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帕特丽夏和我于晚11点后,以宿舍B区为行动范围,发起针对枪手的搜索行动。有关本次行动,再结合已知情报后得出的推论如下。”

店内,温暖的灯光和咖啡就在眼前,却不足以驱散林望贤心中那些已经卷的像毛线团的情报带来的的紧张感;店外,只剩下这家名为“街角避难所”的店还在这个没有路灯的孤岛上发着亮光。

在周遭包围着这家店的黑暗面前,没人知道这光芒会在何时散去,也没人知道当光芒散去,这里会不会立刻被那些觊觎已久的黑暗所吞噬。

此刻,在夏凡和李文茜面前,林望贤本想尽快把目前已有的推论都说完,好在这段铺垫之后进入正题。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毫无来由的紧张感......

也许并非毫无来由。他清楚这来自于这些推论本身的重量,也清楚当他说出这些推论之后其中最糟糕的情况。

可纵使这些已经是再明确不过的了,但他的嘴里却还是像被塞进了毛线团,让他在感到一种吃了满嘴鸡毛之后的不适,同时连舌头都动弹不得。

但没有别的选择。

两次深呼吸之后,林望贤终于把这些令他不快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接着继续说道:

“第一,我认为存在某个组织在校内以我校学生为目标发动袭击,且其目的和分歧能力有关。第二,根据现有情报,这种行为目前最早可追溯至今年5月下旬。第三,若针对学生的袭击行为确实和分歧能力有关,那么其中最有可能的是借袭击来制造分歧能力者,但这一点目前还需要更多情报来证实。”

“那你的意思是,”夏凡看了看林望贤,又看了看林望贤旁边的帕特丽夏,“现在校内有这么一批人专门以学生为目标来制造能力者?”

“没错,只是这个组织的来源、目标、动机等因素尚不明确,所以还不能断定这种事仅仅发生在我校。不过即使只限定在这个学校之内,这种事的潜在影响也足够严重了。”

“是因为‘阶段一’?”

“阶段一是什么?”坐在夏凡旁边的李文茜问道。

“就是你现在这样,得到能力之后暂时不能完全控制自身能力的情况。这段大概持续多长时间来着......”

“1-2个月。”帕特丽夏补充道,“不过‘阶段一’的1-2个月也只是诸多不确定因素的一小部分而已。而且当度过这段不稳定的时期,开始掌控这种超人的力量时,你又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虽然看不到李文茜,可帕特丽夏锐利的目光却仿佛能洞穿内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最大的不确定性是来自这个人掌握了这种力量之后的选择,以及行为之类的,对吧。”

“没错。毕竟人往往是不理性的,所以也不能对人性抱有太高的期待。”

说到这里,帕特丽夏看了眼旁边的林望贤。

他捧着咖啡杯,眼神看向店门外的某个地方,像是在思考着,而紧闭的嘴也在说他自己没有加入这个话题的打算。可正在沉思的表象之下,她很清楚这是回忆往事,而非思考当下。

所以......应该抛掉这些吗?可其中一部分似乎又太沉重了,以至于抛掉本身都成了负担。

“的确,这也是我真正担心的部分。也许这份力量根本就不该被某些人所掌握,因为它带来的会是较我们认知当中沉重无数倍的事物。不过......还是说回眼下这件事吧。”

叹了一口气,林望贤起身走向身后通往二楼的楼梯。

“我去楼上拿个东西。帕特丽夏,拉一下窗帘。”

“了解。”帕特丽夏起身走向橱窗。

“他要去拿什么?”李文茜向夏凡问道。

“不知道。”

“你们不是认识吗?”

“就认识几天而已。”

“啥?那你昨天......就是说你们根本就不熟了。”

李文茜的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八度,与此相比,夏凡的反问也显得太过温和。

“那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你们本来就很熟,然后你才把我带到这。结果你们根本就不熟的吗?”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好事?”夏凡拿起咖啡杯猛灌了口,“再说了,可能知道这种事的我就认识这一个。”

“那么接下来请你们两位看一下这个箱子里面的东西,里面是用于制造分歧能力者的装置。”

林望贤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箱子走下楼梯,将箱子摆在桌上之后打开,再将其转了半圈,让坐在对面的夏凡和李文茜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然而当两人的看到眼前的箱子里装着把狙击步枪之时,两人却又同时以疑惑的目光看向林望贤。

“你确定是这玩意?”

