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明明是充滿朝氣的早晨,才人卻顯得疲憊不堪。
搖搖晃晃地走在上學的路上,彷彿生鏽的機器一般沉重、僵硬,像病入膏肓的骷髏,隱約有一團黑色的怠惰之氣滲透出來,與那發青的眼圈交相輝映。
“才~人~!”
從身後傳來糟糕的聲音,如同利刃一般劃破着渾濁的寂靜。
一反常態,才人機械地回過頭,心說這是哪個笨蛋的時候被頂飛了出去。
“咕誒!”
才人慘叫了一聲,這突如其來的衝擊甚至讓他感到熟悉,熟悉的觸感、熟悉的香味還有這腰間熟悉的着力點。腰部和背部久違的壓迫感。
“誒呀~今天的才人怎麼不躲開啦?”
聲音又從腦後傳出。
“西....西園寺!”
才人很快就反應過來對方是誰,倒不如說是只有她才會幹出這種事情吧。
“快放開我!”
才人試圖反抗,可言葉卻越抱越緊,整個臉都埋在那巨大的正義里甚至無法呼吸。
“言葉隊員,犯規了。”
只見武紀做出吹哨的動作,然後左手掌心向右,右手握拳擊向左掌。
真不愧是喜歡籃球的武紀,精通各種犯規動作。
“誒?教練,好嚴格。”
言葉鬆開了才人,應和道。
“咳咳,咳,謝了,拍檔。”
才人對武紀伸出大拇指說道,眼神像一隻虎口脫險的小狗。
“...........”
武紀默默地看着才人,突然以一種很欠扁的嘴臉說道
“呦~這不是才人親嘛,是不是太久不鍛煉,雷達不靈了?”
“喂,把我的感動還給我啊!還有,雷達是什麼鬼啊!”
才人吐槽道。
平時的才人遇到言葉肯定會完美避開的,就像精準的雷達一樣,但是睡眠不足的才人無法快速地做出反應。說實話,今天早上能給桐乃她們做早飯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譬如在煎雞蛋的時候差點因為睡着而造成危險、差點錯把辣椒醬當成番茄醬等等。
“怎麼?通宵玩遊戲了?”
武紀把手搭在才人的肩上問道。
“我是不會殘忍到去剝奪桐乃的設定的。”
“妹控。”
“你就不能往譬如通宵學習這種好的方向去想嗎?”
面對武紀無厘頭的問題,才人感到很麻煩。
“那這樣的話,好學的才人親今天的英語小測肯定沒問題嘍。”
武紀戲謔地說道。
英語小測,這是坂井才人的一大難題,視英語如宿敵的他平時小測都是靠着武紀的幫忙才勉強過關。
“不不不,還不至於,您過獎了。”
才人慌忙說一些客套話。
“不不不,你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你一晚上的成果呢?”
論客套話,還是上杉家的公子更勝一籌。
“才不是呢,家裡有個小孩大晚上凈折騰,完全睡不着啊。”
要說鬧騰也還真不鬧騰,只是有威脅到生命的危險。
“小孩?”
“啊......遠房親戚來着。”
埃里爾的事肯定不能讓武紀知道,所以才人編此謊言。
謊言,是個奇妙的東西,它就像一把善於變幻的武器,可以變成各種神裝武具的球狀寶玉,在不同人的手裡就會發揮不同的力量,有時甚至可以瞬間顛倒正反。誠如瀧川美羽曾說【人們總是在撒無以計數的謊活下去】,大人們常說考上大學就會很舒服,不用再像高三這樣辛苦,等到真正上了大學,老師卻說那是謊言,人們便開始對自己撒謊,告訴自己,現在的苦是為以後生活打基礎,亦或是現在把苦吃盡了,以後就能享福,可是這種不確定的甚至是一碰就碎可笑夢境究竟是如何成為人們心中的那片彩霧,去蒙蔽住能看見苦的雙眼的?這便是謊言的魅力所在吧。也並不是所有謊言都是壞的,這麼說來的話,所謂夢境不也就是人們在腦海中構築的謊言嗎?是經歷了種種之後大腦的自我保護行為。
“欸~”
武紀意味深長地看着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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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落窗前,微風像個貪玩的孩童在走廊上奔跑着,稍微有些刺鼻的消毒水的氣息被從地上帶了起來,瀰漫在空氣里。
“武紀。”
“嗯?”
“消毒水和風絕對是很好的朋友吧。”
“誒?”
武紀對才人突如其來的話題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去接。
“你看啊,消毒水一開始也是沒有幹勁似的賴在地上,總是靠着風的力量拉他一把才能好好工作。”
才人接著說道。
“嘛,所以呢?”
“這就像我和武紀一樣,有時候多虧了武紀我才能好好地去做事。”
“不要只在家裡做出全能的好哥哥形象啊,在學校也應該拿出點幹勁來。”
武紀勸導道。
“嘛,家裡有需要的人。”
“你真是妹控到沒救了。”
“隨便了,總之學校沒有要我去努力拚命的人,這裡就是我完美的休息場所了。”
“原來我不是嗎?”
