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在刚租的公寓里放下了最后一个箱子,从学校宿舍搬到了他的新家。

这位青年名叫星移,他是碧港市刚毕业的平凡青年。大四下学期不太容易地找到一份还过得去的工作,毕业之后,在学校附近租了公寓,也就是现在他所在的地点——离他毕业学校不到五百米的兰亭公寓。这边租金不算贵,而且有不少同学都在附近落脚,多个照应。明天也是和之前一样到相同的地方上班,只是出发地点发生了一点变化。

他看起来气喘吁吁,事实上根本没搬几个箱子。毕竟,他几乎把所有可以数字化的物品都数字化了。这一变化发生在他大学时期,看完不知道哪本“成长类”书籍之后,他把以前买的整书柜的漫画,全都换成了数字版,并且他发誓以后有数字版的书、cd、游戏绝不会买实体版。他认为未来是数字化的,得及早拥抱这样没有实物负担的未来,他似乎想成为一位无拘无束的男子。

来不及把所有箱子都整理好,他只把床铺准备好,接着跑到浴室洗个热水澡就准备睡觉了。

说是睡觉,结果夜里他在床上翻滚了许久,就是睡不着,大概他是认床了吧。

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他尝试着不关注睡觉这件事,想象了一下从公寓开始的独立新生活,似乎慢慢静下心来,随着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咔哒————咔哒——咔哒

这一晚,他听到了齿轮咬合与转动的声音。这个看似平凡的世界,那些看似平凡的人们,命运似乎交织在了一起。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一切,都是必然的结果。

“你知道吗,昨晚我发现了一家不错的日式料理店!”

如梦如幻地就过了半天,由于今天是疲惫的星期一,加上昨晚没睡好,星移钓了一上午的鱼,直到中午他的同事汤鸣用这句话打破了他的钓鱼结界。

汤鸣染了一头棕黄色的头发,不短且凌乱,像一个头上顶着鸟窝的流浪汉,还好他较为白皙的肤色和斯文的细框眼镜,才好不容易地把他给人的不羁形象扳回来一点。

“有兴趣,说详细点。”星移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回答。

他们每天中午都会在公司附近一个类似美食广场的地方吃午餐。这时候一般都会这样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天显然聊的是吃的。

“就地铁站那边,那里的鲜虾刺身太鲜啦!”汤鸣看着面前碗里的豆角炒茄子不太满意,似乎还想再吃一餐刺身。

“虾我不行,吃熟的过敏,吃生的直接喉咙痉挛。”

虾过敏,还是一件比较悲哀的事情,紫苏炒虾本来是星移很喜欢的一道菜。但是忽然有一天吃完,他脸部和背部突然长出了很多像是被蚊子叮的包,第一次他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他也没看到蚊子。再往后两三次,他似乎才总结出了经验,这可能是吃虾过敏。明明小时候一直没有,突然就出现了,从此之后他每次看到炒虾垂涎三尺都不敢吃几只。

“那喉咙痉挛是个什么东西?”

“很难形容啊,就是生虾划过食道,整个途经的地方都很难受,像缩紧了,唾液腺不断分泌唾液,甚至难受得头都晕了。”

“呃……”

“那三文鱼呢?”他换了个话题。

“这倒是好东西,算是我比较喜欢的鱼了,因为没刺。像鲫鱼那样充满刺还带着泥味东西,要我吃不如杀了我吧。"

“附议。”

似乎是呢,有多少年轻人喜欢吃鱼?与鱼刺的战斗似乎是年轻一代食货永远的痛。

“小学吃鱼被鱼刺卡得进医院的事情简直是一生的阴影。”

“这么惨,怎么进的医院这么严重?”

”就是被刺卡了,吃饭压不下去,催吐……晚餐给吐出来了,鱼刺吐不出来,没办法只能去医院了。“

“然后怎么解决的?”

“插了喉镜,还做了个小手术,别提了,我真的半点都不愿意想起那种感觉。”

对话似乎进入短暂的尴尬。

“这……吃个鱼还能做手术……”

“我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好吗?还有被戳穿食道的,你知道戳穿食道会怎么样吗?”

“我怎么知道啊!”随后汤鸣咽了一下口水,想要保证自己食道没有穿。

“插胃管,从你鼻孔或者口插一条直达胃的管,防止你吃东西在穿了的食道处溢出。”

“哇……这……”

“还要住院几天,这是我当时取出鱼刺之后医生安慰我说的,顺利拿出来算是幸运了。”

“所以人还是要感恩生活。”星移接着说。“一点小事都能整成这样,真是飞来横祸。”

星移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总是很有感悟,他觉得人平凡地过完一天也是幸运的,起码没发生什么坏事。他只要静静看着世界历史进程的推进,看看各地美妙景色,交几个好朋友,这样就足够了。

他对生活的标准,也是有够低的。

往反面说,有人刚出生夭折,有人被失控的车撞死,有人被楼上掉的花盆砸死,有人修仙猝死,指不定还有人被鱼刺戳一下伤口感染而死,等等。这些离去的灵魂或者还没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便离去了,实在令人惋惜。

虽然活着每天也会有很多难题等待你解决,但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穿越荆棘才是人生的醍醐味。

罗老师说,所有真实的快乐都需要长久的铺垫与努力,没有辛勤的汗水,幸福就不再成为幸福。所有幻想着通过捷径来体验快乐的尝试,最终带来的一定是痛苦和空虚。

等一等,他突然想到,穿越荆棘可不包括吃一口满口鱼刺的鱼,然后让鱼肉在口中搅个稀烂然后吐出混着鱼肉的鱼刺哦。呃……想想就觉得很恶心。

“行行行,以后不跟你提带刺的鱼!”估计汤鸣听得也不敢吃鱼了,他本来就很不擅长处理鱼骨头。

星移看着两人也差不多吃完了,催促着回公司,早点回去可能还有点碎片时间玩一下休闲游戏,最近他们在玩的好像是个叫「动物之山」的掌机游戏?

