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我碎在了沥青路上。
是的，碎，而且死状奇惨。
原因是我从二十层高的楼顶落了下来。
说起来也可笑，心情糟糕的我想去楼顶吹吹风，不料想遇到了正要轻生的女人。
准确来说是少妇，正抱着她的孩子准备要玩一生一次的自由落体。
我当然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想要救下那两条可怜的生命。
可意外地是，我踩到了哪个混蛋乱扔的易拉罐，随后失去重心的我一个滑铲就滑出了铁栏，直冲地面。
呵。
不过希望我惨烈的下场，能吓退那个女人吧。
带着一无所知的孩子跳楼，也有够让人反胃的了。
真以为创造生命了，也能随意剥夺生命？说起创造，也是二人合力的结果吧？真是自私的家伙。
我这样狭隘地想着。
越想越气，但是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人生的终点了。
哈、哈哈，这就是命运吗。
年仅二十四岁的我的人生，就要这样结束了？
开什么狗屁玩笑啊！
就在上周啊！
从事律师行业不久的我，为蒙冤的一方辩护，结果被对面的隐藏大手一通操作，最后狼狈地败诉。
大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女朋友又和别人跑了，理由是一头热血的我根本还不完欠下的债，青春不应该浪费在我的身上。
哈？当初的债不是大学的她偷着用我的信用卡搞高利贷贷出来的吗？什么，浪费青春？
可是没有证据的我还起诉不了诶，原来这都是阴谋？
“咕……”
将死的我，嘴中喷出不甘的血沫。
没救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我这样想着。
带着无数的憎恶与遗恨，我的意识消失。
而当我醒来时，入眼的景象已截然不同。
于是就发生了我以为的“临死前的梦境”的这一档子事。
嗯，事情的结尾是我被无情地穿心。
“唔啊！”
谁知道，我居然又又又醒了过来。
“……”
两次死亡的疲惫感让我说不出话，我睁开略显无神的双眼，喘着粗气，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一片绿得不能再绿的林子，一个满脸写着焦急的小妹，一个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干嘛的绿色女人。
“……”
得了，我还是再睡一会吧，说不定睡着睡着就回到急救室，然后被告知你被抢救回来的好消息呢。
“公子，公子，都是我不好……”
“公子，快醒过来啊……”
“公子，妾身甘愿做牛做马，请醒过来啊！公子！”
“公子啊……！”
啧，让我清静会不好吗！
“吵死了……！”
“公——”
嘴巴长得都能塞下一颗鸡蛋，眼前的小妹瞪着闪着泪花的双眼，怔在了原地。
“呼……”
我最后一次掐上了自己的胳膊。
传来了，我最不期待的熟悉的痛感。
我已经彻底睡不着了。
安慰地拍了拍小妹的肩，我站起身，向那个各种意义上讲都不是人的凶手走去。
“说吧妖怪，是生吃还是活剥？把我弄醒是为了满足你那恶劣的折磨欲吗！”
美女？美女就能随意杀人了？抱歉，连着死了两次的我火气正盛呐，管你是人是妖，先羞辱你一顿！
我积蓄着嘴里的口水，直到再也装不下为止。
你敢转过来我就喷你一脸！
“不是的，抱歉……”
极为悲伤的声音响起，甚至有了一丝哭腔，让我满嘴的口水直接漏了出来。
“嗯？”
难不成妖精都是一顶一的戏剧高手？
仅仅靠声音居然就勾起了我的同情心？
“我说，别装了吧，我本来也没想继续在人间待着，好不容易结束了悲惨的人生，又被你弄活，我也很累的……”
右手抚上胸口，有心跳，不是活尸状态，我在不断推测着眼前这个妖魔的想法。
“吃就赶紧吃，给我个痛快！你要但凡有点良心，就放过那个小女孩！”
“吃……？”
对！对！刚刚能毫不犹豫地杀人，这下子又扭扭捏捏地，这年头妖精都这么矫情的吗。
“你说我吃？”
“你、哈、哈哈、吃……？”
是啊，不吃难道喝吗，你们这里的妖精都是饮料派的，喜欢人血宴？
妖精转过身子，露出沾满泪痕的脸蛋。
说起来，我是绝对不应该去同情一个杀了自己的混蛋的，可在我目睹了这位妖精小姐的表情后，我发现我错了。
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叫挣扎。
十分挣扎的表情。
有一点悲伤，有一点嘲讽，有一点怒极反笑的意味，有一点无助又无力的疲惫。
嘴角微微扬着，是不屈，眼里满是泪水，是崩溃。
一个杀人犯可能做出这样的表情吗？
哈……
“我说，别告诉我你是杀了我之后后悔，然后这样那样的，我不听。”
妖精欲语还休，然后哭得更凶了。
虽然弄哭仇人确实很爽，但是该死的，我的恻隐之心又蠢蠢欲动了。
“你、唉……先不管你干的鬼事情，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吧。”
妖精抽着鼻子，勉强止住了决堤的情绪。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有话直说。”
