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奈奈和莲奈要拐向另一条路的时候……

“啊…!”

“奈奈?哎哟!”

奈奈突然站住了脚步,把莲奈拉到了阴影里去。

“为什么?那个女娃…为什么就是找不到!”猿妖露出一副凶相,“可恶,可恶,明明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专程刻上的咒印!”

屋顶上的猿妖,身穿黑色瘴气,在昏黄中格外显眼。

“记得,你说的猿妖戴着面具,毛皮上还缠着绳索,对吧?”奈奈可以清楚地看到妖异的身影。

一边的莲奈没有像奈奈那般雄厚的灵气,在这种并非完全黑夜的时刻,只能将猿妖的轮廓看个大概。

“怎…怎么办啊,奈奈…”

“这还用问嘛,要像不动声色的观赏植物一样,一声不吭地溜走啊…以防万一,还是先把这个奇怪的人偶拿出来吧。”

奈奈想要早早离开这里,一个转身引得长发翻飞。

“但是…但是还没忘记…那个女娃身披的毛皮花纹。”妖异的声音格外震耳。

不问中外东西的差距,话中的意思甚至打破了语言的障碍,直接传至心底。

“有着同样花纹的人类差不多要出来了吧…!”

“皮毛的花纹…?难道说是校服?”莲奈回头看到了几个身穿校服的学生,她们都背着乐器盒,应该是刚刚结束社团活动吧。

“只要被看到的话…应该就能认出吾的身姿,听见吾的叫声…”猿妖突然从屋顶上跳到女生们的正中处。

“哇!什么东西?吓我一跳…”待一个女生看清是只猿猴时,又漠不关心地继续赶路。

“呀啊啊!”而另一个女生则受到惊吓般大声尖叫着。

“找到你了!”

在这一刻,其她的女生甚至还在嘲笑那个惊声尖叫的女生,没有想要出手相助的意思,而猿妖像是普通的猿猴那样一步步走着,以女学生为中心画圈。

“吾也是有隐情的,首先掳走,确认看看是不是那个女娃吧…如果搞错了的话,那再掳走别的女娃就好。”

猿妖明目张胆地说辞,就是为了让能够听到它说话的人类无法无视,但同时,它也不希望自己会抓错人,毕竟这样的话,所要付出的代价极其沉重。

“快…快逃!”看到猿妖摆出要发动袭击的架势,莲奈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与此同时,猿妖的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找到了…哦哦!不就在这里嘛?!”

“对…对不起,奈奈,那个脚步声…好像是朝这边过来了。”

“行了…快点把人偶用了!”

这时莲奈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一直紧握着替身人偶。

“啊…记得是抹上唾液…是不是要涂口水的意思啊?”

“唔…抱歉了,莲奈。”

奈奈直接把莲奈的手和人偶一起抓住,然后送到她的嘴边。

“呃…?啊唔…”

“这肯定是要接吻的意思啊,可哪怕是你的初吻,我觉得这样也是不算数的。”

“唔唔…我觉得这不太像是一种安慰啊。”莲奈一脸欲哭无泪地盯着刚刚被自己亲过的人偶。

“再有,我要道歉的不是这个…”奈奈突然用力把莲奈推向了一条羊肠小道。

紧接着,犹如变异大猩猩一样巨大的身体从天而降,猿妖似乎已经绕到了她们的前面。

“一个人?不对,两个人嘛…呵呵呵,无所谓…居然胆敢欺骗吾,试图逃跑,一如约定,吾过来迎接你了。”

“太好了,我还觉得那家伙身上散发着那种自己都戴着厚如玻璃瓶瓶底的眼镜的眼科医生似的骗子味道…不过看来,灵术的手法倒是可以相信的。”确认猿妖已经无法分辨真伪时,奈奈稍微松了口气。

“果然是通灵使做的好事嘛…但是,好像并不在附近,那么…就只有现在了!”

奈奈高举人偶,像是诱导似的冲了出去。

“怎…怎么这样…不可以啊!奈奈!”

无视莲奈的呼喊,奈奈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着。

在东区,尤其是东岳附近的地方,只要稍稍偏离了道路,就会立刻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中。

在前面,那是几乎要和山林融为一体的小村镇。

“怎么了?!跑呀,再多跑几步啊!小女娃的脚力不过如此嘛,一不小心就要超过你了呢!”

