只有一些蘑菇、药草、蛇酒、野木瓜什么的嘛，好像也没啥接受不来的东西啊。
“嗯…”
突然，东远御翎注意到了一样尤其吸引视线的材料。
“莫非…是这个？”
没错，东远御翎拿起了晒干的猪鞭。
“呃…这东西只是用精囊而已哦！所以…只要像这样灵巧地剥开……你看！这样看起来就不奇怪了吧。”
“笨蛋！笨蛋！变态！这是想要我看什么啊！变态！变态…！”奈奈相当生气地大步后退着。
“哈啊…哈啊，果然那么漂亮的人，不可能会跟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关系！是我想太多了！”奈奈踏着匆忙的脚步声跑出去了。
“唔哇！明明我一开始就没承认好嘛！唉…路上小心点！”不过这会儿应该会被当作变态而自动屏蔽掉吧。
“啊…不管怎么说……”
东远御翎从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本中挑出一本笔记…这是他们东远家历代收集的奇闻异录，而那种独一无二的滋补药剂也是出自于此。
既然有记录，那就说明曾经也有情况相同的魅魔出现在东区，所以…琉璃的家族才会选择在东区流放她吧。
“魅魔最大的禁忌嘛…”东远御翎坐在了沙发上，用手扶着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