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拼命捂住伤口以防止自己失血过多。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几乎要失去意识。

“哈…哈哈。”她突然笑了两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还是真的觉得当下的情形颇为滑稽,“这不…哈…还是得我去擦屁股吗?”

可无论如何,她现在是走不动路了。那一梭子可把她伤得不轻,大口径的突击步枪子弹能轻松地撕裂她的身体组织,大出血造成的休克上她动弹不得,寒冷的气候让她体温流逝的很快,这下别说给别人擦屁股了,自己都小命难保。

她仰头望了望天空,本该湛蓝的它依旧被那些“怪物”所创造的浓雾所遮盖着,虽然不至于如夜晚那般黑暗,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银纱。在那银纱层层叠叠的屏障中,有那么几个裂缝,金黄色的阳光垂下来,就像是从天堂降下的阶梯一般。

但她知道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天堂”,同时认清了自己没带相机这一事实。她苦笑了两声,想着“要是能把这个景象拍下来该多好”,抓起地上的积雪,捏了个雪球,扔了出去。雪球砸到一根柱子上,看着雪球破碎的样子,她并没有唉声叹息,而是觉得自己应该参加大学城办的棒球比赛,她肯定能赢——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可考不上大学。

“就你这智商…还想上大学?”她想起来自己的一个好朋友曾经批判过她总是跑到新建的大学城附近玩耍时说过的话,“体校的话,应该可以。这个就算了。”她现在想了想,还是觉得这话说得好刻薄,虽然是事实。

“唔…这下酿成笑话了。咋整啊。”她继续望着天空,想着会不会有可爱的天使小姐姐下来给她疗伤,“嗯…嗯…咋整啊…算了,总之先听听上头啥情况吧。”

在下定决心后,她很快就重整了态势。如果是一般人,这会已经因失血过多而休克了,在这冰天雪地的冻土之上,一个中了半梭子子弹的普通小女孩怎么可能活下来?

她不是个“普通小女孩”——她甚至不是个孩子,只是长得像十六七岁而已,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除了是个“可怜巴巴,靠在墙边”的,金黄色长发皱皱巴巴到处分叉的,两眼空洞无神且躺倒在让自己鲜血染红的雪地上的女生以外,她还是个魔法师,一个恰好被卷入了一摊破事的可怜人,一个知道怎么用魔法让自己从半死的状态恢复过来的,喜好四处玩乐的一个“蠢货”——根据她的那位“好朋友”所描述。

她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最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她可以在不弄出太大动静的情况下放出探测魔法。探测魔法就好像是伸出触手,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这根长长的由魔力组成的触手就像是一个非常灵活且高效的麦克风,如果她需要的话,变个摄像头也不是很难。

“从我的角度看呢,你就像个傻子,蜷缩在角落戴着不存在的耳机,听着不存在的音乐还摆出变化相当之丰富的表情。”一个身穿灰色风雪大衣,戴着厚重的防毒面具的女子走到了一旁,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一个紫色的方形水晶体,还闪着光,然后丢给了爱丽丝,“我猜,你需要点魔力吧?”

“那可不是‘需要’,而是‘急需’呢…”爱丽丝看到此人的出现,笑出了声,“风铃,你到这儿我就放心了。”

“哈,我还以为你会嘲讽我两句然后赶我走。”被称作“风铃”的女子一边打理着自己在风雪中飘飘然的深蓝色长发,她深蓝色的双瞳在背光的情况下跟黑色没什么区别,爱丽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考虑到了这一点。

她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看起来很与世无争,“嗯,你听到了什么?”

“那个家伙,深红,记得吧?”爱丽丝把紫色的正方体放在自己的伤口上,小手一挥,那正方体立刻化作了一滩紫色的粒子消散在空中,而爱丽丝的伤势也恢复了些许,虽然一眼看上去是看不出来,但至少,爱丽丝不会说两句话都要大喘气了,“她要来毁灭世界咧。”

“这话从你嘴里听来还真不陌生。”“风铃”笑了笑,“她想怎么做?”

“具体的我没听懂,这俩人说话神神秘秘的。”爱丽丝有些不爽地说道,她用力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这样微小的碰撞并没有撼动庞大的建筑,“但是,哎…得亏不是啥特别难收拾的。我认为和魔力爆破有关,这个地方的结构本来就不稳定,或许她们希望在某个特别的节点,专门引爆相当规模的魔力,然后破坏这里。”讲完后半部分后,爱丽丝长叹一口气。

“目的呢?”