身后,猿妖追逐得十分轻松,毕竟,一般人类的速度实在是无法和猿妖比拟,再加上这里的树林环境本就极其适合猿妖,更是难于摆脱。

“虽然想要尽可能把它从莲奈身边拉开,不过这家伙还真是麻烦,烦得像没教养的吉娃娃似的。”

终于,奈奈被赶进了郁郁葱葱的森林中,树木撑开巨伞,黑暗变得浓郁起来。

湿润的泥土味道和腐败物有些相似,让奈奈不由得皱了皱鼻子,所谓大自然并非总是美丽的,不干净的细菌在四处蠢蠢欲动,时而还会化身野兽亮出獠牙,厚重的黑暗也在拒绝着人类的入侵。

“在这里的话,就没必要等到夜晚的降临了…即便是掳走人类女娃,也不会受到惩罚了。”

“人类女娃?虽然不知道在你看来是怎么回事,不过真是可惜了。”奈奈掏出人偶,把它掰成了两截,“虽然我也像是搬运机器人似的跑来跑去,不过你还真是白费了一番功夫呢…你一直都是在得意洋洋地追着一个假货。”

“难怪…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感觉很模糊。”究竟是生气了还是不甘心,隔着面具很难读懂,但是…

“呵呵呵!”猿妖强忍住的笑声越来越大,“什么嘛,你的灵气比之前那个女娃还要高得多,不是吗?吃掉你的话,能获得永恒的生命也绝非虚言了吧!”

像是绝对不会让她跑掉似的,猿妖压低了腰身,双臂张得很开。

面对像是要即刻扑上来的野兽,奈奈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像是飞蛾扑火,像是牵牛花盯着太阳…你们总是纠缠着我们不放,所以的话…偶尔也该轮到你们被烧焦了吧!”

终于,猿妖做出了动作,几乎同时,奈奈也有了动作。

她大大挥动手臂,打出了拳心捏着大拇指的典型大小姐拳头。

“唔啊…!”

猿妖的面具简直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一样走形了,稍微慢了一拍后,一股冲击波似的东西洞穿了它的后背,一时间,纠缠着的黑色瘴气四散,化作液体落到了周围的树木上,嘴里也跟着吐出黑色的液体,一摇一晃地往后退。

“咦…好疼啊,你还真是结实…”奈奈甩了甩娇小的手掌,“我姑且还自以为是有手下留情了,不过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人类女娃…居然…让吾受伤了?!”

“我呢,跟你们不一样,是不会简简单单夺走别人性命的,哪怕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生物…因为那样的话,不是会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人类了嘛。”和扇东远御翎耳光的时候一样,奈奈只是把丰富的灵气团块砸了过去,只不过那次的话,她并不知道,东远御翎已经提前卸掉了那股力道。

“当然了,我还可以再给你来一拳,怎么样?”

“咕啊…呼…”强制性屏住气血逆流,猿妖喘着粗气,“真…真是的,哈啊…哈啊…那个…可憎的外人,这些事,那些事,都是…因为那个外人…”

“哈?我说,你没事吧?”看到猿妖在喃喃自语,奈奈有些怀疑,是不是把它脑袋打坏了。

“可恶…如果外人没有来到这里……”

这时,傍晚时分还在发光的太阳已经沉没了最后的身影。

“哈?!糟了!”

“真是多有费事!”就在奈奈惊慌的瞬间,猿妖把身体撞了过来。

“你这家伙!我是真的要消灭你了!”奈奈再一次高举拳头。

“可恶!可恶!还不是因为你被人类给关起来了,还不是你打破了与吾许下的约定!吾…才会这般辛苦啊!”

“啊?你在说什么?!”一瞬间,奈奈想起了东远御翎的脸,维持和谐和拔除妖异是两码事。

“我…我竟然还有闲情关注妖异的事情!”即便是极其短暂的犹豫,也让奈奈错失了挥拳的最佳时机。

一开始,还是和电梯刚下降时一样,传来一股轻轻的漂浮感,但是,那股力道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化作无法比拟的惯性,压迫着身体中的内脏。

“什…?!”当奈奈意识过来的时候,骇然发现,猿妖正将自己连同她一起推向悬崖。

“咕啊啊啊!”猿妖发出毫不胆怯的咆哮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终究只是个疑问,奈奈无能为力地和坡面发生了剧烈的冲击,在任由自己犹如面团滚落的同时,她的意识也落入了黑暗之中……

“够了!你这嚣张的外人!这里是吾的土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吗?!”猿妖摆正了自己的身姿。

“少烦人了,臭猴子!专程过来找茬的不是你们吗?!”狼妖也不甘示弱地怒吼着。

紧接着,两只妖异大打出手。

这是…猿妖的记忆?灰色的意识中,奈奈四处观摩着。

“这里是吾喜欢的地方,区区外人,擅自跑过来就是一种错!”

“那你可要往地上写好你的名字才行啊!乡下臭猴!”

“擅自住下来的外人,居然敢瞧不起东区?!”

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会让树木震颤,岩石粉碎,方圆五里的野兽都为之颤抖。

“区区妖异,居然有股人类的味道,真看不过眼!”

“总比浑身都是野兽味要好——多了!”