于是他们收拾收拾碗碟就回公司了。

他们服务的是一家主攻图像处理软件的公司,市场占有率还是有一点的。星移和汤鸣所在的职位都主攻图像处理算法,算是团队的核心成员。除他们以外还有产品经理、测试、UI 设计、推广,最后少不了统筹全部工作的全能组长。

特别提一下,这里面有一位星移比较在意的女性。UI 设计师傅月,她身高不高,微卷的长发稍稍超过肩膀,散发着玫瑰的香味,满盈着大姐姐的气质。但是她不是高冷的蔷薇女王,而是公司公认的全民之友。

星移所谓在意,按他本人所说,不是喜欢,而是因为公司里有一个传说——

傅月尽管很少主动拓展社交圈子,但是和她共事一段时间后大家都一致同意和她聊天很舒服这件事,于是大家遇到事情会不由自主地找她谈心(星移也是大家中的一员)。总之,某种程度上来说,傅月也算是社交高手了吧。

重点来了,这样的傅月,显然很受异性欢迎,不少男士向她暗示明示心意,但是她总是婉拒,她从不会爱上任何人,并且没有人知道原因。对外统一口径是:她对恋爱这件事没什么概念。

于是慢慢地各位男同事都开始打消了追求傅月的念头,她变得有点像电视上的偶像,很美好很令人向往,但是又很明白追到她只能属于梦里的事情。

星移在意的正是这一点,一个对恋爱没有一丝念头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不想恋爱只是借口?实际上是害怕恋爱关系中的不自由?又或者确实没有情感需求,没有物质需求?但如果真的没有情感需求,与她表现出来的社交能力似乎是完全相反的,总之,她是一个看不透的女人。

搬家累积的疲劳还没有消退,让星移的工作效率下降了一大截,下班时间到了,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多熬了一小时,才终于动身回家。

一次完整的新家上下班路线完成了,来回耗费的时间比住学校宿舍要快 20 分钟。这是一个好消息,他每天能多睡 20 分钟了。

星移以为回家就能跟他的床铺亲密接触。但是那个女人,她上线了。

家臣:五缺一速来

星移的即时通讯软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网线的另一端是黎瑾欣,这时候她的状态大概是:洗完澡开着劲爽的空调,穿着吊带睡衣披着她的小毛毯,抱着她的超大毛绒绒玩偶,盘腿坐在电脑前,再戴上她深黄镜片(带度数)的防蓝光眼镜,等着任务开始的号角。

家臣,星移注意到,她的昵称又双叒叒改了。似乎又看上了哪位帅气的主子。这位主子,不是大家印象中的猫,大概是一个纸片人。

这个在大学社团认识的女孩与他一直保持联系,现在主要是在游戏上,他们玩的是一个叫“弑龙”的游戏。

她非凡的记忆力让她在这游戏里叱咤风云,各个 boss 的行动表复杂且各不相同,记住每个阶段赋予玩家的 debuff 十分重要,处理不好满血被秒也是常有的事情。很多玩家戏称这游戏是在打 debuff 而不是在打龙。这造成的结果是,玩家在选择装备的时候其实主要是在选择抵御 debuff 的技能,游戏版本更新也是倾向于更新对策技能而不是调整攻击力,避免整个游戏的数值迅速膨胀。

对于老 boss 大家都会在一次一次的死亡里让身体记住 boss 什么时候放什么 debuff,及其它们的攻击范围,但是对于新 boss,早一天攻略它,就能早一天拿到最新版本的装备。关于新装备,另一个特色设定是,这个游戏在一定时间内使用新装备打副本是会有掉率加成的,不过就一点,是加掉率也不改非洲命?还是压榨最后一点玄学?也就见仁见智吧。

就在这种开荒新 boss 的时候,瑾欣超凡的记忆力就十分有效了,凭借着她在高难六人本的出色指挥,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游戏里一个颇有名气的公会会长。

今晚打的是一条看起来很强的龙——月龙,在游戏世界观里代表掌控夜晚的龙。什么?你问日龙?前几天的发布会,饼已经画好了,但是要打?在等半年吧。说回月龙,它曾经是版本最强 boss,如今,也就只是看起来最强了。随着版本的进化,玩家能的对策能力提升,这条龙被动地变菜了。但是它掉落的物品可暂时还是这个游戏的顶级素材,所以屠月龙可以说是每日必做任务。

难度下降加上瑾欣的指挥,基本上不用绷紧神经。右手握着鼠标频繁但不慌忙地点击,左手拿着可乐喝一口,时不时慢悠悠地移到键盘上走一下位,15 分钟轻松打完。

紧接着星移迅速点击键盘左上角 Esc,移动鼠标,点击退出游戏,一气呵成。

“我睡了,大家晚安,继续玩的祝出货”,最后在群里甩下一句,随即下线。

年轻人晚上岂能这么早就屈服?群友们看了看时间,十一点,纷纷表示这人怎么睡得这么早。

星移进驻兰亭公寓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但命运的齿轮仍在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