无论如何都很奇妙，一般人的话，被一个人杀过都会对那个人产生恐惧吧？但是我却没有，眼前的这个生物，即便是妖魔，我也不知不觉地接受了下来。
嘶……
莫非我的脑袋摔坏了，额叶摔坏了？
“我以为，你吃了太岁肉，才想杀了你来着，可是没想到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妖精咬了咬嘴唇。
“抱歉，我真的……”
“行了，继续，谢罪什么的最后再说。”
看着我故作冷峻的面庞，妖精叹了一口气，像是说遗言似的张开了嘴。
“我就是仇。”
那决绝的眼神，刺得我一头雾水。
“我就是仇！”
以为我吓傻了，妖精又重复了一遍。
“哈？”
“……？”
“……”
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问题，没有先自我介绍是我的问题。
“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知道，你说你是仇。”
“我是仇！”
“嗯，仇。”
“仇啊！”
“嗯，仇！”
“仇！”
“……”
看着眼前瞪大了眼睛，在那张牙舞爪的女人，我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你有完没完了……”
泄了气似的，妖精安静下来。
“其实，我压根不认识什么仇，不仅不认识什么仇，我还不认识那边的小妹。”
“说起来我也不信，我本来是摔死了，睁眼就来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莫名其妙地就被追杀，莫名其妙地就被你捅死。”
“娘的！我只想入土为安呐！”
小手敷在了我的手上，那妖精突然一脸兴奋起来。
“这、这么说来，你想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这么说。”
“那、那你一定可以！”
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妖精以一副中了彩票大奖的神情望向了我。
啥情况？
“三千世界，必有解兮，三千浮灵，必有终兮。”
说啥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当时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憎恨，我也没有多想，就用了通灵术。”
“啧，合着我是反派登场了呗。”
自顾自地吐露着心声，这妖精已没了之前的那副怜人样子。
“我想，居然有和我一样被这个世界折磨疯掉的人，就将你通灵来了，我以为，终于有可能理解我的人了！”
“不过，看来你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
我觉得有必要引导一下这滔滔不绝的家伙，话说回来，这妖精也是受过伤的？
“昔有人皇，扫清寰宇……”
不用猜，我知道说的是谁，就是——
“今朝建立，天下归一，而龙子威震四海，权势滔天。”
今？方言吗？
“而生灵终有损灭，龙子畏惧，遂求不老不死之方。”
“龙子遍阅古籍，寻得人参果乃不死药引，于是举国之力，求上古人参果树。”
“东国古籍载曰：‘取人参灵果一颗，碎之成泥，覆土其上，九九八十一天见明。’”
“‘集天地灵气大成者，孕血肉，称为太岁，太岁如活心，其血肉不尽，浴火萃炼，食之则不老。’”
“‘其中太岁有承福天命者，见明则化形，似仙人入凡，故称精灵——’”
“停！”
我捂住妖精少女的嘴巴，一番念经般的诉说让我的大脑有些消化不良。
首先可以肯定，这完全不是我原本的那个世界，不是过去，而是一个崭新的架构。
少女打开了我的手，鼓着红扑扑的脸颊示怒，但我可没功夫搭理。
而且这个世界有神秘色彩，有类似于法术的存在，十分危险。
刚刚，是有关不老不死的传说？
而这精灵……
我不自觉地看向赌气的少女。
“抱歉……请继续。”
像是在说，啊，真是搞不懂你这个人，少女棒读起来。
“‘精灵乃天地之合，万物之作，其身不销，其魂不灭。”
“龙子尽取人参果，照书上所记，八十一天后竟育出精灵。”
听着少女的语气愈发诡异，我后背一凉，那种该死的预感又来了！
“太岁食之则不老，精灵会如何呢……？”
“一日，大喜的龙子召集功臣，齐聚一堂。龙子挥袖，受缚灵锁捆住的精灵被押上前来。”
少女的眸子再次染成猩红，虽然我知道不是冲着我来的，但是——
绿色的秀发如泼墨般化为漆黑，赤裸的双足点地，少女轻盈地浮在半空。
“龙子开怀饮酒，乘着龙兴，与诸位大臣，一同分食精灵。”
“自头至脚，全吃一遍。”
“然精灵之憎恨，无穷尽也，区区凡人岂能驾驭？！”
如同变了一个人，少女身上暴虐而狂妄的气息扩散开来。
“不过一日而已，所谓万民之上的富贵者们，尽皆爆体而亡，三日之内，王朝覆灭！”
少女勾起我的下巴，咧开嘴角，以格外轻佻的语气对我耳语。
“精灵自名为仇，乃千年前屠戮黄金殿之憎孽！”
“老朽，便是仇……！”
呵……
我后退一步，盯着少女戏谑的双眼，反勾起她的下巴，以更为轻佻的语气对她耳语。
“干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