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望賢的店離開,將厲淑雅送到宿舍A區外圍入口之後,出於安全考慮,夏凡也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匆匆趕回自己的寢室。

可走在路上,當他回想起自9月初以來,將他平靜生活無情打碎的那一系列事情,他卻覺得加快腳步反倒是件可笑的事情,便又放慢了腳步,腳步聲中也因此少了些之前的匆忙感,而是被一種有些不合時宜的從容所取代。

畢竟校內已經沒什麼能稱得上“安全”的地方了,哪怕加上現有數量10倍的攝像頭,以及警察24小時巡邏也無法增添一絲安全感。於是眼下,步伐的大小和速度成了最無所謂的事。

繼續在校內的街道走着,走到樓下,他不自覺地看向之前在尹青嵐那起事件中慘遭爆炸的寢室。

儘管黑夜已經如塗在臉上的脂粉,掩藏了些爆炸后至今都沒能修復的痕迹,卻終究無法掩蓋發生在那一刻的事情,以及差點根植於他心中的恐懼。

如果再慢那麼哪怕幾秒鐘,他可能就要渾身插滿管子躺在ICU(重症監護室)的床上,或是穿着正裝躺在靈堂的透明盒子里了。

恐懼與邏輯讓他清楚這一點。可為了更多的人,也為了不讓類似的事情再度重演,我的選擇也只剩下一個了。

從那個至今還未修復完畢的房間上移開視線,夏凡走向校方臨時安排的另一間寢室。

對今天這些事的調查肯定還要繼續,也不知明天又會發生什麼事情,再加上那個‘謎語人’。思索着,他覺得今夜註定難以入眠。但此刻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件事的進展會如此迅猛,讓人猝不及防,連一點心理上的準備都沒有。

10月14日,上午10點03分。

在店裡,林望賢已經開始了今天的營業,而且剛把用粉筆寫着“今日正常營業”的雋秀字跡的看板擺在店門口。

可居然還要特意在看板上寫這種內容......其中顯而易見的荒謬感讓他不由地嘆了口氣。

明明之前還算平穩地開了兩年,結果自上個月開始,一連串的事情開始,休業之類也變得頻繁起來。儘管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仍有客人願意光顧。

他欣慰於此,可一股更複雜的情緒卻在逼着他做出選擇。

也許該考慮把店面賣出去了。

可如果真要把這家店賣出去,反倒會捨不得吧。畢竟無論怎麼說,目前的店鋪至少在各種意義上用起來都很方便。

而就在他繼續考慮這一事項之時,櫥窗外,梁秋銘的身影出現,接着一推開門,她就從背上襯托出可愛氣質的背包里拿出兩個包裝好的盒子交給林望賢。

“林望賢學長,這是我們學生會成員的一點心意,恭喜學長加入學生會,以及感謝學長在那時保護了我們。”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雖然我認為在那起事件中,真正起到關鍵作用的是夏凡和芷晗。不過也煩請梁秋銘同學代我轉告對各位同僚的感謝。”

“然後......”梁秋銘掃了眼店內,“陸芷晗學姐在嗎?”

“她現在不在店裡。需要我聯繫她嗎?”林望賢折回吧台前。

“不用了,這種事就不用麻煩學長了,等哪天學姐來到這的時候再告訴我就可以了,我想親自交給她。”

“的確,如果是你親手給她,她會更高興的。”

畢竟比起代為轉交,親手贈送至少在顯出的誠意上要比前者高上不少。再加上如果是梁秋銘親自送上的話,她一定會更高興,同時也能緩解一些因那些事情帶來的壓力。

林望賢這麼覺得,臉上也不自覺地顯出點笑容。可這時梁秋銘的手機響了起來,接着簡單說了幾句之後,她就匆忙離開,於是眼下一樓的店面就只剩下林望賢一人。

該繼續工作了。將得到的禮物放在吧台上,林望賢繼續趁着還沒有人的時候繼續擦拭餐具。

然而剛擦完幾個杯子,一股熱浪就毫無徵兆地向他襲來,緊接着梁秋銘贈予的禮物開始燃燒,火焰升騰,店內隨之燃起熊熊烈火,擺出一副要吞噬一切的氣勢。

“着火了!”

他匆忙抓起滅火器,朝着着火的吧台,按標準的行動,按下提撥上的按鈕就沒鬆手。可噴完一罐,火焰卻還詭異而又倔強地挺立着,看起來像是看多了荒〇老師的漫畫那樣。

“把門打開!”

眼看着火勢要向別的地方蔓延,林望賢立刻打開門,接上帕特麗夏的一腳飛踢,將吧台上被火焰包裹着的禮物盒踢到店外。緊接着林望賢又抓起一個大了不少的滅火器衝到店外,又費了老半天才終於把這團烈火撲滅。再倒上一桶水,權當鞭屍了。

可看着被燒成黑炭,已經連長方體的輪廓都無法辨認的禮物盒,惋惜和抱歉的同時,林望賢又感到一陣后怕。

難道她就是昨日五起火災的元兇?

