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九 繁星
“原来如此，经历过原来很崇敬的老师的猥亵，所以你就性情大变了呢。”王笙楠点点头，“嗯，也还好，如果瑞林集团接班人这样的过去被说出去，确实也很具有杀伤性呢，这么看来我也不算亏。”
瑞林集团接班人这一称谓让他有些发愣，至少对苏洛欣来说这一头衔不免有些冰凉，母亲也甚少对他提及此事。
可是听到他人不幸过往之后不仅没有半点歉意，反而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看来王笙楠的性子远比苏洛欣想的还要糟糕。
“你满意了？”
“差不多。”她前倾了身子，笑眯眯地夹走了苏洛欣的眼镜，放在自己的鼻梁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其实我从初一刚开学就注意你了，苏洛欣。我们是同一类型的人呢，所以才需要这东西。”
她取下眼镜，重新帮他戴起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们都是那种一看就会让人觉得很恶心的人呢。”
-----------------------------------------------------------
王笙楠与其说是充满谜团，还不如说就是谜团本身，尽管知晓了她圣者这一个额外身份，对苏洛欣来说也不过是揭开了冰山的一角罢了，她是俄罗斯套娃的分身，揭开了一个秘密，却还有更多的藏在下一个。
他也确实对她与学校相悖甚远的本性有些好奇并想深入了解，但是对方却以“这是另外的秘密，再透露自己就亏了。”为由结束了他们的秘密交流会。
于是六点十分，还穿着睡衣的王笙楠借走了他的外套便回去了。
苏洛欣记得她的父亲好像是某个银行的行长，但是那个银行最近的资金周转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但是王笙楠始终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和给学校带来的竞赛荣誉，使得她本人的光环覆盖了家庭带来的影响，即便是一些脑子里只有家族势力的公子大小姐们也不会无趣地嚼舌根。
桦川中学有着与普通学校相比丰厚过头的奖学金，丰厚到抵消学费后还能有一笔不菲的数额。在多位资助方的赞助下也会特招一些成绩优异的家庭贫困生，虽然学校不会公布这些特招生的名单，但是人与人的差距却极难单以学习成绩一个标准来恒定，因此难以融入集体的人大概率就是这个格格不入的存在。毕竟这笔钱对这些公子小姐来说实在没有必要去花那么多心思，去他们父母的公司或是参加一场聚会所得都大于此。
因此不少学生认为苏洛欣学习那么拼命是为了申请奖学金，但事实上他只是懒得把时间花在跟这些人进行沿袭父辈家族使命的商业社交，所以只能用来学习了。
不去想那位班长的事了，在学校正常相处就好。几番深呼吸后，放下心的苏洛欣回到书房，不久书房的座机电话就响起来了。
“hellohello，阿苏起了没起了没？是我啦！咱们今天去天文馆吧！”听筒那边传来了杜子春闹闹腾腾的声音。
“不行，今天我要写作业，然后要看书。”
“你真无聊呀，今天可是周六哦，周六，我妈说周六就该出去玩。”听筒那边顿了顿，而后补充，“再说了去天文馆也是去温习物理啊，我也可以教你嘛。”
言之有理，但是苏洛欣知道不正经的杜子春只要出去玩是绝对不会想起来学习的。
“哈哈哈，其实是我今天早上偷偷开电脑要玩游戏被我老妈发现了，我就说我跟小欣他们打算去天文馆参观在查攻略呢，哈哈哈哈哈。”
苏洛欣捏紧了话筒，“我就是你的借口是吧，你说‘他们’，还有谁呀？”
“我还叫了小漩，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三个也好久没一起玩了。”
“好。”
“行，我再打两把，等一会去找你哦。”
“不要再打了阿喂，大早上的你不要眼睛了啊！”苏洛欣甚是无奈地按按太阳穴，但是对方应该没有听进去。
差不多七点半的时候，杜子春来到了他的家，在了解到苏洛欣作业都做完了之后，开开心心地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作业抄了起来。
“你自己写不行吗？”
“作业这种东西的存在就是用来抄的，不能让它浪费我的生命。”
“你这都什么歪理啊。小漩呢？”
“我约了八点在你家见面，女孩子毕竟时间要长一点嘛，肯定要考虑好穿什么呢。”
苏洛欣本来想揶揄杜子春竟是如此体贴的一位绅士，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阿杜，你……”
“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小救星小杜。”杜子春严肃地说。