“不晓得,不过也不重要。”爱丽丝无奈地摆摆手,“说实话,我们不需要处理这两个人。我目前就一个目标:处理掉市中心的那个蠢货,除此之外,这个时空不管怎么样,都与我无关。哎,你知道吗,我认为她们是潜在的合作对象。”

“你看的很开,终于开窍了?”风铃走近爱丽丝,拍了拍她的头。

“‘开窍’…你这词选的还真是很伤人咧。当丑角又不是我自愿的。”爱丽丝一把把风铃的手推开,“我不适合干这种事。”

“但我看你很乐在其中,是找回了过去的感觉吗?”风铃笑容不改,“我也很喜欢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哦。”

“得了吧,混蛋…”爱丽丝说道,她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人家下来了,你快闪一边去。”

“好好好,‘爱丽丝’。”风铃一边这样说道,一边消失在废墟的尽头,她跑得很快。

不过,这场有趣的脑经急转弯还没结束,不该来的就来了。

“额…‘靠’,我该这么说,是不是?”爱丽丝皱紧了眉头,看着那具砸到地上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还有那摊扩散范围相当之广的血迹,她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唯一的安慰就在于她离得够远以至于没有受到波及,“不是,这,真不至于。”

她拍拍裤子,走进那具尸体,想着要仔细观察,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算了。尸体是脸朝地,可以想象翻个身之后的惨状,现在背面还算有个人样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何况这也是朝夕相处了快两个星期的同伴,爱丽丝怎么说也不会翻个面给砸烂的脸拍张照,然后拿去墓地当做是遗照的。

另外一边,她真得采取行动了。她的同伴有两位,虽然这位脸是给砸烂了,可另外一位就不该沦落到这般命运。于是她把手伸向双腿,先附加了一次过载魔法以保证她的肌肉力量足以承担这份压力,再给鞋上附加了一份常常拿来当胶水使用的粘稠魔法——虽然粘稠魔法设计的初衷在于把敌人腐烂化成一滩烂水,但后来效果不佳,于是它的归宿就成了“胶水”,爱丽丝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她没有什么将敌人腐烂成一坨臭气熏天的玩意的强烈需求。

简单后退几步,她深吸一口气,这是被她称作:“起飞~爱丽丝爬墙秘籍”的第一步,助跑。

神奇的助跑有着神奇的功效,她能神奇地增加爱丽丝的动能,然后神奇地把爱丽丝送上墙壁。总之就是非常神奇,但就连爱丽丝也不得不承认,不管她跑不跑,最终决定她能不能爬墙的都是粘稠魔法。

接触到墙壁的那一刹那,粘稠魔法发动了。除了爱丽丝自己稍微动用了一点魔力,启动了预备好的魔法以外,从第三者的角度看下去,其实什么也看不见。爱丽丝的魔法并不是特别强力,但她总是很注重一点:隐蔽性。只要简单的做一个反制魔法,就能把发动后的魔法同迪斯科厅闪耀的光斑区别开来——魔法自己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特性总是被许多人所诟病,这在古时候是美丽与强大的象征,可同样的思想怎么说也不该被摆在现代来,毕竟当表演用魔法在舞台上吸引万千宠爱时,每天都有士兵因为没做好魔法的隐蔽而被发现,最后被残忍地杀害。

凌冽的寒风拂过她的脸颊,这地方可真是冷的要命。她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暗骂这自己连搓搓手都做不到。电视塔本身,比起它的同行来说,并不是特别高。爱丽丝听说最高的电视塔有六百来米的,这个一眼看上去就三四百米——然而,三百米也好六百米也好,沿着光滑的表面爬上去永远都是个苦差。

“嗯?”爱丽丝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于是她抓住那根钢筋,像有着高超技术的杂技演员一样,以那根钢筋为圆心,在空中荡了一圈后完美落地站在了那块摇摇欲坠的铁板上。

“哎呀…这地方还真是…”爱丽丝看着自己脚下的大空洞,不禁吸一口凉气,“这地方是被掏空了吗?二十来年了是该受点损伤,但这中间的楼梯,地板啥的全塌了…怎么顶住的?”