他本不想這麼匆忙就作出判斷的,可邏輯、經驗與直覺卻都讓他習慣性地用上“元兇”一詞。

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就目前已知的情況而言,梁秋銘攜帶這個物品的時間是最長的。而且即使不是梁秋銘,也可以將範圍從不知涉及多少學院的圖書歸還名單,縮小至歷史學院學生會內部成員。

只是一旦確定可以排除梁秋銘的嫌疑,將懷疑投射到其他學生會內部成員之時,事件背後的,可就很難不是惡意了。

拿出手機,他立刻撥打夏凡的手機。

“夏凡,你現在在哪?”

“在學生會室。怎麼了?”

“會長也在嗎?”

“對,你那邊咋了?”

“現在立刻和會長來一趟我的店裡,有要事。”

“好,我現在就去。”

通話中斷,他又分別給陸芷晗和李文茜各發了封電子郵件,於是30分鐘后,店內,他們也終於都到齊了。

“如果對以上陳述的事件過程沒有疑問的話,我建議立刻商討接下來的行動方案,或是預防措施。”

陳述完事件經過,林望賢的語氣中也聽不到剛才的餘裕,不過看着被燒黑了一大塊的吧台,以及被熏黑的棚頂,他的心有餘悸也並非沒有道理。

“要直接去找她嗎?”陸芷晗問道。

“對她的直接調查我建議延後,因為我還需要跟支部聯絡,讓那邊的工作人員作後續準備。”

“後續準備?”

“從剛才林望賢的陳述來看,梁秋銘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但無論是誰,帶着何種目的或動機,我們都需要將她安排到別的地方,而不是繼續留在校內。”

“可這事真的會是她乾的嗎?”

“但至少應該調查一遍,否則也無法排除她的嫌疑。”

夏凡瞪大着眼睛看向另外幾人,額頭上也因此被抬起幾道明顯的溝壑,只是溝壑之中的,是無助感,還是什麼別的,就不得而知了。而面對林望賢的說法,他也無法,也無力反駁。

是啊,因為合理,而自己也總不能在這種時候搞出無理取鬧的事來。可若是到了之後要親自面對梁秋銘的時候,自己又該說什麼?

恭喜你成為能力者嗎?絕不可能!

一聲嘆息,無力改變的現狀仍在眼前。

“那我去問她吧。問她有沒有經歷過劇烈頭痛的經歷。”

沉默之中,陸芷晗的一句話讓另外幾人的目光突然移到她身上,而接着,她站了起來,明擺着就是要走向門口的樣子。

“厲淑雅會長,請問你知道梁秋銘的寢室在哪嗎?”

“這個就不用了,我現在就打電話叫她過來,正好她找芷晗姐也有件私人事情。”

“那我趁現在先去聯絡支部了。”

厲淑雅開門走了出去,可20分鐘后,出現在櫥窗外的不是梁秋銘,而是一夥穿着便裝的彪形大漢,再一同進入店內,站成一列之時,眾人臉上的表情也隨之沉了下來。

“有誰認識他們嗎?”陸芷晗問道。

“各位不用緊張,這些都是支部的工作人員。”

厲淑雅立刻解釋道,可眼下,這種解釋只會越描越黑。

“那這些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夏凡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上緊盯着厲淑雅,眼神中也似乎隨時可以由殺意所填滿。而李文茜也跟着站了起來,緊盯着剛進來的另外四人。

“為了以防萬一。”

可剛說完,林望賢卻只是冷冷地笑了幾聲,接著說道:

“儘管我昨晚可能說過,要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始作俑者,但即使真的將此付諸行動,那這......是不是有些過於誇張了,各位先生,以及厲淑雅會長?”

林望賢看了看那幾人,又指了指周圍空着的座位繼續說道:

“也請不要繼續這麼站着了,都請隨便找個位置坐吧。而且恕我直言,如果梁秋銘真的是能力者,且試圖以武力反抗,幾位先生恐怕在進入火化爐之前就要變成骨灰了。還是說......”

林望賢又指了指被燒的黢黑的吧台,以及棚頂。

“我想我應該不用作進一步說明,以各位的經驗,說不定已經推斷出這些痕迹的大致成因了。”

“好吧。醫生留下待命,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

“是。”

說完,有三人離開,而留下來的那名醫生則從包里拿出一個藥瓶,放在桌上。

“能麻煩各位稍後將裡面的葯下到目標要喝的水裡嗎?這是用來誘導目標能力在短時間內失控,以確定是否為能力者的藥物,藥效只會持續3分鐘,然後就安全了。”

可看着被擺在桌上的這個,看起來和市面上常見的無異的藥瓶,幾人臉上卻都顯出明顯的猶豫。

接着一陣沉默之後,林望賢才說道:

“這個......我會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