“你这个时候是在玩什么梗呀！”
“必胜，登龙剑！”杜子春像是受到感召一样举起抄作业的笔，高喊道。
“你成熟一点好不好！”
“好好好，你刚刚想问什么啊。”
“你之前说跟王笙楠分手是因为她拿美工刀砍你，这真的吗？”
“怎么可能嘛，这又不是轻小说，她怎么可能随身带着美工刀呀，我只是夸张一下而已。难道阿苏你又发烧了？”
【你们两个这种让人生气的性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相配的。】苏洛欣如此想。
“叮咚----叮咚----”门铃声响起，墨祈漩也提前赴约，三人准备好出门的物品也就吵吵闹闹地启程了。
从他们的小区步行十分钟就到地铁口了，然后坐个二十分钟的地铁就到了A市的天文馆，他们之前就去过几次，夏天的夜晚还在那里野营观星。不过这次听杜子春说部分区域翻了修，比之前要更有意思。
苏洛欣注意到墨祈漩似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吗？小漩，看你今天不太有精神。”
“其实……我不确定我做的对不对。”她看向他，“我……之前的事都告诉子春了。”
苏洛欣讶异地看着她，而后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的，小漩，我没关系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要你觉得没问题就好。”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发，但是手一碰到她的肩膀就觉得有些不妥，又缩回去了。
又不是小时候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我也想告诉子春的，我应该谢谢你，小漩。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苏洛欣没有说谎，趁他不注意时，墨祈漩上前撩了撩他鼻梁前的刘海，而他却下意识地向后退。
“别动，马上都要刺到眼睛里了，你自己都没感觉到吗？”墨祈漩语气虽然平淡，但还是有些笑意。
苏洛欣听闻不敢乱动，只是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便感到自己耳朵有些发烫。
墨祈漩帮他理了理杂乱的头发，然后拿掉他领子上的发丝，看着苏洛欣游走的眼神不由得笑了出来，“怎么现在长大了，跟我这么生分了。”
“小漩，现在又不是小时候了……”
“小时候还天天小漩姐姐地跟在我后面呢。”墨祈漩歪了歪头。
“嘿，你俩谈什么呢，这么开心。”杜子春从后面挽住他们两人的脖子，把门票交给他们后，三人说说笑笑地走进馆内。
A市天文馆刚刚翻修过，空气中还留有微弱的油漆味道，尽管是白天，但是馆内却一片暗淡，五彩斑斓的星体挂在天花板上，墙面是漂浮着的宇宙银河，点点星星璀璨地围绕在他们身边。
三人显然比来之前要激动多了，他们走近展馆的墙壁，观看着墙上的星体，跟周围的参观者一起听着讲解员介绍，仍旧嘻嘻哈哈地走着。
逛了一会，两位男生觉得有些乏累便走到一个巨大的星空模型前休息，不过还是注视着远处做着天文馆集印章收集的墨祈漩。
“在群星面前，人就像垃圾一样呢。”杜子春笑了笑用手点着星体上的星光。
“你那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啊？”
“哈哈，开个玩笑啦。”杜子春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投影出来的璀璨银河，笑呵呵地继续说道，“只是感觉我们人类在宇宙面前实在是太渺小了啊，哪怕连烦恼也是。”
苏洛欣看着头顶浩如烟海的繁星，似乎有些理解了他的意思。
宇宙如此闪耀、如此平静却又如此地残酷。
无论当下的人类经历了多么沉痛的不幸，星河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一瞬，如此看来人类的所有苦痛与哀乐似乎真的不值一提。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早上王笙楠看他的眼神。
沉静、平淡、似乎这一切都不值一提。
与她的见面不知为何让他在面对这些往事时有些安心。也许是因为她在知道自己拼命掩盖的过去时，并没有露出半分的怜悯、厌恶、或是不屑的感情吧。
她只是觉得，这不算什么，正如此时的星空看他一样。
那王笙楠她……究竟经历过或是说正在经历着什么呢？
“其实我小时候也被人针对过。”杜子春把手臂枕在观星区的护栏上，唤回苏洛欣的思绪，“那个小姑娘当时总是针对我，还合着别人一起嘲讽我有个警察老妈真是太方便了什么的。我当时也很迷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才知道原来她的爸爸因为被人冤枉而入狱，所以她自然地对与警察有关的人充满怨念。”
