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娅领主和雅各布会长离开后，这一次的大风波总算告一段落。

然而今晚安娜的样子却有点怪，一直保持着一种恨铁不成钢似的表情。

『所以，卡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

『别装傻了，附魔术是怎么回事啊！？』

『啊哈哈，因为我对附魔术也挺感兴趣的嘛。』

『就因为我曾经和你提到了一下？』

『诶嘿嘿，能够储存魔力的魔石什么的……听起来就很让人兴奋的呀。』

卡莲心虚地说道，不敢正视安娜。

『那炼金术怎么办？你之前不是说还想了解其他特殊药水的制作方法的吗？』

『哈哈，不是有句话，叫“桥到船头自然直”嘛。』

『我可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而且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创……咦？不过听起来好像还蛮有道理的。』

『是吧？』

『别装傻了！老老实实交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有别的条件可以选，哪怕受到册封成为贵族也好啊，你就这么甘愿当一个平民少女吗？』

『啊，那个，你想想，我之后每天都住在露西娅大人的城堡里，说不定她哪天心情好了就给我封爵了呢。』

『想得美，你以为露西娅大人是我啊……』

安娜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她慌张地环顾四周，甚至跑到窗边确认周围有没有窃听者，然后关紧了窗户，回到卡莲面前，说：

『那位大人眼中只有财富和恶趣味，你忘了今天她一开始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说要“谈生意”，要“买下”你的工房，结果一开口就变成了什么？』

卡莲歪了歪脑袋，然后醒悟过来，惊叫道：

『噢！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要买下炼金工房的啊！然后还故意说出那样的话……』

『嘘！小声点！』

卡莲闭上了嘴巴，点了点头。

『所以啊，那位大人你是捉摸不透的，表面上笑眯眯的，宽容大度的样子，实际上一肚子欺负人的坏主意，而且你没办法反抗。』

安娜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接着说：

『你知道今天那个会长老头子为什么来了吗？』

『难道他已经预料到事情可能发展成这种状况？』

『是的，而且他还带了商会的雇佣兵过来，就是为了给那位大人一点威慑，让她不要太过为所欲为。不过那个老头子一直以来都是非常谨慎的，今天突然这么鲁莽地就插手进来，让我有些意外……』

安娜吞了一下唾液，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那个时候真的把我吓坏了，要是那位大人心情稍有不适，说不定就会发展成暴力。以商会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无力抵抗领主……』

『......』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位大人不是说承诺让你学习附魔术吗？』

『是的，怎么了吗？』

『先不论去她城堡里学习预科课程是怎么回事，说将你送到拉希尔的魔法学院就已经足够可疑了啊！』

『嗯？怎么了吗？拉希尔的魔法学院不是挺厉害的吗？』

『但是那里也是一个教会和等级至上的国度，贵族的地位甚至不及主教，国王的地位甚至不及教皇，而你又是这套等级制度下最底层的平民，指不定会受到怎样残忍与不公的对待！』

『所以你才说让我好歹成为贵族的啊……』

『是啊！』

“完了，我居然被那个女人摆了一道！”

卡莲意识到自己完全忽略了拉希尔这个国家的背景，就轻易接受那个女人给出的条件了。

她没想到拉希尔是一个比诺顿王国还要中世纪风格的国度。

“不过，既然如此……”

『安娜姐姐，让您担心了。但没关系的哦，即便是这样，我也能够挺过去的！』

安娜看着卡莲愣了一会儿，说：

『那可没有卡莲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啊！外面的世界是很残酷很可怕的！你没有见识过……』

『安娜姐姐，当初您15岁的时候，不也独自一个人闯荡边境领开始了求学的道路吗？您曾和我说，边境领是一个很落后很可怕的地方，但是如今，您不也挺过来了吗？』

『这……我只是运气好活了下来而已！』安娜有些激动地说道。

糟糕。

卡莲好像一不小心踩雷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将那句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安娜姐姐，我觉得，一个人的命运，不纯粹是靠偶然推动的哦。』