“确定。”

“那我怕不是要脑子开花啊。”

夏凡冷冷地笑了几声,明显就是副开着玩笑的模样,但面前的林望贤却根本笑不出来。

“你有不相信的权利。但是,”林望贤故意在此顿了下,“在以往的类似行动当中,包括昨天的行动,我们缴获到的都是这款狙击步枪。而且每次检查之后都发现弹匣里少了至少一发子弹。”

“所以你的意思......”

“重点在被打出去的那一发子弹上。”

“那学校就不管吗?”

李文茜问道,接着又经由夏凡重复一遍。可林望贤给出的答案却只会令她失望,甚至有可能由此延伸至对现实的无望。

“应该说校方根本就没有处理过。我曾经写了封匿名信,但送去之后校方连最基本的,报警都没有做。而且即使今天早上的事情已经被媒体曝光,我也不能对校方会否处理持乐观态度。”

“早上?你是说B5楼顶上挂着个变态那件事?”夏凡确认一遍。

“实际上这个箱子就是从那个人手中得到的。”

“不是,那绑在栏杆上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夏凡的这个说法无论怎么想都很离奇,可在校内匿名论坛上对这件事的争论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上升到阴谋论的情况下,这种不着边的说法甚至能反衬出些许严谨。

“其实是我个人的一点......”帕特丽夏微笑着说道,“毕竟之前写匿名信之后,校方不但没有处理,还到处去找写这封匿名信的人。”

“哈哈哈......”夏凡冷笑道,“还真打算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了。”

“所以比起在暗处独自处理、息事宁人,不如借助公共手段将其完全暴露在世人面前。虽然不能指望会有学生主动干涉,不过校方的动作的话,说不定可以期待一下。”

“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只是等待舆论平息,然后什么都不做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林望贤也跟着冷笑了几声,接着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可即使这是件可笑的事,或者说是有笑点的事,一旁的李文茜却也自始至终没有笑过,只是沉默着。

她的沉默当中,愤怒早已积蓄力量,只待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好让被压抑了不知多少天的她找到一个发泄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说,学校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然后什么都不做?”

李文茜突然站起来质问道,而突然向后移动,却看不到移动过程的椅子也让林望贤在夏凡重复之前觉察出是李文茜在质问着什么。

接着林望贤用了段相当长的一句,至少对这种只需用是或否来回答的问题而言。而除了是或否的部分之外,这句话里还被加入了些许辛辣的味道。

“对。直到这件事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里逐渐变成学生之间的笑料,到最后甚至都不会有人记得这件事最初的样子。毕竟众所周知,校方的管理层及以上的某些人,是特别好面子的一群人呢。”

“还真是跟某些人一个做派......我先走了。还有,谢谢你的奶茶。”

“现在回去吗?”

李文茜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走向门口。脚步声中充斥着无处发泄的愤怒,但只有夏凡才能听到;而离开之前表达的谢意,是林望贤听不到的。

“如果你是要独自阻止那些人的话,我不会欢迎。因为我不会寄希望于一个正处于双重意义上的失控的人,而且这种失控可能会威胁你的生命。”

然而李文茜没有理睬。她仍向门口走着,好像这样就能消散她内心的失落和愤怒似的。接着她打开门离开这里,只留下能被肉眼看到的,整个开关门的过程,以及门与门框碰撞的那声闷响。

紧接着伴随凝重的气氛,店内的三人也陷入到沉默当中,直到帕特丽夏最先忍受不住,进而最先开口打破的那一刻。

“你们不去找她吗?”

“之后我们照常行动。”

林望贤起身走向二楼,于是作为店铺的一楼只剩下两人。

“那你呢?”帕特丽夏对夏凡问道。

“代我说声多谢款待。”

夏凡走向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接着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寝室,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倒在床上。

也许到了明天一切就都能变好吧,他寄希望于平静,能让他安睡的平静。可所谓能让他安眠的平静真的存在吗?

早在他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一切可以被称之为平静的事物就已经不存在了。未遂的自我抹杀、突然出现的一对男女、紧随其后的冲突......直到他刚刚得知的一系列推论。

夏凡闭上眼睛,试图以此来说服自己尽快入睡。可脑中的这些思绪却搅得他不得安眠,于是他睁开眼睛,转而走向阳台那扇一直开着的窗户。

而这时,脑海中那个让他无法安睡的问题也变了个模样。

我应该去找李文茜吗?

“难道你不应该去找她吗?还是说你有不去找她的理由呢?”

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让他快速转身看了眼周围,可此刻房间内除了他并没有第二个人。

“不用找我了,我在你的脑海当中,而不是这个名为寝室的牢笼。”

“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