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在诊所的那几天和绪方小姐相处的不错吧,和美很开心地答应了她的提案,这样一来我下午的任务就只剩下了把她带到诊所那边,晚饭会在绪方小姐家里解决。

虽然我反复提出想要多少支付绪方小姐一些费用,至少晚餐费要由我来出,但她总是强硬地拒绝我的提案,而作为替代方案,我会在调休的时间请绪方小姐来家里做客。

在几次的闲谈中,我了解到她其实从毕业后就一直一个人生活,父母都已经过世,也没有想要找男朋友,日常生活就只有家里、便利店、诊所这三个地方。

“但一个人总归是有极限吧?”

那是在一起准备晚餐的时候,我不经意间吐露出的话语,只不过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种莫名的讽刺。

绪方小姐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像是在困惑一样。

看到她那副表情,我不禁有些心虚,或许这种话根本不适用于绪方小姐,因为她可能根本没有考虑过我所走上的路,或者说,她拥有与我截然相反的未来。

如果她当场反驳我,那么我毫无疑问会在这个问题上败下阵来,所幸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一言不发地继续手中的工作,将蔬菜切成丁,然后开始做味增汤。

我想,这大概就是绪方小姐的温柔之处吧。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视线总是会不经意的瞥向她,但我又很难去搞清楚为什么,最开始相遇的时候,我的眼神里是纯粹的羡慕与嫉妒,这一点直到现在都仍然存在,她纤细灵活的手指,柔滑白皙的肌肤和阳光向上的笑容,这一切都让我自惭形愧。

这样的一个人,就像是漫画里的大小姐一样,然而她熟练的厨艺又会时刻的提醒我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每当这种念头出现在脑海,我总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或者叹一口气。

假设,绪方小姐结婚的话,有了孩子的话,还会是现在的她吗?我想象着楼上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一个三口之家,遗憾的是,不管怎么努力,那个轮廓依旧无法出现在我的脑海,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实际感受吧,又或者,我现在对于绪方小姐抱有某种很失礼的感情,而那种感情,无疑只是迫于寂寞与压力的产物。

相对于丑陋的我,和美对绪方小姐抱有的感情则是纯粹的喜爱,在诊所的这段时间她变得与绪方小姐十分要好,从相处的时间上来看,或许现在绪方小姐才是扮演母亲角色的人,而我只是一个提供某种程度上援助的附属品。

想到这里,又不禁开始觉得太过于亏欠绪方小姐,她为了我们母女俩提供了一个外人本不应该提供的帮助,而我能做到的回报仅仅是一些点心和时不时邀请她共进晚餐。

每次当我看她的眼神中出现歉意时,绪方小姐总是会熟练的用她的笑容阻止我的言辞,就好像让我说出那些抱歉的话才是对她最大的亏欠。

坐在餐桌上时,她会主动坐到我和和美的对面,从第一次开始就一直如此,那时候我总觉得她是在可以维持着距离——即使她坐到和美旁边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是了——但几次之后我才意识到那里本来是忠胜的位置,这种后知后觉让我感到害怕却又无可奈何。

我不能逼着忠胜回家,甚至连每天给他打电话都做不到,结婚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到现在,甚至比绪方小姐还要陌生。

这种想法总会让我在餐桌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这次,和美童言无忌的一句话让我的表情凝固了。

“绪方姐姐没有男朋友吗?”她如此问道。

我愣住了,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吗?和美她到底都在幼稚园学了些什么呀?

要说些什么转移话题才行,可还没等我说话,绪方小姐就很随和的回答:“没有哦。”

好,OK,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等绪方小姐回去我得跟和美好好谈一谈礼貌的问题了,以往她明明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这次怎么会这么莽撞呢。

然而我还是太低估和美了,她紧接着就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绪方姐姐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我差点被一口米饭噎到,慌忙喝了口味增汤。

看来谈一谈是不行的,这次必须要好好的说教才行。

我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绪方小姐,她朝我微微一笑,似乎是在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对着和美,温柔的说道:“有哦。”

“欸——”和美的眼睛里几乎在放着光,“和美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绪方小姐想了想,说道:“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很坚强,很美丽的人吧,虽然她不认识我,但是那个人的存在本身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救赎了,在我找不到未来而垂头丧气的时候,仅仅只是看着她就会变得充满干劲。”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绪方小姐的语气里充满了怀念,她口中的那个人似乎和她相隔很远,远到她一度放弃了那个人,以至于在怀念之外,更多的是一种伤感。

这一次,和美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绪方小姐虽然依旧面带微笑,但那种笑容已经和我们隔开了,就像是一扇门,我们甚至没有敲门的权力。

这次的晚餐结束得很快,毕竟没有了以往那种轻松的氛围,但和美好像完全没有在反省的样子,这孩子今天似乎有点反常。同样有些反常的还有绪方小姐,她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和我一起收拾餐具,以往她都会去陪和美玩,但今天和美却早早的回了自己屋,绪方小姐即便只是把盘子递给我然后结果洗好的盘子擦干净这种简单的工作,也执意站在了我旁边,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很熟练的工作也显得有些进展缓慢。

整个过程中她的表情都有些僵硬,像是有什么心事,直到收尾的时候,她才小声地问我。

“浅仓太太现在…过得幸福吗?”

我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在从绪方小姐的口中听到幸福这个词的时候,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张了张嘴,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解释自己的状态,只得有些慌张的用围裙擦拭着自己的眼泪。

我不知道绪方小姐到底是怎样的表情,我看不到,只知道她站在那里,紧握着拳头,一直到我的情绪平复下来。

那天,在门口道别的时候,她说:“我曾经以为你很幸福,对不起,野田学姐。”

野田,那是我结婚之前的姓,可当我想要问清楚她的意思时,她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她发来的照片——关于忠胜,和另一个女人。