星空的余辉撒在他们两人脸上，苏洛欣怔怔地看着这位一直都神经大条的友人，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警察局局长的儿子还遇到过这种事。
“其实那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她的问题。”
那是谁的问题呢？苏洛欣没有问出口。
“这不是任何人的问题，但也是所有人的问题。”杜子春抿了抿嘴唇，“对不起，阿欣，我并不是有意想勾起你们过去不好的回忆，我只是想作为朋友更加了解你……毕竟，只有好朋友之间才会这么安心地交换彼此的秘密。”
朋友？苏洛欣想起早上的那个毒舌女，对方可丝毫没有要跟自己做朋友的意思啊。
“我知道，子春。其实这没什么，既然小漩都愿意告诉你了，我也没有什么在意的。毕竟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两人相视一笑，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当初海王星之所以会被发现就是因为牛顿万有引力定律，单单用计算公式就能发现远在宇宙之中的一个新的星球，这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呀。”
“这是你理科生的浪漫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果然人类的征途就应该是星辰大海，总是安于一隅而放弃探索那可不行。”杜子春伸着懒腰，打起了哈欠。
“你不是大早上还起来打游戏吗？”苏洛欣略带嬉笑地揭穿。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杜子春拍拍朋友的肩膀，就在此时，墨祈漩拿着手里贴好星体贴纸的打卡卡片向他们走来。
“话说小漩你真能逛啊，我们两可跟不上你啦。”杜子春笑嘻嘻地捶捶肩膀。
墨祈漩向他们甩甩卡片，又递给他们一人一张“听说一会出口处举行什么活动，也给你们俩一张。”
卡片上贴了各种星体的贴纸，背面是一片空白，苏洛欣疑惑这片留白是什么意思，等到他们三人吵吵闹闹地走到出口后才明白。
天文馆的出口处挂着的星体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卡片，鎏金的卡片在照射墙下闪闪发光。
这是天文馆的“愿望墙”，来游玩的孩子们可以在刚刚的集卡卡片背面写下自己的理想。
杜子春听后激动地要来笔，苏洛欣不要想都知道他写了什么。
“警察？你果然要当警察呢。”苏洛欣说，“只是你这种动不动就抄作业的人怎么当个好警察啊。”
“这……这不一样的！这个……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杜子春趁着苏洛欣不注意拿起他的卡片，“啊，医生，果然你说过你要当医生呢。”
“你这转移话题的能力还真厉害。”苏洛欣叹口气。
“说起来，你放着你们家好好的家业不要，去当医生，苏阿姨会同意吗？”
“你少管，什么家业不家业的，真是的，又不是狗血小说。”苏洛欣不悦地嘟囔。
他自小便知道病痛给患者带来的痛苦，一直以来都接受着许多医生们的帮助，因此也一直都期望自己能够像他们一样，去拯救他人。
而所谓的集团公子，对他来说太陌生、太遥远。
太冰冷了。
“这你就不知道啦，子春。苏阿姨以前可也是医生呢。”
苏洛欣和杜子春探头看向墨祈漩的卡片，谁知道对方却没有掩饰，直接递给了他们两。
“律师？”
“为什么要当律师呢，小漩。”苏洛欣问到。
“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我希望我能够帮助他们解决那些不公。”
杜子春的父亲就是律师，平时他们三个也会听杜叔叔讲一些正义必胜的案例，想必是这些让墨祈漩对律师有所向往吧。但是真正的原因，苏洛欣倒是希望不是因为自己。
“蛮好！你看我们三个，一个要当医生一个要当律师，我呢就要当警察，以后呢，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找阿欣，要是被人诬陷呢就找小漩，要是你们谁被人欺负就来找我，咱三个以后指定嘎嘎乱杀。”
“你要乱杀什么。”苏洛欣笑道。
“不公与不义！以后咱三就互相罩着，看谁敢惹我们。”
“不要说这种小混混拜把子的话好吗？而且你这也太中二了。”苏洛欣忍不住吐槽道。
一旁的墨祈漩用手指抵着下巴，忍不住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