它们之间的斗殴声势浩大,已经持续了近百年。

“怎么?居然又打起来了嘛,真是吵闹啊。”

“所谓的形同水火,真是殃及池鱼啊。”

“听说之前还在宴会正当中杠了起来,直接把宴会给毁了。”

周围比较弱小的妖异们每天都受其烦扰,而那些高位妖异们身居山峰深林,也都是懒得搭理,渐渐地,这变得没有限制。

“难道就没有可以治理纷争,维持和谐的人吗?”

“这片土地以前的通灵使是可以划清人类和妖异的界线并负责维持和谐来着。”

“唉…通灵使一脉就此断绝了嘛。”

“嗯…不要太过担心,我们东区还是存在一线希望的,只不过那位通灵使……”

这时候,猿妖和狼妖互相颤抖着走了过来,一瞬间,本来看戏的妖异们都连忙离开了。

“喂!听到了吗?只要你退让一步就好了,为何不让?”

“原住民不是知道很多住处吗?!你为何不让?”

“闭嘴!你让!”

“偏不!你让!”

两头狰狞的大型野兽或上或下,激烈地争斗着,其它妖异都不再敢向前靠去,终于,其余的妖异不再和它们扯上关系。

等回过神来,它们已经躺成了大字型仰望星空。

“哈啊…哈啊…可恶,已经…接近黎明了嘛…今天,就到此为止……嗯?”猿妖不曾想,那个狼妖居然无声地流着泪。

猿妖顾不上继续恶言相向,甚至装作没有察觉到,不知为何,它感觉十分内疚。

“一样的啊…正好是这样,为什么会和在冬天看到的星星这么像呢……”

“现在可是夏天。”猿妖收起了平时的狂妄语气。

“是啊,但这就是我故乡冬天的星星啊…从这里看过去的星星,是最像故乡的了……”

狼妖仿佛是在眺望着一个很遥远,遥远到绝对无法触及的地方。

猿妖不知怎么的,开始感受到了一股焦躁。

“哼!这里是东区的东岳,而整个东岳,最能把星星看得漂亮的地方就是这里,尤其是在黎明前,星星会格外耀眼。”

“所以…这里是只属于吾的地方,不打算让给任何人!”

“贪心鬼!”

“那你倒是…回故乡去怎么样?!如果你有这么思乡的话。”

“哈哈哈…知道我为什么会有人类的味道吗?其实我以前也是人类,就因为我生来灵气过高,比起人类更像是怪物,于是就这样把我丢进了狼窝里…”叹了口气,狼妖继续说道,“等我察觉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吃人的怪物…我出生故乡里的人全都讨厌我,最后将我驱逐,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身处局外的奈奈像是找到了影子一样绷紧着心跳。

“而且…我再也不想吃掉自己的朋友了。”

“什么嘛,这不是自作自受嘛。”猿妖虽然想嘲笑一番,但笑声却相当干瘪。

要说遭人忌讳的话,其实猿妖它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这东岳对人类来说最为可怕的既不是古老的高位妖异,也不是初生于世的低位妖异,而是不上不下,灵智稍低的中位妖异,它们做起事来总是无所顾忌,以至于给人类造成的损失最为惨重,其中猿妖更是重中之重。

“先跟你说清楚,东区也是不准吃人的!”

“我知道…不过,也到时候了。”狼妖起身,“看来哪怕是在这里,我也依旧是个碍事的人。”

“终于有自觉了吗,外人?”

狼妖转过身,背对着猿妖。

“不过…你有去处吗?”

“我旅行去…总有一天,可能还会找到星星像这个小镇一样漂亮的地方!”

“愚蠢…哪里还有比东岳更能把星星看得漂亮的地方。”

“可能是没有吧…”狼妖少见的坦率起来,“但是,这里也终究不是我的故乡。”

“慢着!”猿妖不由得叫住了狼妖,“你要逃跑吗?”

“哈啊?你说什么?”

“我们应该正为这个特别的地方而争斗才对,但是,还没有分出胜负。”

“都说了,我让就是!”

“你要逃跑吗?!”像是对不坦率的掩饰一样,猿妖重复着使用同一句话,“还是说,对你而言这片宝石覆盖夜空一样的夜景,都没有打赢挣到手的价值吗?!”

狼妖再一次仰望夜空,无数的光芒化作雨滴直落心田,每一颗都和记忆中的星光完美吻合。

“有的…有的啊!”

“那么,接下来也继续争斗就是了,如果吾赢了,那你爱去哪去哪便是,如果你赢了,吾就离开这里。”稍微顿了顿,猿妖继续说道,“但是…在胜负未分之前,无论多少次,你都可以到这里来,无论多少次,吾都奉陪。”

“这算什么…你这家伙真怪。”

“哎!行了!到底要不要就这么约定好?!”

“嗯…我想想看。”狼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其实很容易就能看出,它很乐意。

它们都望向同一片天空,同样深爱着这片天空,但却总会被区别对待。

“知道了,就跟你约好了。”

天空渐渐泛白,接下来近百年的时间里,它们赌上了这片星空不知交手了多少次,而历经百年,仍是胜负未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