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已经离开宅院返回诊所了。

青翎从床上坐起,小半秀发盖过左耳自然散落至胸前,微光的映照下,轻抿的嘴唇娇艳欲滴,长长的睫毛伴随着眨眼总会颤抖几下,上身穿一件淡蓝印花短袖旗袍,下身则是一条黑布宽筒长裤,轻斜身体,翩然柔情似飞仙临凡。

轻拉裤管,右脚踝经张老复位后已然消肿,白皙的皮肤不见一点异样,但稍微用力便会有刺痛传来。

转身看向柜面上的铜钱串,青翎不禁陷入昨晚雨夜的回忆中:

太过高估自己了,单脚在草地上跳跃本就不易,暴雨顺着发丝不住的淌过眼角,每次眨眼,打湿的睫毛都会干扰到‘开眼’,稍微降低了开眼程度,周围清晰的景物轮廓立马便模糊成一团,凭着记忆再跳一步,不成想刚好踩在一个水洼里,唰的一下就向前倒去,清楚的感受到左膝溅起的泥浆喷打在道袍上,一咬牙直接双手撑地拖着右腿爬动。

中间手滑了一次导致下巴在草地上磕了一下,也就是此时,后院传来厉鬼凝形的哀怨声。

不知此鬼内凝哪几魄,凝形过程中触及地魂魂息,断断续续的生前记忆涌入,致使其前言不搭后语的乱嚎。

再次将道力输进眼眶开眼,就见后院阴气滔天不住的盘旋下涌。

看见前方走廊有一立柱轮廓,于是爬过去支着立柱站起,疼痛和体力透支使得自己不住喘息,右手往怀里一抓准备再组降鬼伏妖剑,但立刻发现铜钱少了好几枚,唯一的定鬼符也不见了。

回头,即使开着‘阴阳眼’,在如此暴雨和黑夜下,根本看不见铜钱掉在哪儿,真是近乎绝望的处境,

四处寻找少年的身影希望他去通知大家快逃,可四下根本无人,最担心的就是少年跑到厉鬼凝形之处去了。

眼见前方还有一根立柱,咬咬牙撑着地板跳过去,终于看见了少年的轮廓,但对方竟然在向厉鬼凝形的木屋跑去。

沉重的喘息不允许自己立刻喊他回来,低头大口吸气,也顾不得雨水流进口腔,只希望呼吸快点平稳些许。

终于感觉可以发出声音了,抬头,却看见了令自己十分疑惑的场景,

少年奔跑过程中身体竟突然发出七彩毫光,看上去如同身体表面覆了一层荧光膜,即使在暴雨的冲刷下也感觉无比的耀眼,接着他猛地一跃,轻松的就到达了厉鬼近前,仅仅只是简单的扫臂出拳就完全将厉鬼打散,极度怀疑自己受到厉鬼影响产生幻觉,意念之下再度向眼眶内输入更多的道力,却清楚的看见木屋上盘旋的阴气正在散去。

看着少年向自己走来,虽然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但危机总算解除了。

眼见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近,其鼻翼几乎要碰到我的左边脸颊,羞怒之时才反应过来少年才是造成自己如此狼狈的元凶,再加上少年刚才直接将厉鬼打散的恶行,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火辣辣的麻痛之感遍布手掌,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刚想开口说话,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就将意识完全夺走了。

青翎眼神重新聚焦,伸手将柜面的铜钱抓起,摊开右掌,透过铜钱缝隙,能看见手掌有轻微的浮肿,这是昨晚打了少年一巴掌之后造成的。

但自己一点也不后悔打那巴掌,其它的暂且不说,少年在明显有余力的情况下直接将厉鬼打散便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人有三魂,命魂主命常驻身,天魂主智,地魂掌忆,天地二魂游离身外,凡魄鬼魂怪,皆沾魂息,魂息不归其魂,则命魂不可投胎,人不能转世。

