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一边嘀咕着“什么样的市场才会连纸都不卖”一边走下了楼梯,花园站的人不是很多,叫卖声渐渐平息,世界重归寂静。背着大包小包的几个小贩也下楼回家,准备休息,零零散散的有一些聊天的声音,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小声说话。

说不定是某种地铁文化。深红想到,晚上大家都很累,以互相照顾为宗旨的某种团结精神一类的东西。当然它也可能只是人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的必然结果,最好的例子就是,大清早刚起床的时候,没人会找别人唠唠嗑或者谈论某个非常紧张刺激的梦。

深红就挺累的,尤其是脑子。

穿过所谓“下班”的人潮,深红来到了居民区。按照克莱尔告诉她的方位,她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位置。每个房间能被称得上是门口的地方都有一块门牌,虽然位置和形状各异,但总的还是比较明显。居民区由多个木质结构组成,地铁的人民对材料并不怎么挑剔,除了木头这种方便好搞的材料可以作为支柱以外,用来建造房子的材料从废铁板到破布应有尽有,可以说是典型的大型平民窟了。虽然不能指望能有不违章的建筑,但深红还是期待着地铁大翻修的那一天。

总之,面前这块巨大的铁板后方就是古川里美的“家”了,或者说,她所居住的公寓,只是碰巧住在第一层,而且第一层还只有一个客厅和一间卧室的那种。

门没锁。

铁门摩擦地面发出令人发毛的“擦擦”声,这深红倒是听了很多遍了,可上方固定大门的固件也发出了类似的声音,这就已经不是心理上的打击,而是从物理角度上的某种危机。深红暗暗想到,等会别忘了让古川修一下,或者,至少找个谁来修一下。再不济粘个胶带也好。

进门就是厨房,油烟机本质上就是烟囱,但深红并不知道这条银光闪闪的钢铁管道到底通向何方,说不定是地表,说不定是某人的厕所。厨房的状态很差,一口大铁锅放在一个造型设计和烧烤炉有几分相似的石头架子上,里面还是烧完的炭,中间留了一个小孔往里面放柴火。旁边的橱柜里有几袋调料和压缩食品,冰箱被关的死死的,还上了锁,估计是防止小偷吧。出乎意料的是,旁边浅蓝色的破旧不堪的料理台上竟然有一台咖啡机,用的是电池。

左手边是另外一扇铁门,是通往隔壁的,上锁了。往右边是真正的客厅,一个桌子和四把椅子,都是木头做的,桌子还断了一个脚,上面还有烧焦的痕迹,这里就是所谓的餐桌了吧。旁边还有个制作精良的铁制文件柜,里面有几本书,上面还放了一台收音机。客厅的另外一边挂着一幅画,内容是一个走在草原上的女人,是油画,但说实在的画的不怎么样,或许是某个新人的练笔之作,阴差阳错的进入了地铁。这个客厅很小,能放下这么多东西在很大程度上牺牲了居民的灵活性,幸好深红不是还在学走路的小屁孩,不然现在肯定正抱着磕到柜子的脚趾嗷嗷叫。

一边是楼梯,一边是一个用木板围起来的小房间,目的地是哪里已经很清楚了。

门还是没锁。

从实际角度出发,深红没有吐槽古川毫无防备的房间的意思,但等到她见到了古川后,一定要好好说一下这个忘记锁大门还忘记锁自己家门的家伙。可惜房间里是空的,深红只能把话先收起来了。

古川里美的房间和深红对“宿舍”的想象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她本来还指望着能感叹一下地铁中少有的有“人性味”的地方,结果发现不过是另外一个高级一点的宿舍。她看得出来那个所谓的“衣柜”实际上是一个装武器用的铁柜子,上面用电钻打了两个孔,就这样插进入一根木棍来夹衣服。旁边是书桌,虽然有点破烂,但深红并不讨厌这样的东西,因为它至少还象征了一点人类的活力。两三本破破烂烂的,被翻看过了很多遍的书摆在那里,旁边还有一张地铁的地图。床是双人床,上一个下一个,但这里更像是某人独居,因为上铺只是一块床板,并没有别的东西,而下铺则从床垫到被子到枕头应有尽有。旁边有个晾衣杆,本质上是坏掉的大型天线。

就在深红还在思考怎么才能搞一床被子过来时,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古川和跟在她身后的另一名妙龄女子,她看起来病怏怏的,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那人有一头黑色的秀发,用浅灰色的风衣紧紧包裹起来,深红想了想发现这也是一种不错的想法,既能显得比较好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剪头发的必要性。这人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很温柔,又端庄大气。

“诶?深红,你在这里做什么?”古川有些诧异的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的失忆女子,问道。

“克莱尔让我住过来的,说是别的方法会让管理处的人难办。”深红苦笑道,“他们说要搞什么人员信息登记之类的,想我这种不明不白的家伙就只能先和别人合住。”

“我倒是觉得是没房子分了…但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床具了。”古川苦笑道。

“那没事的话,请用我的吧。楼上还有一张多余的床单。”后面那人走向前,鞠了一躬,微笑着说,“我是住在楼上的安娜特·菲尔德。勉强能算是这几户的管理员。”

“啊…你好你好。深红,听起来挺奇怪的,但我就记得这个了。”深红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她是没想到地铁还有这等礼貌的人才在,一时间,什么“亭亭玉立”“端庄大气”“温柔贤惠”之类的词语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文学功底并不好的她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她的笑容不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里美已经告诉了我关于您的事情。像您这样突然出现的人已经很少见了,能有新鲜的血液进入地铁联盟,我也感到很高兴。”

“啊…除了负责这几户的管理,菲尔德小姐还负责照顾楼上一位名为川越玲奈的女士。”古川像是突然想起点什么的来介绍,或许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唯一一个同时了解双方情况的人,又或许她觉得总得说点什么以彰显自己“还活着”的一个事实。

“是的,我是川越玲奈大人的专属女仆。”她又点点头,自豪地说道。

深红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在世界末日还有人搞权贵那一套,光是工资的事情就已经让她的大脑超负荷运转,因为她真的不清楚这种情况下到底怎么维持雇佣关系。如果是奴隶制的话,那就更说不通了。话说回来,安娜特对此表示自豪的态度也是深红所无法理解的。

“我是没想到…”深红虽然一根筋,但她并不是傻子,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是,在对对方的身份发出一定程度的嘲讽前,她机智的闭上了嘴,并在数秒的思考后想到了别的话题,“我说,里美,你原本是打算和菲尔德小姐说什么吗?如果不需要我的话…”

“啊!没事没事。这不是什么秘密啦。”古川里美转向安娜特,说道,“菲尔德小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又一个寒冷的冬天?”对方给出了最确切的答案,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不是啦!”古川里美因为生气涨红了脸,不过,在深红看来,这更像是那种小孩子的撒娇,看出来某种东西但不能说而憋得慌,“今天是你的生日啦!”

“嗯?”安娜特的表情从惊讶,到一丝慌张,最后又变回了原本沉着冷静的样子,“里美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过年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