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深红知道怎么读心,她一定能看到地铁联盟首都大商业区站的热闹非凡。那是每年一度的节日,在新年伊始之际,人们欢聚一堂。有的人可能等了一年,又或者,一辈子才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从蛋糕到美酒,应有尽有。肉铺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开张,存了一年的谷物也终于能起到除了做面包片和做牲畜的食物以外的作用。有的人千里迢迢跨越了数十个车站才赶到这里才参与节日,有的人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或许是地铁之下的生命并没有那么值钱?又或者是人们没有指望的生活让他们变得更加现实主义?谁知道呢。在那里欢庆着的人们感到无比的快乐,那就足够了。

终于有这么一天,政府的工作人员可以放下文书,可以忘记物资的短缺,忘记因为鼠患,瘟疫,天灾亦或是人祸而灭亡的车站,走出办公室,品一口美酒,醉心于一吐为快,并让这些怨念都随着歌声消散。这些白领或许吃,住的比一般人好,但他们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别人少,他们是地铁的中坚力量,没有他们,就没有所谓的“地铁文明”。

“我们也不希望那些车站的居民死掉啊!我们也不希望大家天天都只能吃蘑菇干啊!一天到晚就是没吃的,抱怨!房子…车站…该死的老鼠!他*嗝*的…沙滩…阳光…那些一天天说自己过得不好的,谁又过得好啊!我不要黑暗!不要地铁!我需要的是什么?阳光!绿色的植物!不是一堆该死的死人!哦…我的娜塔莎啊…”

一个白领倒在另一个正在大口啃着鸡腿的大胡子流浪汉的大腿上。如果说白领因为工作原因,平日里无法通过美酒一吐为快,那这些平日里就靠着酒精麻痹自身的一般人缺少的则是更好的生活水平。他们花了大半辈子种蘑菇,吃蘑菇,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每天想着都是第二天该怎么活下去,没有理想也没有希望。白领还能看着发黄的明星片,梦想着海浪敲击着沙滩,普通人又拥有什么呢?

那个流浪汉看着白领,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继续啃他的肉。如果今天不吃,兴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或许兄弟会打了过来,或许物资紧缺,或许哪天老鼠来了,地狼来了,又或许他哪天得了瘟疫。他这辈子注定默默无闻的死去,这点他心知肚明,也早已经过了能与之抗争的年纪。

“您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的脸颊上有一块被烧焦的印记,或许是旅行家,或许是商人,又或许是刚调动来的卫兵。他的口音有些奇怪,但流浪汉懒得思考,就没有回答。

“您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年轻人又问了一次,流浪汉有些不耐烦的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坐了下来,找吧台的工作人员要了杯伏特加,不论是从现实补给紧缺的角度来说,还是前些日子开始逐渐扩散在地铁联盟的反高度数酒精饮料的法案,这杯都是兑了水的。年轻人看起来对喝的东西没什么太大的要求,端起这杯锈迹斑斑的小茶杯一饮而尽,和大多数酒客一样长叹一口气。

流浪汉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想了想,或许他应该说两句话。

“小伙子,”他的声音沉稳又温和,透过厚厚的大胡子,年轻人看不清这位流浪汉的脸,“你从哪里来?”

年轻人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给出答案。

“地表来的?现在已经二十…二十几年了,我不记得了。你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流浪汉本来说到这里不想说了,但还是补上了一句,“那你以前是那里的?”

“北边的。”年轻人回答道,“我…不记得自己的家乡了。如果是地铁站的话,算是新月站吧。”

流浪汉这才想起来这人的口音带点北方的味道。

如果是在出生前被带入地铁,然后吃的好一点,那看起来年轻点也不算奇怪。或许这人今天三十有余,当年还在上小学或者初中,被几个聪明的家伙,或许是他的父母,给带到了地铁里来,逃过一劫。当然,也可能是坐地铁上学的路上见证了乌黑一片的蘑菇云与熊熊燃烧的都市。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转眼间,年轻人已经喝了五小杯酒。节日广场的食物和饮料都是免费的,但喝的太多容易被羡慕嫉妒恨的卫兵丢出去,看起来还没醉的年轻人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就没继续喝。

“嘿——呦!嘿——呦!”