直接将厉鬼打散,其魄内魂息散失天地,再归其魂耗时巨费,命魂四十九日内不能投胎者,堕十八层地狱受苦磨炼加快魂息归位。

所以,凡正道人士,捉鬼必先超度,化去魄内魂息,再打散鬼之灵体,消其残魄。若魂息聚集成形,则死者有余愿未了,需了其余愿助其散去。

青翎身为茅山当代掌门首席弟子,宁愿被鬼所伤,也不愿强行将其打散。这就是为什么青翎身负阴阳眼却不直接寻找鬼身,而是希望得到死者亲属的帮助进而超度厉鬼。

但是,现代人均不信鬼怪之说,青翎虽然可以通过阴阳眼判定与死者有关的人和物,但性格直率的青翎时常与当事人闹翻,曾经甚至被报警送进警察局,得亏茅山作为灵异界正道大教,与国家‘国家安全灵异特别组’,简称灵组的组织有合作,不然独自下山的青翎连个保释人都找不到。

“簌簌簌…”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空气被割旋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各种杂乱之音,依稀听见一句,

“老夫人,少奶奶回来了…”

高风山信号极其的差,宅院内本无通讯工具,李少爷虽然为顺其母的意没带手机,但王天却带着,早在出事之初,便事无巨细的联络告知了李家大宅管家,

怀着好奇,青翎将铜钱揣进兜里,手扶墙壁跳着出去。

来到灵堂走廊的立柱旁,就见所有丫鬟男丁包括李管家在内迅速的排成两列站候在灵堂大门前,灵堂大门也被打开。

一众人身着丧服头戴白巾,低着头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向前院望去,就见一架小型直升机悬停在农地上方,飞旋的螺旋桨带飞大量的菜叶甚至将有的蔬菜连根拔起搅得稀碎。不一会儿,就听见高跟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嗒嗒声,这强有力的脚步声仿佛踩在众人心上,青翎也不由的放缓呼吸。

很快就看见来人:

一双丹凤眼直视前方,鲜红的嘴唇明显经口红打扮,耳朵上嵌一对钻针耳饰,挺翘的鼻梁配合上刀削一般的下巴,标准的精致瓜子小脸,看上去只有二十岁,

黑色西装搭配,西服裙下探出的双腿苗条却充满肉感,被丝绸质的黑色丝袜包裹,脚上踩着8厘米高的黑色高跟,挽起的黑色秀发盘丸子头,额前是掩至眉毛的刘海,鬓发和仿佛天鹅颈般的后颈甚至在反着光,胸前戴着一朵白玫瑰。

其身后跟着一位同样打扮的年龄相近的女子,不同的是,女子手上抱着一叠蓝色硬质塑料档案夹。

二人穿过人群来到灵堂前却并未进门,前面的女子站定,看了一眼坐着伏在棺木上的李老太太以及其旁边的李婶,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半身遗像,

“李峰我要带走。”

声音冷清似黄鹂,

半响也不见老夫人有回答的意思,女子也不恼,只是平淡的转身,就在这时才听见李老太太那憔悴低哑空洞的声音,

“你和峰儿仅是订婚而已,就让峰儿在这陪着我,婚约就算了吧。”

女子未再转身,只是平淡的道,

“我会为他守孝五年,李峰我要带走,下午派人来接他,您若愿意便随着李峰一起下山吧。”

“薰”

女子偏头叫了与其相同打扮的秘书。

“是,小姐”

薰应了一声,接着从抱着的档案夹里抽出一张文件,走到低着头的李管家面前,

“李先生,这是您的法院传单。”

虽然早有准备,但李雄勤伸出的右手仍微微颤抖着。

“少奶奶…”

右侧的李春突然跨前一步抬头看向女子,

“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女子仅仅只是扫了一眼,李春便被吓得低下头,

“司徒小姐…”

“你和他的事我管不着。”

李春即使换了称呼仍再次被打断,之后女子便径自离去。

看到直升机远去的那一刻,青翎也是大舒了一口气,虽然女子全程没看自己一眼,但那身上独属于上位家庭的气质实在让青翎难以轻松。

丫鬟男丁逐渐散去,只有李春还保持着跨前垂首的姿势,仔细看去,干涸的木板上已被眼泪浸染,如同象征着少女的无力一般,眼泪在地板上甚至不能留下痕迹便消失了。

“小春,对不起,对不起…”

李雄勤任传单掉落,上前抱住李春不住道歉,

如果可以,李雄勤绝不会再鬼迷心窍的想着报仇这种荒唐的事情,如今看到李春无声哭泣,李雄勤只觉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