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月28日，下午6：14

光芒散去。

被吸入的光景由二人碰撞点开始逐渐向外扩散，那一瞬间的残留消失后，街道再次回到黑暗，月光再度洒满地面。

红色的光带来的狂风吹过街区，将地面一切残留物吹上天空，而后落下，到达不属于它们原本应处之地。车辆微微晃荡，随着风的方向微微移动。

而狂风也将停止，一切回归于死寂。

“。。。。。”

改造人按下了左手腕的按钮，那套加速衣收入容器后，他再也支撑不住，像木偶一样向前倒在地面。

他看向了旁边不远处，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地方，有一条黑色的断臂，而它的旁边又有一个双拳大小的被击碎的蓝色发光物体，它的周围散发着热浪，但随着蓝色的光不断闪烁，最终它变回了暗白色，看上去与路旁随手可以见到的大一点的石头差别很小，若不是有着这特异的颜色，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它。

这就是人造人那一切活动能量供给的，半永久核心。

“。。。。啊啊。。。”

仿佛有东西堵在身体里，呼吸困难，身体疼痛肿胀。

改造人伸手捡起那东西，握在自己的手里。而就连这一微小的动作，都让他感到全身神经被拔断的痛苦。

而在他身后，人造人依旧像一个雕像呆立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

改造人忍住疼痛，努力爬起来，身体却不由自主向前跌去，第二次尝试依旧没有成功，双腿简直像瘫痪一样，只存在最基本的疼痛感，直到第三次，他才终于半跪着立起身子，转过来对向背后。

“噗啊。。。。”

身体直立的同一时间，在胸腹部积存的坏血被迫全部吐出，洒满这里，但堵塞感消失，呼吸虽急促却也慢慢顺畅了起来。

人造人的身体里依旧有着些许微弱的蓝色光芒，但就连那仅仅残留的光，也在慢慢变暗，变弱。

“咔拉”

就像一般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人造人慢慢转过身子，完全没有了几秒钟去引以为傲的机动性。

改造人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他身后的景色。

人造人的正面，从胸部到腹部全部消失，出现了一个一人宽的洞。

【出现严重损伤，系统即将断线】

人造人的脑中再次响起声音，并伴随着读秒。

他的死亡倒计时。

人造人没有驻留在原地，他一步，一步，以极慢的速度向改造人这里靠近过来。

没有用处，他必死无疑。

直到最终结果的改造人并没有离开原地，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平稳呼吸，静静地看着。

缓慢的步伐最终没有可以坚持下来，人造人的腿部在不停地抖动，然后停在了原地。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他跪在了地面上。

白色的月光照亮在改造人与人造人之间，是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

他即将死去，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这一点，即使有，那也只能是拥有梦幻般超能力的人吧。

但是那种人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提。。。问。。。。”

断断续续的，掺杂着电流的音色传入改造人的耳朵。改造人发现，即使即将，消失人造人那张脸依旧毫无表情，像被固定的石膏，又或是被镌刻的特征，而那张脸，正在看着自己。

他根本不想去在意这个临近报废的机器会说出什么，所以他打算转身，让博士告诉警察们，所有的危险都已经解除。

只不过。

“你究竟人类一样活着。。。还是仅仅存在着呢。。。【英雄】。”

话语出口的一瞬间，改造人愣在了原地。

那一改往常，带有起伏，拥有语气的话语，刺中了改造人的内心。他原本只是在想，对于敌人的想法根本毫无在意的必要，只因双方到头来依旧会落得如此地步，不是自己，就是他。

而现在，身为最终目的的人造人已经失去威胁，再过不久，他的尸骸就会由警察来回收并保存，而这一次，不会再出现某个人将尸体劫走这样的意外。

因为除了自己以外，地球上已经没有任何【非人之物】。他们全部死在了自己手下，他真正意义上完成了自己的目标，践行了自己定下的存在意义。

【存在，并非活着】

人造人在向自己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正面去回答。但是，说到底，为什么他会想要问这个问题？

自己知道浮士德给人造人下的指令，想要让他去了解人类，去决定自己如何活着。人造人接受到的命令是消灭改造人0100，也就是自己，如此一来，他理应只为了这个而活着才对，这就设置在他的程序中。

改造人咬住牙，企图将那涌上来的怀疑和不安感压制下去。

但是，这没有意义，问题就存在那里，如果不去面对它，思考它，是不会凭空消失踪迹的。

月光洒在脸上，这光芒使人平静，吹过的微风拂过面庞，脚下的大地让人踏实。存在此地的硝烟味，灰尘的触感，血液的腥味等等一切，这些都是身为人类才可以感受到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确实存在在这里，让人可以观到，可以触到。

然而这些并非是活着。物体是没有可能决定自己是否活着的。

现在就连人造人都比改造人更加的清楚，活着，与存在着，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如同自己所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原本的目标说来也和人造人相似却不相同，都是将对方抹杀。

那么，接下来呢？

人造人思考过如何活着，但是他的情感逻辑不足以支撑他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尤其是指导者死去后。

如果真的要全权按照自己说的话【消灭一切非人之物】，那么这里还剩下最后一个，那就是改造人自己。如若这样，就应该现在动手，亲手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这才符合存在着的绝对定义。

忽地，改造人察觉到了，自己至今为止，仅仅在思考如何消灭这些异常之物，消灭这些【恶】，但根本没有想过，如果最后自己存活下来，该向哪个地方前进才行。

没有想过如何活下去，度过这段自认为的赎罪之旅，甚至没有想过这一丝丝的可能性。

人造人听从指令，想要尽可能靠近【活着】这个只属于人类的定义。

而改造人听从自己的内心，却正在远离【活着】的定义，把自己变成一个物体。

可是回溯源头，却又会再次触碰到那个疑问。

什么才是活着？

他想了起来，甚至自己都问过克拉伦特这个问题。但是，依旧没有人给予他解答。

【...1.0....活动终止】

“系统关闭。。。活动即将停。。。止——”

随着脑中的警告，人造人最后的话语吐出，身上微微闪烁的蓝色光芒，在这个时刻完全消失。

整个身体没有丝毫动静，就好像从最开始就存在那里的雕像一样。

“我也。。在寻找那个答案。”

改造人留下了这句话语，但又好像不是给任何人，而是给自己的一个回答。原本要答复的人，已经再也没有机会听到。

沐浴着黑夜，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宁静和迷茫。

他托着沉重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得走向那唯一一个会在乎自己的老人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