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店里，发现她好像非常困的样子，眯着眼睛，双手撑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我看着这幅样子，感到好笑，就走到她身边，摇摇她的肩膀说：“我回来了。”然后，等她看起来清醒一点了之后，我又问她：“你都这么困了，怎么还不回......”
——犹豫了。我最终还是没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问题：“怎么还不睡觉呢？”
她则是揉揉眼睛，头上呆毛一晃一晃，迷迷糊糊地，好一会才回答：“不能...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睡的话，会出事的。所以......不行。”
她的话我无法理解，也没有去追问，因为这时候她看起来已经完全清醒了。所以我从包里拿出刚刚冒着生命危险买来的衣服，以托付遗物般的气势对她说：“那你、你去换一下衣服吧。穿着......”我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这么湿的衣服呆一个晚上，绝对会生病的。”
“哦、哦......”她看起来有点迷惑，也有点害羞，扭捏着从我手上拿走了衣服，快速跑到旁边的卫生间里，“啪嗒”关上门。
不是，你关外面的门干什么啊......算了。那么，在等她出来的时间里，干点什么好呢？
对了，看小说吧。
我打开手机，点进我常用的软件，顺手领取每日签到奖励和月票之后，在“最近更新”一栏里，随便点开一本书，看了起来。
我原本只是想着随便读点什么来打发时间，但没想到的是，这小说竟然该死地好看！可恶，好久没看到这么有趣的小说了。这、这个背景设定、这个男主的人设、还有这个女主......呜哇，简直就像在我的xp上跳踢踏舞一样，真是完全没办法抵抗继续看下去的欲望啊！
正是因为如此，我过于沉迷阅读。所以直到我的衣服被人有点用力地拉扯的时候，我才发现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并且似乎有点生气地站在我面前。
“怎么了？”我问。“没什么”她摇摇头，，然后别过脸去，好像害羞一样地发问：“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哦，是在说衣服吧。“嗯......我觉得挺好看，很适合你啊。”
这不是为了客气说的恭维话，却也不是发自我内心的真实。毕竟在我看来，这件连衣裙和那件连衣裙，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花纹啊颜色啊款式啊之类的有点不同。完全搞不懂她说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啊。所以，我姑且按照我认为比较合适的方式回答了她。
与此同时，我向她伸出一只手。
她看着我的手，疑惑地歪头，呆毛向右倾斜。随后，她恍然大悟般地，摆出一副庄重的样子，把自己的手向下搭在我的手上，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愿天使祝福你。”
“？”我迷惑了。不过，我还是下意识回复一句话：“愿神明注视此地。”然后我才反应过来，解释到：“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脏衣服给我，我帮你洗了吧。”
“哦，哦......”她好像发现自己会错了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低着头把手拿走，在身后摆弄着衣服下摆。
啊，可恶，这搞得我都有些害羞了。我感觉脸上有些热，手上还残留着她刚才触碰的感觉。那是软软的有点凉的手掌，肌肤光滑，摸起来应该很舒服吧......我忍不住这么想，大脑的思维逐渐向奇怪的地方滑落。
停！停...冷静。深呼吸：吸——呼——吸——呼——放松，放松。冷静下来，不要自我意识过剩，不要有特别的意识......不要有想法。
情感的累加是很可怕的，这点我深有体会。一旦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了意识，在之后的相处中，就会在意，会留心；每次收到一点刺激，就如同给自己下心理暗示。一次不经意的回眸，一点不小心的触碰，都会在暗示之下，向着不应该的方向扩展，演变成错误的想法。而情感就在这过程中逐渐累加，情感越多，就越容易对自己下新的暗示。而暗示越多，情感的积累就越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增长......而这很危险。
一旦情感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宣泄、崩溃。有了情感作为推力，什么愚蠢的行为都有可能被付诸实现。这所产生的后果，不会是任何人愿意看到的。
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我，突然发现我忘了收回来的手突然一重。再一看，发现是她红着脸把衣服放到我的手掌上。
“哦......好的。”我接过衣服，放在一边，想等着它干一点再放进包里。随后，我尝试这无视尴尬的气氛，向她搭话：“现在才九点多...你打算干什么？”我想了想，又问，“要不要先睡个觉？到时候我叫你起来。”