这一次，安娜是真的看着卡莲发愣了，愣了好久。

……

“我确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我可能会受到非常不公的对待。

但是，我也是一个会思考的平民。

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就在于人会思考。

通过思考，人可以认识这个世界的规律。

通过思考，人可以通过规律来改变这个世界。

安娜姐姐，你看，今天我不也挺过来了吗？

虽然是平民，但是我却能和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正面交涉了。

因为我知道，即便是那位大人，

她也不纯粹是为了快乐才说出那么狡猾的话，布下那么欺负人的陷阱。

她也有她想要的东西——

乍看是财富，实际上又不是。

如果我不会去思考这些的话，我可能连自身的优势在哪儿都一无所知，根本就无法与她对等地交涉，只能等着被生吞活剥了吧？

所以说，安娜姐姐，没有关系的哦，我会坚持下去的！

继续探索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

继续追寻这个神奇世界的真理，

然后用真理来改变这个世界。”

卡莲在心中，如此独白。

※※※

之后的几天，卡莲回到了村子里又见了一次父母，告知他们她要到领主大人的城堡里当助手了。

结果卡尔弗特又一次露出了一年前得知卡莲要到安娜门下当弟子时那种嫁女儿一样的表情，引得萨莉一阵调侃。

不过无论如何，“当助手”对于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既能衣食无忧，将来说不定还有受册封成为贵族的机会。

卡莲的父母也不例外，虽然会有不舍，但得知自己的女儿能够到领主身边当助手，还是会由衷地感到欣喜的。

然而，他们殊不知，自己的女儿只是以食客的身份住在领主的城堡，真正的目的还是学习附魔术，一个对于他们来说更加神秘甚至可怕的魔法。

因为这种魔法，常常也被巫术师们用来作恶。

只不过由于其实用性得到了法师协会的认可，才能进入魔法学校的课堂，成为一门独立的科目，不至于落到幻术那样因为多用于行刺而直接被视作和死灵法术同罪的地步。

……

现在，卡莲正坐在一辆领主派来的马车上，前往领主的城堡。

它虽不及领主专用的那辆黑檀镶金马车，但其豪华程度也足够令卡莲赞叹不已。

驾车的车夫仍是此前见过的管家装扮的大叔。

这个大叔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或者说，他一直都保持着那副锁紧眉头的表情。

不过无论这个大叔是车夫、管家还是武卫，他对露西娅领主都大概十分忠诚。

从他的那种眼神，还有此前展现的那种护主的本能，就可见一斑。

临行前，安娜曾对卡莲千叮万嘱，说城堡是个危险的地方，一定要谨言慎行。

不过更令她在意的是，安娜终于把那件一直瞒着我的事情和她坦白了。

卡莲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昨日的情景。

『那个……卡莲，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这也是我一直以来都瞒着你的事情。』

『瞒着我的事情？』

『你还记得一年前你来我这里当学徒第一天发生的事吗？』

『还有点印象，就是我打碎魔力计那件事吗？』

『是的，当时我不是和你说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吗？』

『嗯嗯，那个时候安娜姐姐的表情还好可怕，有些吓到我了……』

『那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我会那么紧张吧。』

『请讲……』我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着。

『你听说过大巫术师萨迦尼勒的故事吗？』

『萨迦尼勒？就是那个刺杀拉希尔皇帝后用死灵法术将其变成魔偶，想操纵整个国家的巫术师吗？后来好像被初代教皇揭穿，受到了教会的审判。从此教会便升格为教廷，并将拉希尔帝国更名为拉希尔神圣国，开启了“神权治国”的时代。』

『啊呀，没想到卡莲已经了解这么多了呢。』

『因为经常有到安娜姐姐您的书房里看书嘛。』

『这样讲起来就方便多了......关于大巫术师萨迦尼勒，他还有一个在贵族中广为人知的传闻：萨迦尼勒曾是拉希尔帝国的首席御用法师。他精通各类法术，但唯独不包括炼金术。有一次，一位宫廷炼金术士出于好奇，想测试他炼金魔力的大小，于是请求他使用炼金石给魔力计注入魔力。结果他的魔力失控了。魔力计的水晶变成了透明色，最后炸得粉碎……』

『……』

『迄今为止，除了萨迦尼勒，还没有任何有关于炼金术士能够依靠自身的魔力将魔力计水晶炸碎的记载或是传闻。哪怕是最高级的炼金术士，最多也只能将水晶颜色变成刚到紫色就为止了……所以卡莲，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你是说，我会被当成像萨迦尼勒一样的巫术师？受到教会的审判？』

『嗯嗯，卡莲，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点。无论是在拉希尔还是诺顿王国，大巫术师萨迦尼勒一直以来都被教会视为最邪恶的异端，是叛逆的弑君者，也是邪神的化身。』

……

“叛逆的弑君者和邪神的化身……吗？”

卡莲的思维回到了现实，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