“外部结构受损不严重就行…靠,疼死了。”那个捂着自己伤口的少年在墙角奄奄一息地说道,他的头发发灰,瞳孔就像是滴在水里的墨珠一样将要消散,给爱丽丝一种这人连灵魂都要破碎的感觉,“你怎么上来的?”

“我被蜘蛛咬了,沿着墙爬上来的。”爱丽丝戏虐地说道,“卡特啊卡特,你这次总需要我给你用一次治疗魔法了吧?我能给你打包票,按你现在这状态,半小时就该撒手人寰了。”

“你居然还有多余的魔力吗?”

“当然了,你以为我是谁?”爱丽丝当然不会告诉库伯先生关于风铃的事情,但她也还是会说点什么以获得信任的,“我有准备备用的压缩魔力,这救了我一命,很快也会救你一命。”

“哇哦…那,哈,那还真是感激不尽。”卡特甚至没法把话说流畅,但看得出他还是在尽可能的保持乐观的心态,“所以、哈,你还打、打不打算过来救我一下?”

“当然了。”爱丽丝乐呵呵地说道。

她简单挥了挥手,手上就涌现出金黄色的发光粒子,这些小东西就像夜空中的萤火虫一样,悠悠哉哉地飞到了卡特·库伯的伤口处。

“哎呦…靠。”爱丽丝看着卡特在那里呻吟了两声,整个身子就跟趴在尸体上的蛆一样在地上蠕动,表情狰狞,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还出了一脸的汗,这在冬天的确很罕见。

“唔,我的活是搞定了。”爱丽丝靠在她跳进来的那个窗口,做了几次深呼吸,还伸了个懒腰,她沾满灰尘的头发在随着风起舞,这里离地面已经有了近三百米,风很大,“这里,风太还挺大的哈!”

在疼痛中呻吟的卡特显然是没法给予爱丽丝任何有意义的答案。

“啊…啊,别担心。”她冲着瞪着自己的卡特摆了摆手,“我没叛变,也没要害你。你受的伤实在是太严重的,说实话,对于能不能救你这条命,我都不敢打包票,你懂我意思吧?”

她继续看着在地上蠕动的卡特。

“额,噗,咳咳。”爱丽丝强忍住笑意,开始解释,“我没有多余的魔力给你弄止痛魔法了,你知道的,里美还在上面等着我去救援呢…你先忍忍呗,我们都会非——常感激的。”

当然了,库伯先生现在是疼得说不出话了,爱丽丝也没打算跟他继续浪费时间。他或许是个优秀的士兵,但魔法天赋实在是太差,在当下的情况一点忙都帮不上。对于爱丽丝而言,光是给卡特治疗就已经是很浪费魔力的一种行为了。

“总之,我先救人去了,别死了哈。”

在感受上方袭来的冷风时,爱丽丝突然想到库伯先生是否看到了坠落的深红。这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前两天还在和现在已经成了一坨冷藏在冰天雪地的烂肉的那位调情来着,如果他俩关系这么好,就这么让深红摔下去是不是有些不妥?在简单地权衡了利弊后,爱丽丝一方面认为濒死的库伯先生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关心坠楼的伙伴,另一方面,她不管怎么想也不觉得深红坠楼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她掉进了绞肉机,恐怕爱丽丝也不会太关心。

可古川里美不一样,她可太不一样了。这个柔弱胆小的外地巫女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战斗!她或许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但她的精神还没有准备好,远远没有。何况,她是不一样的,和深红,爱丽丝,甚至风铃都是不一样的。

再说了,爱丽丝向克莱尔保证过要保护古川里美,这可不意味着“出生入死带个全尸”,而是“一点事也不能有”。过去的两个星期的确是充满着刺激的冒险的,可这回?这回可是能称得上是“终局危机”的大灾难!