“不！”她突然惊叫一声，接着又摆出一副自得的样子补充：“哼...安息之时尚早，吾还不能踏入夜之异境。”
喂，把睡觉成为安息之时，这有点不妙吧？还是说现在的中二界流行这种调调？我是不知道啦。不禁感叹，这就是代沟吗？真是可怕呢。不过话说回来，明明刚才她还一副马上要睡着的样子，现在却这么精神。该说不愧是中二少女么......精神过头了啊！喂！别动了别动了，这已经精神到神经的地步了吧？好烦！好吵！
在我用手托着脸颊想事情的时候，她也完全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在椅子上晃悠着腿，左右环视这家餐厅，弄得椅子嘎吱嘎吱响。她盯着墙上用鲜艳颜色标注出来的“24h”看了好一会，然后转回身，低着头摆弄喝完的饮料瓶，用吸管搅动瓶底剩下的冰块，让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音，应和餐厅里播放着的流行音乐，虽然完全对不上节拍。喂，真的好烦！
不过还好，我姑且还是有一个合适的应对手段。我从背包的夹层里拉出一个暗色的文件袋，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用步包裹着的一个本子。
“卡特米修！”我突然提高音量，盖过她弄出来的那些噪音，叫她的名字（代号）。这使她全身一震，抬起头看向我，同时也吸引了坐在柜台前百无聊赖的服务员的目光。
“咳！”我咳嗽一声轻轻嗓子，也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做好心理准备。“你可知，这是何物？”与此同时，我把被包着的本子展示给她看。
“这！难道是？！”她看起来更兴奋了，眼睛里仿佛闪着星星，头上的呆毛也跟着左右摆来摆去。
“没错！此乃......此乃记述神的旨意，以及我——作为神的代行者——所记载的一切，之书：神启录是也！想要吗？那就安静地待着！”
可恶，说出来了。好羞耻。喂，在旁边看戏的服务员，你家店里有洞啊地缝啊之类的东西吗？我要钻进去了哦。什么？没有啊，那我就只能去死一死了呢。嗯，跳河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就这么办吧。
不过，她倒是终于安静下来了，不枉我拿出早已被封印的禁忌之书。呵，看她入迷的样子。不是我自吹，我自认为我的文笔还是很不错的。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主角能力太强了吧，但看最近的异世界小说——龙傲天的那种——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嗯嗯，干脆去写小说好了。我一边划着手机，继续看我刚才发现的小说（超有趣），脑中一边闪过这样的念头。
入迷的时间总是过得相当快。等我再次抬起头时，才发现对面的那家伙已经用摊开着的“神启录”——说实在的我实在不想这么称呼它——垫着脑袋，趴着睡着了。
喂！口水！口水要流下来了！我把神启录交给你，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信任的吗？！快住手、不、快住口！要是把我的本子弄脏了，我绝对饶不了你哦！真的哦！
——虽然这么想着，但我总不能真的把她咔嚓了吧。所以我从手边的抽纸中拔出三张纸，轻轻抬起她的脑袋，从头下抽走我的神启录，然后再把纸塞进去，放下她的头。
好！尽管我因为她脸颊肌肤柔软温暖的奇妙触感而感到心烦意乱，托着她脑袋的手不停地颤抖，可是依旧没有把她吵醒。谬木大胜利！感谢你，注视此地的神明啊。
我尽量忽视她眼皮不自然的跳动、喉咙不自然的吞咽以及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催眠着自己。哈、哈哈，哪有什么不自然的东西啊。一切都在自然的支配之下呢。自然科学的创始人是谁来着？亚里士多德还是泰勒斯呢......话说，来数自然数吧。没错，质数太孤独了，还是自然数好。1、2、3......啊哈哈，真自然呢！周末去自然公园玩吧。
尴尬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退。我的经验这么告诉我，而事实也是如此。等到她真正睡着时，空气中的尴尬气氛正好衰减到消失。嘿，真神奇！得到解脱的我又重新滑动手机，自在地阅读这有趣到过分的小说。等我再次察觉到时间的流动时，已经十点多了，我也感受到些微的困意。
“啊——哈。”打了个哈欠。虽然还有点早，但是考虑到明天还要一大早爬起来，现在睡觉似乎是个明智的决定。啊——我真是脑子抽了，才会莫名其妙地陪着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家伙干这事。要不是有这家24小时餐厅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度过这个雨夜了。难不成想某对兄妹一样，去爱情旅馆？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中国有爱情旅馆吗？
把头埋进手臂里，扭动着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像平时在学校里午睡一样，任由头脑逐渐混沌、意识沉入黑暗。这感觉很舒服。
