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的最后，即便得知真相，她也终究未能扣动扳机。
不过也拜其所赐，林望贤和陆芷晗也有时间将王浩时所知的，有关这一系列事件的一切都从他脑子里挖出来。
等问询结束，林望贤走上前，将那把枪顶在王浩时头上。而眼看着就要被杀，王浩时突然抱住林望贤的大腿，涕泗横流地求饶起来。
不过这些并不能让他已经压在扳机上的食指犹豫分毫。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那个承诺的内容吧。‘你许诺不将能力用在这种事情上，我则许诺不进一步追究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但如今你违背了这个承诺，而且又很不幸运，恰好被我知道了。”
带着戏谑的话语之后，林望贤又回想起楼内其它区域满是尸体、血迹、弹壳和硝烟味道的惨状。于是话语因死亡被赋予重量，连带着让林望贤的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不过比起在你枪弹之下逝去的这些人......这个承诺已经无关紧要了。或者换一种说法，这个承诺于你于我都已失去其意义。因为接下来会遵守这个承诺的，是你的尸体。”
林望贤连扣扳机。
沉闷枪声的下一刻，王浩时的尸体却连带着他身上的衣服、弹匣之类的随身物品在他们面前一同消失，像是这人从未存在于此。
不过与另外三人的惊讶相比，林望贤却只是将目光撇向一边，松开手让手中的枪消失，平静地说道：
“可以撤离了，各位。”
*
9月25日傍晚，夏凡打算去趟林望贤的店，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走到店外，他看到门口处的看板上写着“因众所周知的原因暂停营业，预计于9月26日恢复营业，在此向各位顾客致以歉意”的字样。
可与看板上的文字相反，店内的灯却开着，从外面看来和营业时没什么两样。
夏凡推开门，而听到开门声的林望贤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眼门口。
“这次有什么事吗？”
“什么都没有，嗯......就随便看看。”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你先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吧，我们稍后再谈。”
说着，林望贤继续打扫店内，夏凡则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刚落座，帕特丽夏从楼梯走下，看到夏凡之后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啊。”
“现在可都快晚上7点了。”夏凡指着墙上的表吐槽。
“不用在意那种细节。”帕特丽夏打了个哈欠，走向吧台，“要喝杯咖啡吗？”
“我随便吧，虽然刚吃完晚饭。”
“嗯，那就交给我吧。”
说完，帕特丽夏踱步至吧台后面准备咖啡，林望贤则继续打扫。等到咖啡的香气填满了店内的每一处，林望贤也收起扫除工具，拿着煮好的咖啡，和帕特丽夏一起坐在夏凡对面。
“最近有关注新闻吗？”林望贤给夏凡到上一杯咖啡，
“没有。”夏凡接过杯子，“对那些复杂的事我不太感兴趣。”
“那我建议你多看一些。”林望贤从吧台上拿出张报纸递给夏凡，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多少有点严肃，“看一下上面划线的那一段。”
接过报纸，夏凡没有多想就按林望贤说的照办。可当他看完那一部分，脸上的表情却因上面离谱的内容而多少显得扭曲了。
“这......这到底什么鬼？什么恐怖袭击，这不分明是针对我们的蓄意谋杀吗？”
夏凡说着，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可对面，林望贤和帕特丽夏却异常平静，如毫无波澜的水面。
“离谱的不止这一点。”林望贤喝了口咖啡，继续娓娓道来，“还有一点，警方称找到了袭击者王浩时的尸体，但实际情况你也清楚，王浩时的尸体是在你们的眼前消失的，使用的则是这把枪。”
林望贤举起左手，将那把枪拿在手中，在傍晚已显昏暗的房间里，那把外形低调的枪却发着诡异的寒光，像是在倾吐着自己已夺去多少亡魂的性命。
“虽然具体原理不明，但被这把枪杀死的人的尸体会消失，而且你也看到了。”
“所以你是说......”
夏凡不由地皱起眉头，思路也跟着延伸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接着帕特丽夏也插了一句，继续陈述起她和林望贤担忧的可能。
“警方的声明纯属扯淡。”帕特丽夏本想用一个更粗俗的外文词组，但还是算了，“而且在调查过程中，之前王浩时提到的萧氏集团应该也有参与，不然警方也不会以恐袭来匆匆结案。”
“另外有关王浩时与萧氏集团的关系也很耐人寻味。虽说王浩时已经死亡，但如果两者之间有着明确的雇佣关系，且萧氏集团清楚王浩时有这种力量，那就意味着双方之间的关系绝不单纯。”
伴着这段话，轻描淡写般的话语也在这里戛然而止。说这种事情必须慎重，哪怕只是陈述一个自己脑海中针对已发生事件的推论。
但他已经想清楚了。
林望贤抬起杯子，抿了口里面的咖啡。浓厚的味道让他清醒不少，也让他清楚自己的想法没有改变。
“即，目前社会上可能存在一些利用能力者来篡取利益。而这里所指的利益既可以是具象的，比如金钱之类，也可以是抽象的，比如权力。当然，具体篡取什么就看利用这种力量的人想要什么了。”
顺着林望贤的说法稍微想想，这一推论确实有其可怕之处。
何况还有王浩时这一前车之鉴，谁又能保证这种事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再加上这种力量又碰巧握在人的手里，当然人性的复杂自不必多说，由此能衍生出多少种利用能力的方式也不必多说。
说不定林望贤推论中的事情已经发生无数次了，只不过自己如今才亲眼所见罢了。
夏凡拿起杯子喝口咖啡，试图以此掩盖此刻内心中的恐惧。可当他把这杯忘了放糖的苦涩液体咽进肚里之后，充斥口腔的苦涩感反倒激起思路，并将其推向更紧张的方向。
“所以......我们捅马蜂窝了？”
“不过比起这些，李文茜的事情倒是更奇怪呢。”
见夏凡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帕特丽夏插了进来，将这个越来越沉重的话题带到一个未知的方向。
“她怎么了？”
“昨天她告诉我，她之前被订下的与萧秩杨，也就是萧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之一的婚约被对方单方面取消了。虽然婚姻本身明摆着就是政治联姻，而且她还挺高兴的，因为至少用不着和一个在校内有恶评，她还不喜欢的人结婚了。不过......”