随着内心的担忧不断增大,爱丽丝加快了脚步。

不过,她内心的忧虑随着看到塔顶的景象后迅速消散。她的警惕性很强,但这并不代表她无法将尸体和昏迷者辨别开来。那个瘦小的女孩靠在一侧的栏杆上,整个人都没有了气力,软趴趴的,好像随时要掉下去。古川里美的大衣已经破旧不堪,巨量的魔力飞弹早就把她的衣服撕的不成样子,而她一直穿在里边的从家乡带来的巫女服也漏了出来。

爱丽丝走进古川里美,她先是抬起后者的手确定了她的存活,爱丽丝不打算承担任何不必要的后果,在确认了不需要使用任何治疗魔法后,她突然感到奇怪——最弱的队员居然承担了最小的伤害?奇了怪了。

她又捡起了掉落在昏迷的古川里美手边的符文,那是一张长方形巴掌大的白色纸条,纸本身没什么特殊的,上面则用中性笔画上了一堆在爱丽丝看来是鬼画符的东西,谁知道这玩意居然是巫女魔法的秘诀——反正爱丽丝没学习这玩意的欲望。不过这倒是证明了另外一件事。

爱丽丝转头确认了一下顶端的情况,她发现敌人早就走了。虽然电视塔从底下往上看很牢固,真站在了顶端上的平台后一感受,发现因为高度的原因,这里风还是很大的。整个平台非常不牢固,电视塔因为年久失修的原因只剩下了个壳子,顶端的所谓“平台”也不过是由几块生锈的铁盘和栏杆组成的铁架子,至于电视塔的“塔”的部分,现在只剩下了一根孤零零的铁杆子。

从古川里美的状况来看,她应该还没来得及用魔法就昏迷了。对方似乎没有同古川里美战斗的意愿,可另外几位就遭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爱丽丝不禁开始思考到底是她们太特殊还是古川里美太特殊——或许是前者。

“嗯…我可是准备好了一场恶战啊。超级‘恶’的那种,比用炸药把总统府轰上天,带着一个加强排突围还难的那种,需要开好几次‘过载’甚至是‘光矛’的那种…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多魔力就是了。”爱丽丝讲到这里,叹了口气,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不是她的风格,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但爱丽丝是个很会变通的女孩,她的思维很敏捷,而且近视没有在下边躺着的库伯先生那么严重——她很快就发现了敌人给她留下来的“宝藏”。

她知道,如果摔下去那位在这里,她一定会将这玩意称为“正方形的大铁疙瘩”。但爱丽丝同某位失忆者大不相同,在她的故乡,她已经见过了甚至用过了无数次无线电了,就通讯兵背着的那玩意——只不过进行了一些改装。爱丽丝很确定一点,不论是地铁联盟还是兄弟会都没有正儿八经的战争的经验,加上多年的废弃,那几个核掩体和地下指挥部里的设备很可能起不到什么正儿八经的作用。

因此,把无线电台和地下指挥部里剩下的随便什么还能用的设备组合起来显得很合理,尤其是在雷达报废且风雪交加的情况。只要爱丽丝对准她希望引爆的那个位置,然后把坐标用军用频段广播出去,最后希望她运气能好一点,冷静了近二十年的导弹井就该热乎起来了。

而她也是这样做的。

她站在平台边缘,看着这座被风雪掩盖的城市,叹了口气。她不是个擅长抒发情感的人,对她而言,寻求乐子的意义要比感慨人生重要得多。但这次不一样,她已经把自己的大半辈子献给了这件事,而现在,她终于要敲响最终战的战鼓了。

她放眼望去,曾经被称为“中央公园”的城市花园现在成了邪恶滋生的温床。花草变成了黑色的,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浆糊,树木变成了仿佛是史前巨龙留下来的骸骨加上一点后现代艺术作为佐料,溪流成了鲜血,黑色的烟雾遮天蔽日,没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爱丽丝入驻过中央公园隔壁的城市之窗站,现在那里连全尸都没剩下几具。

“再给我几天…几天就好。”她轻声道。

爱丽丝看着头顶掠过的导弹,它穿过了遮盖着天空的黑雾,留下一条长长的尾巴,阳光顺着导弹钻开的洞照了下来。如果不是吃过几次亏,爱丽丝还真可能以为这是什么老天爷降下来的神威。

随着一声巨响,伴随着强烈的冲击波,整座电视塔都摇摇晃晃,仿佛要断掉一样。爱丽丝险些失去平衡,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古川里美并做了一个急转身,两人都相安无事,古川里美甚至没醒。爱丽丝又看了看,发现中央公园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这正是她想要的。

“呼…一切都还算是在正轨上。”爱丽丝笑了笑,“还差一点…小家伙,我会享受你的头七的。”

她拍拍身子,转身处理昏迷的古川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