“啪”地，意识中断，我睡着了。但是，睡眠质量不怎么好。不如说，简直是差到极点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是在桌子上趴着睡的嘛。可是比起身体上的不失，更糟糕的是我几乎一个晚上都在做梦。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噩梦。但若是仔细回忆，记忆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等我惊醒时，身后已经被冷汗打湿。看了眼手表，四点半，应该差不多了吧。所以我站起身，为了脱去盘旋在脑海中的昏沉睡意，走到柜台前，想买一杯咖啡。
一般来说，我对咖啡的喜好是偏甜的，不如说是越甜越好。但既然是要提神，那还是选杯比较浓的黑咖啡比较好。
“咔”，我打开易拉罐，尝了一口，一边为这过于浓厚的苦味咋舌，一边回到座位上。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本睡在我对面的那家伙不见了。一番左顾右盼之后，我在门口发现了她的身影。
她抬着头，仰望着目前仍然是一片漆黑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向她走去，看着她好像在发呆的背影，不由得升起了来个恶作剧，把手里的易拉罐贴在她脸上的想法......不不，果然还是算了吧，有点麻烦。
在否决了我内心有点不妙的想法之后，我走到她身边，驻足望向她同样也在仰望的天空，企图在黑暗中发现点什么。当然，结果自然是白费功夫，其间一片黑暗，冥眗亡见。
于是我问她：“你在看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抬着的头放下，转移视线看向我。红色的眼眸里仿佛和此刻的天空一样，空无一物，深不见底。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让人怀疑她和昨天晚上那个吵闹、活泼的中二少女是不是同一个人。我感觉难以对视，就略微偏过头，让视线投向她身前的黑夜：“时间差不多了......要出去吗？”
她点点头。
我向前一步，推开店门。一时间，寒冷向我扑面而来。
雨已经听了，这是件好事。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凌晨的寒冷。这突如其来大的袭击令人猝不及防，我打了个喷嚏，抖两抖，裹紧了外套。
“啊——”我突然想起来，身后的她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连衣裙。我不禁为自己考虑不周而自责。回头，她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站着，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在这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里，她的鼻子已经冻得有些发红了。
现在该怎么办？我开始思考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尽管，答案似乎仅仅只有一个了。
“回去吧，店里暖和。”
——当我这么说完之后，就看到她露出震惊的表情看着我，就仿佛在说：“喂，这个人也太不会看气氛了吧？怎么这样？”
“哈哈，”我苦笑着说，“开个玩笑。”不是我那奇怪的幽默感让我开这么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而是由于我接来下要做的事情实在是有点羞耻，要是不这样缓冲一下的话，我怀疑我会直接冲到门口的那条河里去。嗯，或者是找个洞或地缝钻进去。
“诺......给你吧。对不起啊，没想到会这么冷。穿上会暖和一点吧？”我脱下身上穿着的衣服，递到她面前。见她没有接下的意思，我就反手把衣服披在她身上，然后把领口处的扣子扣好。这样，我的外套就像披风一样被她披在身上。虽然不能说很御寒，但是聊胜于无嘛。
别说，她这副身体几乎被我的衣服完全遮住，只露出一个脑袋和裙子下摆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那么，走吧。”我笑了笑，转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带头向河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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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qiu！”但是，我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河边更冷！河边的风更加猛烈，卷着寒气包围着我。喂，好冷，好冷啊！可恶！我就不该多管这闲事！我这个白痴，教训还没吃够吗？看看，这就是下场！