“不过什么？”
“取消的还有另一件。萧氏集团取消了对李天明经营公司的收购计划。”
的确，两件事情摆在一起来看的话确实奇怪。可若是将后者单独看待，那么一个已经因王浩时的屠杀而变成空壳的公司又有什么价值？
夏凡顺着这个思路思考。而取消联姻，终究也不过是取消收购的附属品罢了。
“但活人都没几个了，这种公司收购了也没什么意义吧。”
“可以当空壳公司啊，然后拿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这确实是一种使用方法。”
可即使帕特丽夏和林望贤都已经说到这种就差手把手教的程度了，夏凡还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我还是觉得没什么意义。”夏凡左手扶着下巴，咬着嘴唇，“而且说白了，就是因为收购取消，没利可图了，然后李文茜的那个什么狗屁联姻才能取消。不然你们觉得这件事能就这么完了？”
“哈哈哈，这件事当然没完。”
轻描淡写似的言语之后，林望贤又抿了一口咖啡，脸上流露着沉稳又平静的笑容。
在他看来，事情还远没有结束，除非对方在之后也不会有任何动作。
不过在对方行动之前，他决定先静静等待。毕竟这一次能相对顺利地调查出事件背后的原因也只能说是仰赖于运气因素，而非己方过硬的实力了。但若是继续谈论这件事的话，也未免太过严肃了。
事情已经暂告一段落了，也不该这么严肃了。何况让夏凡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谈这种事情。
“对了，你现在清楚自己的能力了吗？”换了个话题，林望贤开始询问。
“还是不清楚。”夏凡摇摇头，“除了那个手杖之外，我现在什么都没看见，而且那个家伙那天关于能力也是什么都没说，不知道是不是吃谜语人长大的。”
“那这就有些难办了。”林望贤倒吸了口凉气，“一般像其他能力者的话，在刚开始总会有一些迹象来表明至少这个能力使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你这种的，我至今从未见过。”
“那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我个人也不太清楚。”
林望贤玩笑似的笑了几声，可反倒释放出的寒意反而让夏凡觉得更冷了。
“不过比起‘不太清楚’，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如果只有强化的话，被那把枪杀死的人的尸体会消失这点就明显说不过去。但如果说是两种能力的话，我能主动使用的却只有前者。所以我只能说没法解释。”
“难不成是被动技能之类？”
“不清楚。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两个都是主动技能。”
“为什么？”
这种说法另夏凡感到迷惑。毕竟刚刚结束的事件中，王浩时的消失在各种意义上都帮了他们大忙，尤其是在应对警方问询的时候。以至于在问询结束时，他甚至认为如果王浩时没有消失，自己就会被他们当成罪犯。
尽管当时为了防止有人说漏嘴，帕特丽夏特意在串供方面做了不少事情。
夏凡到现在都记得当初帕特丽夏在各个审讯室之间来回跑的匆忙样子，但即便如此，他也始终觉得王浩时的消失是不可忽视的关键因素。
“那听过一种说法吗？叫做‘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
听完夏凡干笑了几声，拿起杯子，想喝口咖啡暖暖身子，可一连串的寒意之下，连一开始热腾腾的咖啡都凉透了。
“好吧。那这件事你还打算查吗？”
“如果你是说李文茜的事情的话，我的回答是否。因为到目前为止，李文茜还没有表明要继续调查的意愿，而且作为个人，我的能力也很有限。”
林望贤说着，不过其中多半是出于谦虚吧，夏凡想当然地觉得。
“除此之外，我并不觉得沿着这条线索追查能让我更接近于那件事。”
“什么事？”
这次夏凡整个上半身都向林望贤倾斜了不少。林望贤试图在脑海中回忆起那件事，可回想半天，除了还记得那是件重要的事之外，他连属于那件事的哪怕一块拼图都没有找到。
“我不太记得了。”林望贤少有地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能把事都记得很清楚。”
“可我毕竟只是个人啊。”
林望贤摊了摊手，一脸苦笑的样子。可紧皱眉头，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没有得到之后，夏凡只觉得这大概是为了掩饰其中的尴尬，以及其它。
不过比起这个，还有刚刚算是正式收尾的那一系列事情，今后他......不，应该说是他们。他们又会走向哪里？
转过身，夏凡将目光移向窗外。
落日将天空的云彩染上一抹橙红，看起来像是橙子味的汽水。可对夏凡来说，他却只看到其中覆盖在橙红之下的，属于疑团的颜色。
不过天空之中，那也只是寥寥几朵云彩罢了。
从这里看起来，那些云彩离这里还有一些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