有几个士兵伴随着老旧留声机的音乐又唱又跳,流浪汉判断这些人是外地的,并非说是他们来自这座废墟的另外一个角落,而是他们当初就不属于这个地方。他们大多数是一群和面前这位年轻人大小相仿的家伙,领头的几个头发已经泛白。流浪汉眯了眯眼,认出他们身穿的衣服更像是破旧的军服,而不是某种随意的大衣。那个领头的家伙,胸口上似乎闪着微弱的光芒,或许当年也有人叫他一声“中校”。

他们所跳动的舞蹈很是奇怪,这种舞蹈很强调个人的平衡,不像流浪汉童年时期在剧院看到的,具有所谓“异国风情”的婀娜舞姿,这更像是某种狂野,疯狂的“释放”。他们会先下蹲,随后反复不断的伸出腿来,其节奏则随着一旁的音乐。那音乐的节奏很快,使用了某种流浪汉没有听过的乐器,曲风欢快,偶尔掺杂着人“嘿!嘿!嘿!”的声音。

一旁的站台上站着几个手提着巨大黄色带管子的乐器的家伙,虽然流浪汉叫不出那玩意的名字,但他大致能想起来这东西的使用方式。只要你进行一些操作,比如拉住某些东西啦,堵住某些东西啦,然后才一吹气!砰,音乐就出来了。

流浪汉看着那几个疯狂跳舞的家伙,着了迷。对他而言,或许,哪怕是在和平年代,在那个他还不需要像个愚蠢的流浪汉一样躲在地下的时代,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对于过去的记忆已日渐模糊,而他确实想不起来什么好事。但看着这帮充满活力的家伙,他多少也有些触动。如果时间能重来…

重来?不,还是不要的好。

流浪汉不是什么哲学家,可他害怕失去。他害怕失去迄今为止所努力的结果,他不愿意重新开始,因为那样的未来将是不明朗的。

“嘿!…嘿!”

喝得烂醉如泥的卫兵的喉咙里发出抑扬顿挫的声音,流浪汉怎么听也不觉得那算是某种人话。流浪汉不是很喜欢被打断的感觉,他的一生中很少开始认真的思考,而这次几乎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但他看了看卫兵身上穿的制服和因为被打扰而紧皱眉头的年轻人,想到:

诶,你猜怎么着,关我屁事。

他悄悄地起身,把烂醉的白领放到一边,嘱咐完调酒师让他看着白领,就消失在一旁跳舞的人群中。他不想多管闲事,可以逞英雄的日子早已经过去,他还是想少找点麻烦,毕竟,明天早上他还得在这里乞讨。没有武器的他是不可能活着穿越任何一条线路的。

他似乎撞到了几个人,看了看她们的样子,赶紧道歉。

地铁中能过得比较圆润的人很少,这种人大多是商人,统治阶级。就拿前者来说,旧时代的资本主义并没有凭空消失,这群带着黑色高帽的绅士掌握了几个管理机关权力没那么大的几个站点,占领工厂,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但比起过去对资本家普遍的认识,这帮商人起到的作用可能要稍微大上一点。他们对金钱的渴望让他们穿梭于各个站点,在各大联盟普遍不愿意往来的今天,他们对一般市民生活的必要性还是有的。但他们对自己雇佣的人的压迫不改,稍有的几个工厂虽然钱开的高,但死亡率也低不到哪里去。权力机关重点打压的对象通常不是那种冒险来回穿梭于各个站点的商人,而是待在某个地区不动的“地头蛇”。

但除了商人和统治阶级以外,还有一种人能享受到较好的待遇。

“魔法师”。

魔法师并不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他们是全新的存在。在历史记载中,千年以前的乌托邦中也有类似的魔法存在,但根据文献记载,这种“魔法”更像是在某个宗教的教义中看到的东西,点石成金,敲石头就能流出水来,从天而降的美食与美酒…这些都是今天的魔法所无能做到的。

如今的魔法要暴力的多。

人们用简单的定义把魔法区分为“普通魔法”和“特殊魔法”。根据战前文件描述,万物中都有一种特殊的魔力粒子存在,人们可以吸收他们并将其转化为可以使用的魔力。使用魔力可以创造出某种物质,比如,有的人天生会使用火魔法,那这个人使用普通魔法,就能生成特殊的魔力火。绝大多数人没有类似的才能,他们的普通魔法一般是把魔力直接作为能量体生成出来。实际上,魔力火这样的东西和直接生成的魔力的性质类似,虽然差距不能说没有就是了。

特殊魔法则是通过魔力特殊造成的某种“现象”。在特殊魔法中,它并不强调通过魔力直接转换为某种物质的直接性,而是以魔力的“放出”而造成某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关系的结果。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治疗魔法。在使用治疗魔法时,像伤疤这样的外伤可以很快止血并快速愈合。按照战前对魔法的相关研究,此种魔法造成结果的方式还不可知,人们知道它会生成某种特殊的物质(针对治疗魔法而言),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在战前的人类中,能使用魔法的占极少数,而大爆炸时还碰巧跑到这个城市来而且没死的家伙就更少了。他们有着极强的战斗能力,不论是军队还是类似兄弟会这样的小组织,都希望增加魔法师的人数。魔法师虽然不能以一敌百,因为他们本质上还是人类,吃枪子也会痛,但他们就好像是战术武器一样,在战斗中有着独特的意义。他们可以是工兵,可以是爆破手,可以进行高机动战斗,也可以协助防守。

而旁边过去的这两个家伙,显然是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