武紀故作悲傷地說道。
“不,武紀在我心裡是值得依賴的人,我這種人就算為武紀去做事只會添麻煩吧。”
才人擺擺手說道。
“你啊.....有時候能說出這樣讓人感覺很厲害的話呢。”
武紀感嘆道。
“所以,以後還請你多多指教了。”
“嗯,盡情地使喚我吧!樂意為你效勞,主公。”
“那樣的話,越后之龍啊!”
才人裝出戰國大名的樣子說道。
“在!”
作為上杉家少爺的武紀應和道。
“下節課的英語小測也拜託你嘍。”
“喔!.....等等啊,不要把歷史課的長處用在這種地方啊。”
實話說,才人的偏科相當地嚴重,日本史幾乎滿分,但相對的,英語卻剛好低空飛過,而且還是多虧了武紀考前魔鬼般的補習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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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熬的一天過去了,眼前昏沉的感覺也已經緩解得差不多,才人就算再辛苦也不願意展現給桐乃,他不想害自己的妹妹擔心。但是一想到家裡還有埃里爾這個危險的傢伙就會感到心悸,甚至有些不敢回家。
對方是沖自己來的,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掉,關於這一點才人心裡很清楚。畢竟,就算再有什麼特殊的體質,才人也是一個人類,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在這種年紀,大部分的人甚至連“死”這種東西都沒想過,因為還很遙遠,現在去想只會被人說是不切實際或者因有自殺傾向而被監管起來。才人雖然在小時候因為好奇“死”是什麼感覺而想象模擬了死亡的情景,不管是溺水而亡、被子彈打穿各種部位還是被刀劍砍死,但那些感覺也加大了他的恐懼。
他緩緩地走向家的方向,那個曾是他最愛的場所,曾經讓他無比安心的地方,在多少個沒有父母陪伴的夜晚哄他安睡的搖籃,現在卻因為這種不確定因素而蒙上了陰霾。那個場所有他每天做飯的地方,有他最愛的妹妹的笑容,還有真白她們,對的,真白,才人也開始逐漸意識到自己對真白的感情,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要守護的,可是現在,這些東西,甚至連他守護的決心都差點要被埃里爾這個突然到來的傢伙奪走了。
“什麼啊,這種一片謎團,一上來一言不發就掠奪和傷害他人的傢伙完全就是侵略者吧。”
才人的渾身顫抖着,心裡五味雜陳。
“不光是我珍視的東西,我的性命,現在連我的歸所都要掠奪了嗎?可惡!”
才人開始奔跑,隨着夕陽下的河道奔跑着,越來越快,影子也越拉越長。
“可惡!可惡!可惡啊!”
體力基本消耗殆盡的才人衝著河邊大聲喊道。
現在的才人,什麼都做不到的才人,弱小的才人,只能通過這種無能狂怒的方式來發泄。然而他心裡的某股奇怪的東西也即將衝到了臨界值。
“可惡,與其被這種來路不明的傢伙殺掉,可惡!”
才人撿起幾塊石子,一邊喊一邊扔向河中。
“要被這種傢伙殺掉,”
一顆
“要被那個傢伙奪走一切,”
兩顆
“要放棄嗎?”
三顆
“要赴死嗎?”
四顆
“怎麼可能啊!”
五顆
“啊!!!真沒辦法了呢!別太自大了啊,病毒小鬼,我可是真正統治這世界的人類種啊!”
手中的石子全數扔進水中,“撲通撲通”的聲音,在他的心裡就是憤怒的炮火。
“不管是生命還是別的我所珍視的什麼東西,我都要守護給你看!”
才人仰天大喊道。
話語傳出林子,穿破雲層,像利刃一樣,像光一樣,夕陽變得更加火紅,更加壯觀,更加充滿希望。就算這他的“守護”再不起眼,再微不足道,就算最後還是沒有能夠擺脫被掠奪被殺害的命運,但是努力過的心情將會伴隨才人一生,至少,他為了他的底線而奮鬥過,就算是廢材,邊角料,也有作為柴火的價值。這絕對不是無畏又無私的犧牲,這是為了守護自己的最後陣線。才人明白,如果此時不拿出幹勁的話,將會後悔一輩子。
就在這富有爆炸性的語言發出的同時,一位名叫坂井才人的懦弱者暫時退場,取而代之的是發起反抗的勇者——全新的坂井才人。
他,再生產了。
“感謝你昨天晚上的舉動,埃里爾,讓我更加堅信我沒有看錯你。”
想起昨天晚上的種種,才人握緊拳頭。
“撒,該怎麼做呢?嘿嘿哈哈哈。我已經等不及了。哈哈哈哈。真想看看他最後被我這種人打倒時那驚訝、顫抖、哭泣的表情,小孩子呈什麼能啊,就應該哭出來啊!”
向著家的方向走去,這一次,腳下不再顫抖。
與此同時,躲在暗處的還有三個人,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瘦小、一個身材高大,身穿一身白衣、一個同樣身穿白衣,身材高挑,長發及腰。三個人都沒發現對方,但他們的目光卻都留在才人離去的方向,一個露出扭曲的笑容,那是夾雜着怒色和興奮的表情、一個一臉平靜、一個微笑中帶有些許擔憂。三人抱着不同的感情出現,又抱着不同的感情離開,一切靜悄悄的,彷彿什麼都沒有出現過,只留下渡鴉的幾聲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