把双手互相插进另一只手的袖口里，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我，再一次在心里埋怨自己的错误决定。这事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但是寒冷会让人思维迟钝。所以光顾着在内心里怨天尤人的我，当听到站在我身后的她开口时，并没有及时意识到她话语里所含的沉重意义，也失去了阻止的机会。
“我很喜欢哦，像这样的黑暗。”头顶的灯早已熄灭，我们都被笼罩在朦胧的黑色里，所以我即使回头，也无法看清她的动作。只能隐约感觉到，她在抚摸自己那一头独一无二的彩色发丝。“待在黑夜里很舒服，没人能看到我的头发。嗯。”
啊......好像知道了一些麻烦的事情啊。想不到这家伙有这种经历，也难怪......等等，那为什么——打住。
打住，不要再想了。没有意义，浪费时间，自找麻烦。刚刚才吃到的教训，现在就忘了？可笑，你是谁啊？你什么都做不到的。我遏制住我膨胀着的危险好奇心与联想，并再次在心里提醒自己。
可是——现在该做点什么呢？
“哈哈，”我苦笑两声，“你这话说的，好像现在我不说点什么就不行似的。”然后，我从包里拿出昨天晚上买的防水布垫子，铺在尚且潮湿的地面上，坐上去，双手撑在身后，向上仰望阴云密布，没有一丝星光的天空。
“我啊，挺讨厌黑暗的。黑暗是盲目的、恐惧的、未知的。每当身处黑暗之中，总会感到孤独、畏惧以及悲伤。就仿佛那是人类历史上一切不可名状之物的化身，让人不敢直视。”
“不如说，对黑暗的讨厌应该是镌刻在所有人的的遗传基因里的吧。远古时期的人们点起火堆驱散黑暗，现在的人们又用能源把城市的夜晚弄得灯火通明的。”
“但是、但是啊，要是想到躲藏在黑暗里，可以躲开的那些麻烦事，那可就让人对它喜欢得不得了了，对吧？”
哈。哈。哈。我想笑，却没有丝毫笑意，最后从喉咙里发出的，也只是没有意义、不成词句的断音而已。
“哗”，有声响从我左边传来。我转头，是她坐在我旁边的垫子上，把膝盖并在一起，双手把它们环保在胸前。和我一样抬头望着天空。
静默无语。这样的时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我们无言的注视下，天空逐渐亮起微光，朦朦胧胧地，由全黑向着灰色转变。
忽地，仿佛是过了某个临界点，又或者是有谁把画面的对比度一下调高了一般——黑夜褪去了。天空与地面的分界一下子分明起来。不知何时，就连河岸对面的高楼，也在清晨的雾霭中显露出模糊的轮廓。周围不再有凌晨特有的朦胧感，一切都变得泾渭分明起来。
而我们等待已久的日出——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上厚厚的云层。
——哈。虽然昨天晚上已经有些许的预感了，但当这事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感叹现实真是个艹蛋的玩意啊。想要所有的事情都顺心如意，那就是痴心妄想。不如说，就连想要做梦，都得好好考虑下有没有那么好的梦呢。
我是无所谓的啦，不过她呢？昨天晚上她可是不惜站在河边淋着雨，都要等着看日出来着......诶?
不对劲。我看着她，她看着天上的云。明明面对这么个令人沮丧的结果，她却在笑，而我对此感到疑惑。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了吧，她转过头来，同样在笑着，但在她眼眶里积蓄许久的眼泪，也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化作几行清泪划过她的脸颊。这让她的现在的样子显得很奇怪——边哭，边笑。
我因为眼前这奇怪的情况而不知所措，一动不动，仿佛风中的一座雕像。
“...谢...”她哽咽着开口，声音有点小，所以我稍微靠近一点，并把耳朵侧过去对着她。但很快，我就为此后悔了。因为她突然用巨大的声音，直直对着我的耳朵喊：“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像这样...陪着我......”
声音越到后面就越细小。说到最后，她已经红着脸，低头看向地面了。不过，尽管我的耳朵被震得生疼，由于我不是耳背型男主，我还是能听见她的话语。正因为如此，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最终，我伸出手，轻轻贴住她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直到现在我才突然惊觉，她的脸颊是多么惊人的冰冷。然后，我拿起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帮她擦掉了眼泪。
她呆住了，就那样愣愣地看着我。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捏捏她的脸。但是我忍住了，把手从她脸上移开，笑着对她说：“走吧，今天还要上课呢。而且，早饭还也没吃。”
说完，我就转身背对着她，稍微弯下腰从垫子上拎起我的书包，拍掉上面些微的水珠和尘土，背在背上，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听着从我背后传来的应答声，和“啪嗒啪嗒”有些慌乱的脚步声，不知为何，我忍不住露出了有些奇怪的微笑，心中有股温暖在流动。
我想，即使太阳被云层遮住了，它的温暖与光芒，也能确实地传达到地面上。不如说，这正是最舒服的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